郗銓進來後,站在窗前,瞧著落下來的雪,沉沉地歎口氣。


    也在思忖著,上一世立春後的第一場大雪是在夏季。


    天氣變化莫測,同大家說過,若是遇到下雪,不容小覷。


    郗銓的記憶裏,湧現出了上一世的雪災,凍死了不少的村民。


    這一世,他怕暴雪來臨,更怕的是,祝延曲和她的三個孩子。


    他轉身,看著在等他發言的村民。


    以及在他身邊站著的親弟兄郗淮,郗潛,還有在那急的團團轉的表弟沈惻。


    見他轉身,沈惻先是到了郗銓身邊,言語焦急:“哎喲,哥哥,你舍得轉身了?”


    “哎喲!”沈惻話音落下,就捂住後腦,訕笑著去看敲他後腦勺的郗淮。


    “郗淮,郗潛你二人各帶六名郗家軍,與村中的狩獵隊前去狩獵,保證肉食足夠。”


    “明白。”郗淮和郗潛忙頷首,事不宜遲,從讓出來的道路向外走。


    郗銓瞧向言青忠,“你去穩固民心,讓老幼婦孺別亂了陣腳。”


    -


    祝延曲就與言巧心在一旁,聽著郗銓的安排,等屋子裏的人都少了。


    郗銓到了言巧心的身邊,他輕聲說:“你迴去和你二叔說,麻煩他給我編織六個背簍。”


    言巧心有些愣,“請問,我能做些什麽?”


    “到時,祝姑娘做什麽,你就幫她。”


    言巧心望向祝延曲,微微頷首,遂去迴應了郗銓的話。


    “好的,那我這就迴去和我二叔說編織背簍的事。”


    等言巧心離開,屋內就隻剩下祝延曲和沈惻。


    郗銓望向沈惻,聲音很低:“你去看看那些商販們在做什麽?”


    沈惻聞聲,不解地仰頭去看郗銓,眉眼緊皺。


    “哥,你不是才剛從那邊迴來嗎?”


    沈惻嘟囔著起身,走到郗銓身邊,上下打量著他,抿唇笑著:“行,我這就去。”


    “你……”祝延曲瞧著沈惻離開的身影,從他話裏聽出來了:“你剛剛讓言青忠去穩固民心,不包括商販?”


    郗銓抬眼,去看拘謹的祝延曲。


    “嗯,不包括。”郗銓提了草垛給祝延曲,示意她坐下。


    祝延曲沒心思坐下,她仰視著郗銓:“你叫我來,就是讓我認識這些人?”


    郗銓眉眼中有著溫和的笑:“姑娘聰明,沈惻是大夫,常與商販來往,他能從商販那些人走在嘴裏套出話來。”


    祝延曲有了疑問:“商販到了這裏,他們的優勢是?”


    “優勢很多,在他們眼裏,一粒土都能成為買賣。貧苦村民就不一樣,他們自幼在土裏刨食多年,加上不認得幾個字,認知麵窄,在災難來臨,他們會更加恐慌。”


    “你怎麽就確定,這場雪是災難?”祝延曲的視線已經看向門外,剛說出口的話,想要收迴,卻來不及。


    外麵的積雪,都能沒過成年人的腳踝。


    郗銓走至門口,明白祝延曲的心思不在這,迴眸去看她,柔聲道:“他們怕天災,更怕人禍。”


    祝延曲心裏有數了,到了屋簷下,突然站住腳步,迴頭去看他。


    “請問,你叫我來,我能做些什麽?”


    “見識過姑娘的手段,且聽姑娘談吐文雅,有理有據,也不懼怕困境。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祝延曲忍住寒風,還是想要問清楚,不然和三個孩子在這住著不安心。


    祝延曲試探地問他:“我聽說,你有郗家軍,還有親兄弟在此,僅憑你的武藝和見識,可以活得逍遙自在,這裏還有野蠻土著,為什麽要管這麽多人?”


    “即便不是在宋國的天下,他們依然是宋國的子民,我要替姑父姑姑,守住這最後的宋國子民,野蠻土著,也是人,是鮮活的生命,不能草菅人命。”


    祝延曲驚訝地看著他,英姿颯爽,上陣殺敵的郗皇後,是他的姑姑?


    郗銓瞧著沒說話的祝延曲,輕輕笑著。


    祝延曲看著他,心思很沉重:“你想要怎樣規劃未來?”


    “未來?”郗銓思索著這兩個字,看著外麵的冰天雪地,又收迴目光,去凝視著祝延曲。


    “一為糧食,二為和平,這是我目前最想要的。”


    得到郗銓的迴應,祝延曲沉默少許時間。


    “我和你的目標一致,不管天氣怎樣,也能尋得果腹的食物,隻是過程較為辛苦罷了。”


    聽她這話,郗銓蹙起的眉頭舒展開,向前走了一步。


    “我們勘察過了,除各種竹筍與毛薯,溪流中的魚蝦,山林中的野果野菜,與未馴化的獸類以外,就尋不見其他可食用的農作物了。”


    祝延曲看著他滿眼的誠摯,舒心地笑了一下:


    “在我來的路上,偏西南方向,有一泥塘,塘內有玉蓮藕,塘外有香芋,長勢錯綜複雜。”


    “隻不過……”祝延曲麵露苦笑,望向郗銓:“有十幾天的路程,現在冰天雪地,出行不便,路程會延遲。”


    郗銓注視著她,聽她說的雲淡風輕,卻在這些話中提取到了一些消息。


    他疑問道:“你和孩子在林中走了多久?”


    祝延曲低下眼眸,肩膀有些耷拉下去,搓著冰冷的雙手。


    “十五、六天,我一度認為到了無人之境,又或者是我走錯了路。”


    祝延曲抬眸,去看麵上有著疑慮的郗銓,也不再和他多說。


    “孩子在家等我,先告辭了。”


    -


    目送祝延曲離開的背影,郗銓站在門口,喃喃細語:“十五、六天?”


    若照著上一世的記憶,在竹林遇見她,就是她剛到這蠻荒的第三日啊!


    怎就過了這麽多天啊?


    到這兩月,就體會了這裏的艱辛苦難。


    她要與出沒的野獸鬥爭,還要護住三個幼童。


    郗銓麵色沉著,直到眼前出現有晃動的手,迴過神來,冷漠地看著沈惻。


    “大表哥,你在門口站著作甚?”


    沈惻搓著凍僵的胳膊,走到火塘邊上坐下,看見火塘內殘存的火苗,長籲一口氣。


    “我知道祝姑娘有著清冷玉潔的氣質,與你見過的富家千金都不能與之相比,我看了都心生歡喜。可是,你也不能把火塘給看熄滅了哇!”


    郗銓不理會他的碎碎念,坐在他身旁的草垛。


    “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忽略?”沈惻正往火塘內添加柴,抬頭看很嚴肅的郗銓,小聲問:“比如……哪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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