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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九月下旬,天氣逐漸轉冷,風也蕭條了起來,頗有幾分初秋的意味。


    李府清塘院裏,此刻正是難得一見的熱鬧。


    錦繡綢緞莊的女掌櫃帶著裁衣師傅登門,來給左妃量體裁衣,趕製秋裳,當然也不會忘記把這一季度的賬本拿來給她過目。


    “夫人這身孕有快七個月了吧?”,裁衣師傅是個年過四旬的婦人,慈眉善目自帶三分親和,圍著左妃正在認真的丈量尺寸。


    左妃平展著雙臂,努力將身體站直,淡笑著迴答對方:“還差十天就滿七個月了”


    “七個月的孩子,都會鬧了吧?”


    “是挺鬧騰的”,左妃垂首,落在腹部的目光不自覺間就變得柔和。


    一個生命正在她身體裏孕育,左妃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聲,很快很穩。


    有時候他會突然翻身,有時候還會在她肚裏伸胳膊蹬腿。


    “這腹部的尺寸得再放大兩寸才不會緊著,隻是如此一來就難免顯得有些臃腫,夫人您的意思呢?”


    左妃幾乎沒怎麽思考就迴道:“做寬鬆一些吧,隻要舒服就行,好不好看都是次要”


    裁衣師傅仔細地丈量完畢,女掌櫃便湊近了來,視線落在左妃身上,笑道:“看這樣子,定然是個小公子呢”


    古人重男輕女,這樣的話一般都會被視為一種美好的祝福,並沒有什麽根據。


    不過她肚裏的確是個小公子,左妃笑了笑沒說話,放下手臂便退坐迴了榻上,矮桌上放著厚厚的一遝賬本。


    她這才有時間打量這些賬本,略有些震驚,因為這個量實在是太大了。


    “這些都是夏季的賬本嗎?”,左妃抬眼問向掌櫃的,眸中雖有喜意,但更多的是疑惑。


    這麽厚的賬本意味著錦繡綢緞莊本季度一定賺大發了。


    但是這又不合理,古代的經濟發展應該是很穩定的,尤其是綢緞莊這種生意,一季度要更換多少衣服基本都是定數,特別是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


    所以如果沒有人為因素的幹擾,消費是很難被刺激的,可她店裏既沒有做過促銷活動,也沒有推出什麽新產品,錦繡綢緞莊的生意,為什麽就突然火爆了呢?


    然而女掌櫃顯然並不關心原因,看著賬本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喜悅,連語氣都歡快了幾分。


    “從六月份開始的收支帳冊都在這兒了,隻有九月下旬的還未整理出來,等店裏把夫人的新衣做好了,連同帳冊我再一並給您送過來”


    左妃緩慢地點了點頭,隨手拿起本帳冊翻了開,隻粗粗的看了幾頁便合上,這帳冊做的很細致,看起來也很費神,她現在根本沒有這個精力。


    “就按你說的來吧,這賬本一時半刻我也看不完,九月份的不必急。”


    “那奴家就不打擾東家,先迴鋪子去了”,女掌櫃說著就已經起身,眉宇間隱隱也有絲急切。


    看來綢緞莊的生意還真是很火爆,左妃笑著應了聲,又吩咐念慈一路將她們送出府。


    撐了一下午左妃已經很累了,自她知曉懷孕後,她的補藥就已經停服了,隻靠著食補慢慢調理身子。


    可隨著妊娠反應越來越強烈,她的食欲也跟著下降,食補的效果微乎其微。


    尤其是這一個月來,她愈發容易疲倦,氣色也越來越差,從不愛脂粉的她也開始搗鼓些孕婦可用的胭脂水粉了,隻要能維持一會兒的麵色紅潤就可以了。


    左妃洗幹淨臉之後便屏退了丫鬟們,慢騰騰地往床上挪,太陽還沒有落山,她就已經發困了。


    李不凡夜晚迴來的時候她在睡,清晨離開的時候她還在睡,自上一次不怎麽愉快的夜談之後,左妃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隻有每天醒來時,看到自己身上整齊的被角,安穩放置的雙手,說明他晚上存在過。


    直到貼上舒軟的枕頭,房間裏很快就隻剩下她清淺的唿吸聲,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強撐著吃了些粥飯,接著又迷迷糊糊的睡下,至於那些帳冊,她想還是留到明日再慢慢看吧。


    等到夜幕來臨,清塘院又變迴了往日的平靜。


    這邊左妃已經熟睡,而另一邊的李不凡仍身在萬方書局,與林素棋逢對手,兩人正精神奕奕地拚殺著。


    夜色漸深,林子銘已經打過好幾個哈欠,有些百無聊賴地挑著燈芯,攪得房間裏燈火時明時滅。


    林素抬眉看了他一眼,“你都困成這樣了,怎麽還不歸家?燈芯跟你有仇?”


    “難得見到這麽精彩的對弈嘛,你們下你們的,不用管我”,林子銘有些訕訕地迴說,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之火林素也沒再理他,倒是李不凡側首朝窗外看了眼天色,月亮都升得老高了,府裏的人這時肯定都已經睡下了。


    落下最後一子,李不凡端正了身形,對著林素說道:“今日就先到這兒吧,時候也不早了”


    林素看了眼棋局,李不凡讓了一子,算是打破了一直以來的膠著狀態,給了林素一個缺口。


    這局棋便沒有走下去的必要了。


    林素點了點頭,率先起身,拍了拍林子銘的肩膀,“走吧,叔送你迴家”


    這副哄孩子的語氣,李不凡也不禁笑出了聲,林子銘嘴角抽了抽,一臉的嫌棄:“不用了,我騎馬來的”


    林素也不再堅持,目光轉向李不凡,“你呢?”


    “我也是騎馬來的”,李不凡下巴朝樓下抬了抬。


    林素撇了他二人一眼,“都沒馬車嗎?那叫本相怎麽迴家?”


    這迴輪到李不凡和林子銘愣住了,兩人大眼瞪小眼。


    林素平日都是坐轎子的,但是此時轎夫們已經迴府了,整個書局都現在就隻有他們三個人了。


    最後李不凡騎馬走了,身後傳來林子銘可憐巴巴的遙喊聲:“小叔,你把我捎上啊”


    還有林素懶洋洋的聲音:“天亮還早呢,你逛會兒再迴吧”


    “小叔不要啊……”,聲音已經漸行漸遠。


    夜風襲來,也將李不凡心頭的煩躁吹散了些,等他迴到清塘院的時候,嘴角甚至還升起一抹淡笑。


    悄無一人的庭院裏,李不凡推門而入,輕手輕腳地靠近床邊,銀白的月光從窗戶裏傾泄進來,映得左妃的睡顏也是慘白慘白。


    李不凡褪了外衫半坐在床邊,伸手去探左妃的脈象,果然一日比一日虛浮,他斂下眸重新將她的手放迴被下,轉身去隔間洗漱。


    盡管他的動作已經很輕,床裏的人還是醒了過來,左妃迷蒙著雙眼看了看窗外,她竟然半夜醒了?


    隔間裏隱約有水流聲,左妃朝那邊探望了過去,心想大概是李不凡迴來了,真是夠晚的。


    對於這樣一個忙忙碌碌,壓根顧不上她的丈夫,左妃多少也是有些埋怨的,可是李不凡的前世今生,都注定是要為天下蒼生而活,自然也就無法再給她留出位置。


    即使將來她能順利生下孩子,他還是會丟下她們母子遠赴邊塞,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再也迴不來。


    這就是宿命,他做不了的任何人的良人,愛情於他,隻是種負擔。


    左妃幹瞪著眼,望著房頂發呆。


    “醒了?”,李不凡低淳的聲音響起,穿一身白色中衣站在床邊,看著左妃的目光盡是驚喜。


    他有沒有說過,左妃的這雙眼睛很漂亮,尤其是此刻睜開的樣子,像兩顆黑色的珍珠。


    “嗯”,左妃朝他看了過來,他背光站著身形顯得更長,麵上的表情她卻看得不太清晰,隻聲音聽得來似乎很愉悅。


    “現在幾更天了?”,聲音裏裹挾著濃濃的倦意,她還是有些精力不濟。


    李不凡已經上了床,掀開被子擠進來,“子時剛過”,說完他灼熱的身軀就貼近了她。


    又是一陣倦意襲來,左妃已經半合上了眼,嘴裏嘟噥了一句:“晚安”


    隻說了三句話,加起來不到十個字,李不凡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隻能默默地看著她,唿吸漸緩。


    次日清晨,微亮的陽光投了進來,左妃抖著睫毛睜開眼,竟然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而且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左妃眨眼,有些驚地問:“你怎麽……還沒走?”


    “今日不上值了”,李不凡側著身,右手臂支起上半身,另一隻手露在外麵,仔細將被角掖好。


    “最佳勤奮員工也開始消極怠工了?”,左妃難以置信,轉念一想又不對,改口問道:“還是說你打算轉業當幕後指揮了?”


    李不凡劍眉輕揚,好笑的看著她,“你每天看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書啊”


    說的話讓人一句都聽不懂,又似乎好像能懂一點點。


    兩人一個月不說話了,一開口還是巨大的代溝,左妃決定還是省點力氣去看賬本吧,索性不再搭理他,開始慢騰騰地起身穿衣。


    李不凡今天的確是什麽都不打算做了,就在家裏陪左妃,雖然,他好像很不受待見的樣子。


    他給左妃穿衣服,對方一副見鬼的樣子看著他。


    他幫左妃擠牙膏,對方小嘴一張差點把牙膏吞了。


    他幫左妃吹涼熱粥,對方最後隻吃菜不喝粥。


    他幫左妃看賬本,對方一副遭賊的目光看著他。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啊?”,左妃端坐在榻上,看著對麵神色自若的男子,實在忍不住開口。


    李不凡沒什麽反應,隨意地翻動著手裏的賬本,下巴朝矮桌上抬了抬,“這些賬本全都要看嗎?”


    左妃眸色深沉地看著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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