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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為了防潮,那批硝石被直接存放在船艙的最上層,分裝在許多木箱裏,上麵蓋著油布。


    船長打開其中一隻木箱給接貨掌櫃驗貨的時候,左妃出於好奇也湊了過去,當時隻是匆匆一瞥她也並未注意,隻當是某種礦石。


    不過那圓不圓方不方的外形,卻是在她心頭留下了一絲疑慮。


    此時再結合李不凡所提供信息,左妃便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突然她兩隻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覆在了李不凡的腕上,心中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李不凡怔住,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你是想說那些硝石可能被人動過手腳嗎?”


    左妃聞言搖了搖頭,語出驚人道:“我覺得那根本不是硝石,是炸彈”


    “並不一定非要將火藥成分都研磨成粉,混拌均勻才能製造成炸藥,或許你應該再去仔細看看那批貨,裏麵說不定包裹了什麽”


    “至於那個接貨的掌櫃……”,左妃陷入了迴憶,她對那人還是有些印象的。


    “雖然他京話說的很流利,但還是能聽出一些地方口音的,尤其是在尾句結束的時候,他的語調總是上揚的”


    尾音上揚?李不凡猛然抬起了頭,“難道是……西平來的?”


    被他突然打斷的左妃愣了愣,呆呆迴道:“我不知道”


    而李不凡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其實心中已經有了定論,刑部將那人的畫像已經張貼出去數日,城中來來迴迴問了數遍,竟是無一人識得。


    若真是西平人那便說得通了,但是眼下這些並不重要,關鍵還在那批貨上,真的會如左妃所言,裏麵裹著炸藥嗎?


    他當然也是見過那批硝石的,而且還用匕首剜撬了好幾小塊下來,形狀他倒是沒有在意,但是那硬度,確實有些過於疏鬆了。


    李不凡的神情逐漸凝重,看著左妃的目光透著股不解,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化作一句“你待在房裏哪都別去,乖乖睡一覺,我很快就迴來”


    說完之後他站了起來,左妃還抓著他的衣角沒放,李不凡也沒有掙開,隻輕聲問她:“怎麽了?”


    “我的狗”,左妃小聲地提醒他。


    李不凡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今晚就不用了,我隻去刑部看看那批硝石”


    聞言左妃總算放了心,鬆開了他的袖子,卻在李不凡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又猛地抓上了他的胳膊,急急說道:“不行,你現在不能去!”


    李不凡疑惑地轉迴身,左妃已經半起了身,借著他的胳膊維持住身形,“這麽黑咕隆咚的,你要帶著火折子去看一堆炸藥,是不想活了嗎?”


    萬一一個不小心,明天一早你可就成頭條了。


    想到李不凡自己把自己炸死的畫麵,左妃不禁打了顫,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她可不想這麽早就變成孤兒寡母啊。


    看著左妃麵上流露出的驚慌和緊張,李不凡隻覺得心髒都微微一顫,一股異樣的暖流淌過心田,好像黑暗的房間在這一瞬都變得明亮了。


    猛然間他將左妃抱進了懷裏,俯首在她耳畔輕笑出聲:“我怎麽舍得呢?放心吧,以我的夜視能力是用不上火折子的,所以你擔心的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李不凡這麽安慰著她,直到把她哄得睡著了他才離開,運起輕功,片刻不到的功夫就出現在了刑部。


    一路避開巡夜的官兵,李不凡終於到達了刑部專門存放物證的貨倉外,從天窗上跳了下來,很快便找到了裝放硝石的大木箱。


    夏洋號上搜查到的硝石大部分已經被投入河中了,隻留了少部分存放在此,這些都是記錄在冊的物證,他也不好直接帶走。


    黑暗的貨倉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從天窗上透射進來的少許月光,李不凡從箱中取出一塊有銅盆口那麽大的石塊來,站在了光柱下。


    石塊的形狀很接近球形,放到地上說不定就能滾,他的手在石塊表麵來迴摸索著,視線也沒離開過手指,直到他發現了一個小洞,動作才突然停了下來。


    那洞眼僅有筷子頭那麽粗,而且被一根細木條塞著,如果不仔細察看,很有可能就將其當做是沾染上的木屑而錯漏。


    李不凡的神情漸漸凝重了起來,他取出匕首將木條剜出,月光下那小洞似乎也深不見底,卻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飄至他的鼻尖。


    他將石塊傾倒過來,微微搖晃著石塊,接著便見到一縷黃褐色粉末飄落下來,撒在他在地上鋪好的一塊黑布上,還有木屑粉。


    這硝石塊裏果然另有乾坤,隻要將此物徹底粉碎,得到的就是成分完整的火藥。


    即便是不做粉碎,隻需往小洞裏插上一根引信,再將其點燃,一樣是可以爆炸的,而且殺傷力不減反增。


    李不凡看著手中仍在不斷往下傾瀉粉末的石塊,心頭震驚不已。


    他前世從未見過此物。


    南朝曆來不重軍事,火藥製造方麵可以說是嚴加管製,煙花爆竹之類的物品也隻有朝廷才有權利生產。


    至於焱國,兩國交戰十幾年,焱國若是有這般威力強大的武器,還用得著頻頻施展誘和之計嗎?


    而且就城中四麵挖出的火藥來看,少說也有十幾年了,那時候焱國也才剛剛興起而已。


    此物更加不可能出自蒙國,且不說蒙國境內根本沒有硝石礦,單就以蒙國的財力來說,都不可能將手伸到汴京來。


    所以說,他重活一世之後,又發現了什麽暗藏的敵人嗎?


    西平,是靖南王陳家的封地。


    當年陳家先祖跟著□□打下了江山,而後被封了異姓王,時至今日早已沒落,難道汴京城裏埋藏的火藥,會是陳家做下的嗎?


    李不凡帶著滿腹疑惑,最後還是從貨倉中取走了一顆硝石炸彈,連夜不停地趕迴李府,將今晚的事情詳細地告知了李父。


    已經幾夜不曾好眠的李綱此時眼窩也有些深陷,但目光依然淩厲,他緊緊盯著桌上的硝石炸彈,沉默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這件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


    “如今當務之急還是防範焱國,至於這些硝石炸彈,為父會盡快銷毀,此時拉靖南王下馬絕非明智之舉”,李綱一錘定音。


    李不凡也並無異議,南朝形勢已經夠艱難了,若是此時將靖南王拖出來,恐怕等不到焱國來犯,南朝就先自取滅亡了。


    既然這火藥能在汴京安安穩穩地埋了這麽多年,就說明埋藏者是個足夠謹慎的人,一時半刻他們未必能找出此人。


    “父親,我想親自去一趟西平,徹底查清此事”,李不凡站在書桌前,突然開口說道。


    其實李不凡並不相信陳家會有謀逆之心,陳家的大本營盤踞在西平一帶,又有靖南王府坐落京城,雖然的確有能力在汴京城四麵埋下火藥。


    但是他想不通陳家這麽做的動機,所以走一趟西平很有必要。


    李父沉思了片刻,鄭重說道:“此事迫在眉睫,你若要去,那便天亮動身”


    後來兩人又商議了許久李不凡才離開,迴到清塘院,開始收拾衣物。


    西平距離京城走水路的話少說也要半個月,一來一迴就是月餘,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久了,還是走陸路會快一些。


    天空才剛泛起點灰白,他已經收拾妥當,房間裏左妃還在睡著,錦被滑倒了半腰處,光裸的腳也露在了外麵。


    李不凡走上前替她蓋好被子,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叫醒她,隻留下一封手書放在了她枕邊,然後轉身離去。


    就在他走了之後沒多久,左妃顫了下睫毛就睜開了眼,習慣性地看向身邊,此刻卻是空無一人。


    一封手書,她動作遲緩地抖開,這竟是她第一次瞧見李不凡的字跡,入目是蒼勁有力的草書,透著股張揚和霸氣。


    不知為何她有種拆情書的緊張感,李不凡他會寫些什麽呢?


    左妃按捺住心頭的小激動,努力地辨認他信中留下的話語,果然言簡意賅。


    已赴西平,勿念。


    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左妃靠坐在床頭,手裏捏著李不凡留下的信紙,心頭卻默默地思索了起來,李不凡去西平了,那看來她的猜測多半也是真的了。


    有人想對汴京城下手啊,或者更準確來說,是想對皇室下手。


    炸皇城這種行為帶著太濃的個人複仇色彩,倒不像是敵國會幹的,畢竟炸了城將來還得重建,糟蹋的都是銀子啊。


    再說炸死滿城無辜百姓,也是要被史官的筆狠狠戳一戳的,但凡國君,都不會選擇這麽不明智的做法。


    “內憂外患啊……”


    大清早的,左妃也忍不住惆悵了起來。


    對於李不凡的離開,起初左妃還有些淡淡的傷感,吃飯睡覺都是自己一個人了,竟然有些不習慣。


    當然這也不全是一件壞事,沒有了李不凡的約束,左妃終於也能出門逛個街了。


    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也不算很曬,左妃帶著丫鬟牽著狗出了門,她也不打算走遠,就在城西這一帶隨便轉轉。


    左妃踩在青石鋪成的道路上,這附近都是官員家的宅院,除了偶爾抬過的軟轎和馬車,路上幾乎不見什麽行人。


    她才從街頭走到街尾,就已經感覺有些體力不濟了,念慈適時地扶住她,小聲詢問:“那邊有個涼亭,夫人我們過去歇一歇吧?”


    左妃輕喘著氣朝念慈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亭子四麵還掛了白紗,像窗簾一樣用繩子束起,亭中有桌有凳。


    太適合歇腳了,左妃心中一喜便點了點頭,“過去歇一歇”


    念慈扶著她慢步朝亭子走著,念安已經早一步入了亭子,將帶出來的瓜果點心擺上石桌。


    “我就是這麽被你們養胖的”,左妃淡笑著進了亭子,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伸長了雙腿想要放鬆一下腿部肌肉。


    “夫人,奴婢幫您捏捏腿吧”,念慈說著已經彎下身,十指纖纖地按捏在左妃發酸的腿肚上,力度適中。


    其實左妃穿越後很少會讓丫鬟伺候,作為一個現代人她還是習慣凡事自己動手,此時被丫鬟揉捏著腿,舒暢的同時她還是有些不適的。


    未免尷尬左妃側過了臉,隔著撩開的簾子,她看見一條小河邊上,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林子銘和靳月婉,並肩坐在河邊柳樹下的草地上,身下鋪的是他天青色的外衫,林子銘似乎正在言說著什麽,靳月婉則是一臉甜蜜幸福地聽著。


    “看來這兩人,好事將近啊”,左妃咂摸著下巴,暗自暗道。


    這一抹偷窺的目光雖然有些隱蔽,但林子銘還是敏銳地發覺了,他朝左妃揮揮手,然後拉著靳月婉便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表妹”,林子銘腳還沒邁進亭子,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左妃淡笑著起身,將他們引了進來,“表哥,月姑娘,進來坐”


    夏日的衣衫根本遮不住左妃隆起的小腹,尤其是她這一起身,林子銘倒未曾留意,靳月婉卻是明顯地驚詫了一瞬,畢竟,他們成婚也才四個多月。


    直到左妃動作緩慢地坐下,林子銘才有些後知後覺地領悟,瞪大眼看向她,直接驚問出聲:“你懷孕了?”


    石桌下麵靳月婉猛地拉了拉林子銘的手,紅著臉給了他一記嬌嗔的眼神,哪有直接對著女子這麽問的,太失禮了。


    林子銘不禁也有些尷尬,他隻是太震驚了而已,他與李不凡同歲,他這連媳婦都還沒呢,對方都要當爹了。


    “嗯”,左妃倒是沒太在意,笑著迴應了一聲,林子銘原本就是個直率的人,她也無需扭捏。


    “那要恭喜夫人了”,靳月婉也朝左妃柔柔一笑,神情還略帶些羞澀。


    靳月婉身上有一股獨有的溫婉柔善氣質,會讓人很容易地產生親近,左妃揶揄的眼神在兩人間來迴流轉,笑著開口:“光是恭喜我怎麽行,你們倆呢,打算什麽時候辦喜事啊?一定要記得給我發請柬哦”


    林子銘聞言爽朗一笑,“快了,日子定在下月初八,請柬這兩天就會送到李府的”


    靳月婉紅著臉低下了頭,左妃也不再調笑他們,真心實意地迴道:“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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