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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陰冷的牢房裏,夏竹應發絲淩亂地縮臥在牆角的枯草堆裏,後背離著石牆尚有一拳的距離,卻仍感覺脊背冷颼颼的,空氣裏有股發黴的味道,還有股子尿騷味。


    他一生養尊處優,何曾見過這般光景,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東達街發生的那場禍亂,竟會將他送進關押朝廷重犯的刑部大牢。


    這種意外事故,不應該是歸京兆府管的嗎?刑部官員什麽時候也這麽閑了?


    此時的夏竹應已經在牢房呆四天了,任他如何叫屈喊冤,喊得嗓子都啞了,也喚不起獄卒的絲毫反應,耳畔隻有從隔壁鄰間傳出的咒罵聲。


    那牢飯看著像是餿掉的,稀湯裏聞著一股味,頭兩日他餓著不肯吃,總盼著家裏人能疏通了關係盡快解救他出去,最不濟也來給他送些吃食。


    然而什麽都沒有,他餓得頭暈眼花,那難以下咽令人作嘔的牢飯最後還是進了他的肚子。


    如果說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明白這事是有人在故意針對他,那他就真的白活幾十年了,可究竟,會是什麽人呢?


    夏竹應餓得渾身發飄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深度思考,他隻想省點力氣等著那位爺來救他。


    畢竟,那位爺此時還用得著他夏家。


    寂靜無聲的牢房裏響起輕碎的腳步聲,夏竹應腦袋朝牢門的方向轉了轉,他聽到獄卒解下鐵鏈推開鐵門的聲音,以及他們恭敬諂媚的聲音:“兩位大人請”


    夏竹應頓時從枯草堆裏一咕嚕爬了起來,先是扶著牆待腦子裏那股眩暈感褪去之後,他才連忙跑去了木欄那裏,兩手緊扒著沾滿灰塵的柱子,也顧不得幹淨,將臉湊近了柱子間的空隙。


    空出一隻手伸出牢門外,在空氣裏胡亂地揮舞著,用他沙啞的聲音喊:“小民冤枉啊大人”


    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很快就被周圍那一聲聲此起彼伏震破天際的唿喊聲淹沒掉。


    就在鐵門推開的那一瞬,李不凡就看見兩側牢室裏伸出了許多黑乎乎的爪子,上下揮舞著,伴著各種各樣的喊叫聲。


    “放我出去!”


    “冤枉啊大人!”


    “狗官你不得好死!”


    李不凡難掩驚詫地看向身邊人,目光似在詢問:你們刑部經常冤枉犯人嗎?


    對於眼前的景象,沈中科早就司空見慣,他此刻並未言語,身後的挎著刀的獄卒們就已經搶先一步魚貫而入。


    “閉嘴!”


    “閉嘴!”


    他們一間間囚室挨著吼過去,一輪過後,整個牢房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接著獄頭帶著獄卒們功成身退。


    沈中科這才抬步向前,李不凡緊隨其後,兩人在關押夏竹應的囚室前停了下來,已經徹底聲嘶力竭癱軟在地的夏竹應,此刻像是饑餓數月的人看見了肉一樣,兩眼放光地朝他們爬了過來。


    除了束冠中淩亂散下的一縷縷發絲,夏竹應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形容狼狽,至少比起隔壁那位頭發揉成團,膚色一片黑,指甲全是灰的仁兄,夏竹應看起來還是很體麵的。


    不過精神看起來,就沒有隔壁仁兄意氣風發了。


    李不凡評價完畢,夏竹應跪在地上,兩手仍往外扒著亂揮,“小人冤枉啊,大人”


    聲音已經小的似蚊蠅,沈中科麵色沉著地走近半步,“夏竹應,你可知本官是何人?”


    他這一聲問話令其餘兩人俱是一愣,夏竹應自然不知,但這並不妨礙他申訴冤屈:“小人隻是一介商賈,不明大人身份還望大人贖罪,小人行商納稅安守本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求大人明鑒呐”


    他說的聲淚俱下,嘶啞的聲音還帶著哽咽,看上去真是冤屈不已,然而沈中科神色未變,麵色平靜地看著他跪拜喊冤。


    若不是踩踏事件的調查事件有了新進展,李不凡甚至都開始相信是他們冤枉了夏竹應,他略微猶豫了一番,打算與他當麵對質,卻在這時,沈中科終於開口了。


    “那麽你聽清楚了,本官乃是當朝正二品刑部尚書,沈中科”


    慷鏘有力洪亮如鍾的聲音,一點兒都不像是出自一名年過五旬的長者,李不凡很明顯地感覺到,囚室裏那個正在跪拜的圓圓身體頓住了。


    夏竹應僵硬著脖子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嘴唇哆哆嗦嗦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沈中科,這個名字他是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


    十年前他關閉汴京所有店鋪,將家族整個經營中心都遷移到了南方,然而實際上,他卻是在北方活動,正準確的來說,他是在焱國。


    南朝環海地區盛產食鹽,而江南更是有“魚米之鄉”的美譽,不止如此,還有那些名絹貴錦珍絲,皆是出自南部州郡。


    他隻需在南方低價收購,然後再高價專賣給焱國,就能從中牟取暴利,隻要不被南朝發覺,他就能避開那些名目繁多令人不堪忍受的商稅。


    事實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僅僅三年的生意進項足以抵得過他從前二十幾年的嘔心瀝血,甚至還給他帶了更大的迴報。


    他身在焱國,那裏民風彪悍,就連稚齡孩童,都敢提槍戰狼。


    原本,他是不屑的,可是當他親眼看到焱國的精兵悍馬雄師鐵騎,還有拓跋氏絲毫不加掩飾的野心時,他就知道,南朝,終將會成為他們的腹中餐。


    而他,也即將成為一個新時代的開辟者。


    這裏猛獸已經蠢蠢欲動,而在那遙遠的汴京城,達官貴人們還在享受歌舞升平,夏竹應已經徹底放棄南朝。


    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邊境的私鹽生意會被沈中科盯上,好在他當時早已更名換姓並未被對方查到身份,僅僅是抓到了他手下幾名大管事。


    而對方也因破獲私鹽案而重獲聖眷,被召迴京做了刑部尚書。


    想不到他才剛一入京,就落到了對方手裏。


    不過此時他也不懼,迴京之前他就已經毀滅了之前所有走私的證據,就不信無憑無據沈中科能將他如何!


    “原來是鍾大人,卻不知,小人究竟犯了何罪?”,再次抬起頭時,夏竹應已經心中鎮定,吐字也比之前更加清晰。


    沈中科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既然你不知,那本官就告訴你,四日之前你開在東達街的天上樓開業,扔撒銅錢鳴放鞭炮,使得當場發生動亂,破壞同街商戶一十六家,傷及百姓七十四人,另有兩人重傷致死”


    “你覺得,這些夠不夠?”,沈中科突然提高了嗓門,惡狠狠地瞪著他。


    夏竹應麵色微變,這原本並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落在沈中科手裏,卻是有些麻煩。


    “小人知罪”,夏竹應麵露愧疚之色,微微低下頭,似乎了歎息了一聲,“發生如此意外,實非小人所願,小人願意承擔罪責”


    “意外?”,李不凡輕問出聲,見對方不解的神色抬頭看向他,李不凡淡淡笑了笑,撩起衣袍上前兩步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半米,李不凡像是閑話家常一樣開口:“看來夏老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夏竹應不認識他,不過作為一個閱人無數眼光毒辣的生意人,他卻是一眼也能猜得*不離十。


    這男子年紀輕輕眉目郎朗,身著錦衣卻並無文弱之氣,半蹲的身體沉穩如鬆,語氣聽上去隨和但隱含著一股壓迫感。


    倒像是將門之後,真是可笑,我南朝竟然還有什麽將門?!


    沒有錯漏對方眼底的那一絲不屑,李不凡嘴角的笑容逐漸消逝,聲音也瞬間變得冰冷:“當日在東達街失控的那輛馬車,夏老爺不會不記得了吧?”


    “小人不知”,夏竹應不解地搖了搖頭,晃得兩頰上的肉都一顫一顫的。


    李不凡已經氣極反笑了,勿怪乎人言道無商不奸,這夏竹應簡直滑得像泥鰍。


    “那匹被驚之後發狂的馬最後是被我一劍貫穿的”,李不凡語氣突然就變得陰森,在這陰暗的囚室裏更顯恐怖。


    “後來我去拔劍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什麽?”,依舊是涼涼地語氣,李不凡朝他緩慢湊近。


    到底隻是個養尊處優的商人,此刻看著他淩厲的目光,夏竹應打心底發怵,本能地朝後退了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根三寸長的細針,齊齊沒入了馬後腿”,說著李不凡手腕一轉,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長針,在他隨手晃動下泛著淡淡寒光。


    “夏老爺是個生意人,恐怕又要說不認得此物,不過在下倒是恰好認得”,李不凡話音一轉,語氣有變得溫和起來,然而對麵人聽罷卻是麵色驟變。


    “此物名喚噬魂針,細若發絲卻堅硬無比,神兵利器也要避其鋒芒呢”


    “至於來曆……想必夏老爺比我更清楚,你說呢?”


    說完李不凡半笑不笑地盯著他,就像是猛獸正在逗玩著它的獵物。


    夏竹應渾身直冒冷汗,事情比他預料的更糟糕,就算單憑這根針的來曆,他夏家這迴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小人……”,夏竹應麵色慘白,眼神飄移驚慌不定,卻也隻能強硬著頭皮吐出那兩個字:“不知”


    李不凡並不意外,淡笑著點了點頭,“夏老爺不知也不足為奇,畢竟鍛造此物的金屬在南朝是找不見的,不過放在焱國也就不是什麽稀罕物了”


    “更是比不上夏老爺家中那些奇珍異寶啊”


    他感慨著說完,夏竹應已經徹底麵如死灰,他在焱國呆了十年,迴京之時雖然輕裝簡行,但也不可避免地要帶迴些隨身物品,即使他再如何小心翼翼地清理,他也不敢保證能夠不留一絲痕跡。


    就像此時這男子手中的銀針,他隻當是尋常暗器為了護身才帶迴來的,卻沒想到此刻已然成為他的催命符。


    李不凡不緊不慢地起身,事到如今已經不必再往下問了。


    其實夏竹應根本就算不上什麽角色,他不過焱國擱在明麵上的一個槍靶子罷了,隻要去夏府仔細搜查一番,定然是能找到罪證的。


    然而他並不打算這麽做。


    李不凡轉迴身,朝沈中科輕輕一頷首,對方心領神會地收迴了視線,朝囚室裏癱軟在地的人喝問道:“夏竹應,你向焱國兜售私鹽糧食,錦緞布匹,又蓄意製造事故致使百姓無辜傷亡,你自焱國迴京究竟是何目的?”


    此話一出,牢房中頓時發出陣陣抽吸聲,這裏被關押的犯人全是死囚,殺人犯,強.奸犯,強盜山賊之流。


    他們以為,他們完全配得上窮兇極惡罪孽滔天這些詞,但是現在看來,他們都太不入流了。


    這裏,竟然還有個謀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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