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完降書,天子深出一口氣:“老五,這種事作假,可是欺君之罪!”


    天子第一反應,就是老五膽大包天,寫了一個假的誆自己。


    “茲事體大,兒臣豈敢作假?”


    “就在方才,兒臣所遣金虎從河東歸來。”


    “周角答應幹戈立止,並接受朝廷所有條件,包括遣返俘虜!”


    周明慷慨激昂。


    天子細盯著他,一言不發。


    良久,他忽然點了點頭:“這件事,你做的不錯。”


    周明大聲道:“這都是兒臣該做的!”


    “還有麽?”天子又問。


    “嗯?”


    天子略抬手,便有人遞上茶碗,他輕抿一口後接著問:“既已拿下周角,想來從他處得到了不少消息?”


    “譬如,老二為何軍敗?”


    聽到這個問題,周明心髒猛地一抽,沒等他開口應付,天子再道:“再譬如,老六在箕山口折騰了半天,到末了才進去,到底搞什麽鬼?你可弄清楚了?”


    “啟稟父皇。”周明顯然早有應對,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關於此事,兒臣也確實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


    “但是什麽?”天子忽然一笑:“你立下如此大功,還有什麽不敢說得?直說便是!”


    “是!”周明一俯身:“據兒臣所知,二皇兄之所以軍敗,原因在於六皇弟!”


    “哦?”


    來之前,周明早已決斷:先緩和老二,踩死老六!


    “根據周角所言,六皇弟有意與郭鎮嶽合作,先前邙山之戰,便是郭鎮嶽故意幫助六皇弟揚名。”


    “而在郭鎮嶽與二皇兄交戰時,六皇弟又泄漏軍情,使二皇兄失利、全軍淪於北岸。”


    “他再從郭鎮嶽手中占些便宜,立些所謂戰功,以此來博得父皇您的歡心。”


    “誰知,半路殺出一個周角,壞了他的大計……”


    啪!


    聽完周明的話,天子怒將茶碗擲地,眼中殺氣一瞬而發:“真是好大的膽!”


    太好了,看給他氣得……周明一臉惶恐的跪下:“父皇息怒!”


    “合乎邏輯,甚至可稱天衣無縫,真是一筆好謀劃啊,險將朕也騙過了!”


    天子冷冷一笑,泛冷的目光盯著周明:“大功是老五你立下得,你倒是說一說,這事如何收尾?你招安周角,撫平河東,又求何賞?”


    來了來了,最大的來了……周明用盡力氣壓住嘴角,誠懇道:“兒臣身為皇嗣,為父皇分憂,本是分內之事,不求恩賞!隻是有些錯,兒臣認為不得不糾。”


    “說!”


    “其一,無論邙山鹽廠、亦或征討河東,老六背後都有大司農盧晃的鼎力支持。今老六犯下如此大錯,盧晃必需負責!”


    周明話音剛落,天子便道:“盧晃雖掌錢糧,卻曆來為官清廉,稱名天下。未有確著證據,妄動九卿,隻怕朝野非議難止。”


    “父皇所言甚是。”周明拱了拱手,道:“可由司空出麵,暫時將其禁錮,待一切明朗,再行問罪!”


    大夏行內外兩朝製,內朝即以尚書台各曹尚書為主,主要負責決策;而外朝則悉數歸於三公九卿體製之下。


    在加上大夏的邀名之製,可以說每一個走到三公九卿級別的官員,那都是名滿天下。


    甭管事實與否,至少在人們嘴裏,那一個個都是道德模範,除了官職外,他們多還帶著一些類似‘懸魚拒賄’‘臥冰求鯉’的光環。


    所以,上麵要動他們,多是幾點手段:


    一、證據確著,光明正大;


    二、破名,譬如你以義揚名,那就找你漏洞,證明你不義,打破你的光環;


    三、那便是走體製程序,如盧晃為大司農,就讓他的主官司空搞他。


    天子可以不顧這些直接下場搞盧晃嗎?


    當然可以,殺他全家都行。


    問題是,你們要麵子,天子就不要麵子了?


    天子的‘名’更值錢好吧!


    得到天子答應後,周明眼神一狠:“皇甫家深涉其中,不能放過!”


    天子表情淡漠:“皇甫家世代為將,鎮守邊疆,為西北之柱,怎可輕動?”


    “往日在西北,是朝廷不得不依靠皇甫氏,恰好借機施為,使皇甫氏聽命於朝廷。”周明笑意頗奸:“照樣讓他們賣命,但趁機削其邊權,也可避免其日漸坐大。”


    “你倒是看得透徹。”天子目光一閃:“接著說,還有麽?”


    “還有甄氏!”


    甄氏這小子也不打算放過,做得夠絕得……天子心中低語,緩緩搖頭:“甄氏才獻精鹽製法不久,現在便對他動手,隻怕天下人要說朕不仁了。”


    “此事不勞父皇憂愁。”周明又拱了拱手:“甄武在軍中、河東出現了製鹽法、甄婉又與老六有婚約在身……如此種種,甄氏哪裏脫得了幹係?”


    “兒臣先找個由頭將其舉族控製,待查明時父皇再寬恕其性命,他人還有什麽好說得呢?”


    說完甄氏後,周明沒有再提錢氏賭場、徐岩這些小角色了。


    盧晃這個掌管財政的九卿,是老六在官員中最大的助力;


    皇甫氏雖遠在西北,但累世將門,威力龐然,一旦積極涉入奪嫡之事,能量巨大;


    而甄氏雖不在朝中,但錢財通天,不得不防。


    拿下這三根柱石,再加上周角送上來的證據,還怕老六不死!?


    “邊邊角角,倒是讓你掃得很幹淨了。”


    天子似笑非笑,最後問道:“那老六呢?”


    “陛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在側的皇叔周崇開口了:“陛下,皆是皇家子嗣,請務必寬仁以待啊!”


    “皇叔所言甚是啊。”天子抖了抖袖子,對周明道:“老五,你聽見沒有?你皇叔祖要你從寬仁慈處理。”


    這一句話,便將問題擺在了二人麵前:對周徹是從嚴還是從寬,由周明這個‘功臣’說了算!


    此刻的周崇是有些糊塗的。


    周明沒來時,天子告訴他:周明通敵,且把柄落在了周徹手裏。


    而如今……周明竟然掌握了周徹通敵的把柄!?


    這皇子兩到底誰奸誰忠?


    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周崇的任務永遠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做好和事老。


    用他宗正的職權,盡可能讓皇族激烈的內鬥傷害降到最低。


    “五殿下!”


    他轉身對周明行大禮:“兄弟手足,一切從寬!”


    “皇叔祖折煞我了!”周明趕緊將他托住,歎道:“我也想從寬,奈何六皇弟與賊人同流,如此罪大惡極之事,又怎能容情呢?”


    “五殿下……”


    “皇叔祖不必說了。”周明咬牙,似痛下決心:“待證據確著之時,請您務必秉公,將老六除名宗祠,剝其周姓,貶為庶民……再行正法!”


    周崇猛地一抬頭。


    他老了,但他還沒有老糊塗。


    透過周明那一臉假惺惺的痛,他看到了這位皇子眼底深處藏著的一抹激烈殺意!


    周明必須演下去,因為要廢殺一名皇子,必須走宗正府的程序。


    若是這名皇叔祖鐵了心要保人,自己想趕盡殺絕……難!


    “皇叔祖,不是我容不得六皇弟。”


    “而是身為皇嗣卻暗通賊寇,使我大夏將士死傷慘重。”


    “如此重罪,若不嚴懲,何以平民憤?”


    周崇胡須顫抖:“若是公之於眾,皇家顏麵何存?”


    周明心頭冷笑。


    公之於眾?要是徹底完全擺開,還由得你一人從寬?


    “有些事是沒法徹底坦誠的,正因為此,有些人是必須伏法得!”周明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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