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李青隻覺腦海一陣轟鳴。


    接著,怒火在胸膛炸開——


    噗!


    很快,這股怒火被一口冰涼刺散。


    安倍青暴怒之語尚未發出,已是心胸開闊起來。


    周徹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低著頭、盯著貫穿自己的劍,目光中震駭再添億分——


    “啊!!!”


    等到李青慘嚎之後,他的護衛們才反應過來:窩草!宗主被捅了!!?


    數息前還一切在握,怎麽突然就被人把心串一串了?


    “有刺客!”


    吉茲反應最快,大吼一聲,掄起刀便衝著周徹斬下。


    當!


    蓋越一抬劍,遮住了對方落下的刀。


    他眼中閃過一抹訝異色,道:“力氣不錯,要交代遺言嗎?”


    一刀落空,吉茲猙獰大吼一聲:“死!”


    他將刀蕩開,改斬為掃,橫劈蓋越。


    “力氣有餘,但太粗糙了。”


    蓋越手一抖,天章吟顫,唿嘯離手而出。


    噗!


    一劍穿喉。


    吉茲渾身一顫,緩緩栽倒。


    蓋越探手拔劍,用力一抖,血流凝聚成線,從劍尖滴下。


    出手即絕招。


    一切隻在瞬息之間。


    吉茲死了,其他人才堪堪拔刀而已……


    氣氛一時凝聚。


    蓋越將劍挺起,指著諸多護衛:“誰動,誰死。”


    不動也要死……錢紅雪手摸到紅鞭上,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四處腳步密切。


    甲士們從四下湧出,呈二十五人一隊。


    前者持刀盾,後者挽硬弩,將所有人圍在中央。


    “怕什麽!宰了他們!”


    一名顯然的忠心之輩大吼。


    蓋越即刻持劍刺之。


    片刻後,此人身中七箭,咽喉也被天章切開。


    四處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啊!”


    “你……是什麽人……”


    “你竟敢殺我?你……你好大的膽!”


    隻有李青還在發出聲音。


    周徹畢竟姓周,而不是姓山上,這一劍穿了他的胸,但未曾剖開心髒。


    周徹探出手,一把抓住李青的頭發,拖著他往一座木製高台上走去。


    高台之上,插著一麵白旗,上書一個偌大鹽字;下方,則對接一個偌大窯爐。


    李家的護衛被衝出的甲士們逼得不斷後退。


    被敲斷腿骨的婦人止住了哭聲。


    有位老者將她的孩子抱起,塞迴她懷裏。


    那些被逼到鍋前負鹽力士們大步走出,且越聚越多。


    所有人,都抬著頭,目光跟隨著周徹的步伐。


    最終,定格在那麵旗下。


    隻有一人跟了過來——沈信。


    “放了……放了我……”


    “我是河東李氏宗主,我族有人丁十萬口!”


    “我是河東郭……郭鎮嶽的盟友……”


    “我女兒是李翠蘿!我女婿是當今五皇子!”


    “我是皇親國戚!我是河東第一族之宗主!”


    “你我無仇無怨,何至於此?”


    李青被扯著頭發,他仰麵看著提著自己的年輕男子,用盡力氣大嚎:“放了我!!!”


    周徹一句狠話都懶得跟他說,而是迴頭看向沈信:“沈家主,你有什麽要對他說的嗎?”


    “有!”沈信點頭。


    李青眼中浮現光芒,連忙道:“沈信……不,沈公!你我是親戚,日後我的便是你的,鹽幫我絕不會染指,快幫我說情。”


    沈信冷笑。


    “沈公,你說句話!”


    “我知道我對不住你,沈家所有家財我都可以奉還。”


    “不,我還能補償你,我可以給你李家半數丁口,讓你也做強武豪宗!”


    沈信冷笑依舊。


    李青心態崩了,忽然破口大罵:“沈信!狗賊!你竟敢裏通外賊!”


    “今日我若是死在這,你女兒將替我陪葬,整個沈氏都會被滅門!”


    “哈哈哈……”


    沈信大笑起來,臉上堆滿快意,眼中熱淚卻滾滾而出:“李青,你也有今天啊?”


    “我告訴你,我還有個孩子,他遠在東海,蒙甄氏照顧,他現在好得很!”


    “我沈氏滅不了,要被滅的是你李氏。”


    “沈某失去的一切,都將拿迴——”


    他漸漸止住狂笑之聲,語氣也變得平緩起來:“李青,我贏了。”


    我贏了。


    三個字,為沈信所受的一切傷和屈辱,畫上了句號。


    孤身一人,舍命一博,他賭對了。


    這三個字,像是比周徹的劍還鋒利,讓李青驟然發狂起來。


    “啊!!!”


    他咆哮著、掙紮著想要爬起,眼睛血紅。


    “沈信!你個廢人!”


    “憑什麽!憑什麽啊!”


    他掙脫不開,隻能拚命昂頭,看著扯著自己頭發的麵具男子,吼道:“周角!!!為什麽!”


    你為什麽會蹦出來?


    你為什麽要對付我?


    你為什麽有如此能耐?


    朝廷大軍都已擊敗,眼看著大贏特贏,為什麽自己毫無征兆的落入了死地……


    李青內心有太多的費解和不甘。


    砰!


    周徹沒有迴答他,而是一抬腳,將他踩倒在高台上。


    將他的吼聲跺迴。


    場中再度安靜下來。


    他伸出手,抓住了劍柄。


    一陣風吹起,刮得旗幟獵獵作響,吹來低沉而有力的聲音:


    “河東渾濁,因賊亂而天厭。”


    “今得鹽法,乃天道欲使清白。”


    “願挽袍澤、護鄉梓而安故土;”


    “願束青巾、示丹心於青天;”


    “願披白袍、展誌潔如霜雪;”


    “願奮刀兵、蕩盡河東奸邪!”


    周徹抬起腳,又探手、扯發一提、將劍一拔。


    “啊——”


    朱紅狂噴,赤染風旗。


    李青在周徹手中慘嚎、顫抖。


    周徹橫劍而立高台,目光向下方掃過:“諸君。”


    “過去的災荒,是上天不給活路。”


    “如今的鹽礦,是劫難盡度的造化。”


    “你我雖是黔首,卻也可憑此而活。”


    “李郭攔路,是人禍不熄。”


    “他們不許我們像人一樣活著、他們不許我們活著!”


    “他任意榨取你我的價值、玩弄你我的妻兒、踐踏你我的性命!”


    “他們本高人一等、他們吃喝不愁、他們是如此富足安樂,卻舍不得給我們丁點好處、半條活路!”


    “敢問諸君!除了奮刀而擊,叫他們死去外,你我還有活路麽!?”


    台下的人咬牙切齒。


    他們想到了在災荒中倒下的親人,


    他們想到了借著災荒攫取利益而造人禍的李郭,


    他們想到了這幾日如夢幻般的足衣足食,


    他們又想到這兩日一車車推走的錢糧、被李郭再度斬斷的生路;


    最後,他們看向那對抱在一塊的母子。


    他們憤聲大吼:


    “沒有!”


    “殺了他!叫他們死去!”


    “他們死,我們才能活!”


    “說得好,他們死,我們才能活。”周徹點頭,同時一腳將李青踹向窯爐。


    “啊!”


    窯爐驟受人血,反而火光更湧。


    李青兩手亂扒,奮力探出一個頭來慘嚎:“我不要死……啊!”


    片刻,洶湧的大火將他吞噬。


    他從爐口沉了下去。


    “烈火煬賊,當複太平!”


    高台上,聲音再度飄下。


    高台下,刹時沸騰。


    “烈火煬賊,當複太平!”


    “烈火煬賊,當複太平!”


    “殺李郭,還河東一個朗朗乾坤!”


    “砍死這幫為富不仁的害民賊,屠盡他們!”


    “弟兄們,去舉起刀來吧!隻有把他們的血放幹,他們才知道我們也是人!”


    “殺!殺!殺!!!”


    一股衝天烈火,席卷向滿身是病的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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