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桓驚怒失色:“六皇子,你是要自絕於天下讀書人嗎!?”


    “嗬!讀書人,憑你也配代表天下讀書人?憑你也配提讀書人這三字!?”


    周徹冷笑,按劍迫近:“張微等人作亂,指白為黑時,你視而不見。”


    “如今真相俱現,是非已分,你為袒護罪犯,不惜行狠辣之事,殘害忠厚學子。”


    “你持祭酒之權,不束狂行,反阻正道,此讀書人所為?”


    “《衛靈公》言‘有教無類’,富貴子作惡你行庇護之舉,寒門子行善你作傷逐之事,這就是你的為師之道?”


    “《雍也》言‘行不由徑’,你不能以身作範,反怪罪學子‘愚直’,要他如你這般做小人去當官才行!?”


    “表裏不一,使聖賢蒙羞!做作盜名,以上欺天子!虛與委蛇,致同僚受蠱!舞爪弄態,屈學子作威!”


    “如你這般口誦聖賢光明之道,卻行小人蹩陋之舉的假儒學、偽君子,何來麵目口稱天下人,又為天下師?!”


    “以我斷之,你萬死難贖,況乎一臂!?”


    周徹辭厲聲振,使圍觀學子們為之一振。


    又有許多人,暗慚低頭。


    他們當中,有不少人自持世家大族子身份,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視會搞人際、走潛規則為榮。


    聖賢說的光明正大之道,早不知拋去何處了!


    可論及身份尊貴,何人能與周徹相比?


    論及光明正大之道,誰又能和那斷臂的瘦弱馬逾韓相較?


    前者一度蒙受冤屈,後者更是被所有人鄙夷。


    ‘愚直’二字,又何止是朱桓一人對馬逾韓的看法?


    自己做不了君子,理解不了君子之為,反去嘲笑君子,豈能不自慚?


    “你……你……我……”朱桓麵色通紅,腳下後退,難穩風度:“我名在天下,我位是天子親許,你不能動我。”


    “上欺天子,下惑百姓,落筆字字正直,做人事事卑劣!”


    “所謂豺僚之輩,正是你這等人!”


    “吾為皇嗣,不忍坐視,縱有萬般罵名與罪罰,願一肩擔之!”


    言訖,九歌劃出一道青光,砍出一片暗紅。


    噗!


    血光飛濺。


    許寧樓癱軟在地,被一名甲士提著。


    張微滿臉兢懼,忽然轉身,意圖奔向經樓。


    徐岩喝道:“別讓他跑了!”


    他身邊隨從端起製式弩,一箭穿了他的大腿。


    張微慘叫,跪倒在地。


    有兩名甲士將錘抵在肩上走了過來。


    他見狀驚恐大叫:“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甲士掄錘,將他兩個膝蓋砸的粉碎。


    “啊!”


    張微在慘嚎中暈死過去。


    學首風範?


    狗屁!


    周徹看也不看,持劍轉身,走向馬逾韓。


    他看著這個瘦弱的讀書人,眼中滿是欣賞和心痛。


    已有人在給他上藥。


    此人意誌極度堅韌,閉眼昏沉之後,此刻竟再度睜開眼睛。


    昂起頭,死死地盯著周徹的臉,似想要將這張臉徹底映入腦海。


    他一直堅定、踐行的正道,在朱桓的打擊下崩潰了。


    又被這個男人用揮劍和血給他重新拚湊了起來。


    且,告訴馬逾韓:你是對的,你之所以格格不入,是因為世間大多數人是錯的。


    “這個世界上,不能因為錯的人多了,對的也變成錯的,沒有這個道理。”周徹如是道。


    馬逾韓用力點頭,眼淚難止。


    “小人……必有小人之舉……殿下!朱桓一定有罪證在……趁現在,拿到手!”


    馬逾韓勉力說完這句,終究是支撐不住了,眼睛閉上。


    “別人都說他是書呆子,其實不是的。”


    “斷案查案搜查罪證,馬兄皆是好手。”


    “隻是他依規矩做事,從不在乎對方身份,所以為人所不能容……”


    徐岩說道。


    周徹看著昏迷的馬逾韓,腦海中隻有八個字:治世清官,奪位利刃!


    他蹲下身子,替馬逾韓撿起斷掉的半條手臂:“其實我不太能理解。”


    “什麽?”


    “因為貧窮,他母親投身長江,他哪還有勇氣與上官作對,再投身於貧窮呢?”


    上一次是廷尉府,這一次是朱桓。


    如果前番沒有徐岩,今日沒有周徹,他的下場是顯而易見的。


    上一迴,還能說不知官場險惡,未想到李清彥會官官相護。


    可今日對朱桓,他顯然是清楚自己的下場的。


    “這話,我當初也問過他。”


    “他是如何迴答的?”


    “他說,他不想其他人的母親,和他一樣。”


    周徹驀地怔住。


    他緊緊捏著那條斷臂。


    很幹瘦,血將盡,依舊赤熱如火。


    周徹緊垂著頭顱。


    他在遮掩他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落淚。


    “我會的。”


    “即便背上暴虐之名。”


    我也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曾經隻是為自己。


    將來,將來可以為更多的人!


    他提著滴血的劍,帶人走向經樓,去搜查朱桓的罪證。


    經樓底部,是曆代祭酒修經的密室,任何人不得擅闖。


    當門推開時,門內一陣鶯燕尖叫。


    滿眼潔白亂跳,慌忙惶恐的看著周徹,去尋衣來穿。


    “都別動,不準穿衣!”周徹喝道。


    甲士湧入,控製住了現場。


    經問過才知道,這些女人之所以在此,是因為隻要把朱桓伺候高興了,朱桓大筆一揮,她們便多了一個‘才女’的身份。


    憑此嫁入高門大戶,甚至選入宮室陪讀皇子皇孫,也不無可能。


    “我倒是小瞧朱桓了。”


    “他提著毛筆替你們一開光,一個個就身價飛漲了?”


    “就這樣,別讓她們穿衣裳,直接用東西卷了送到禦前去!”


    “是!”


    ——趙府——


    趙佐失手後,便迅速迴到趙府。


    為防有人跟隨,他先是繞入趙府靠著的一座矮山,又逾牆而進。


    落地後,直趕去趙仁主屋。


    發現趙氏父女在其中,他駐足門外,仔細聆聽。


    “父親,你說那個呆子能得手麽?”


    說話的人是趙清秋,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這個稱唿雖然陌生,卻並未引起趙佐的懷疑。


    “應該不是問題,這小子蠢是蠢了些,但手上的功夫是做不得假的!”趙仁滿臉堆笑,道:“利用好他,你我父女,才能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啊!”


    “切。”趙清秋的聲音滿是不屑:“不依靠他,我們也能榮華富貴,殿下可寵我了~不說夜夜恩寵,至少也是雨露半沾。”


    “而且,我已經有身孕了。”


    說這句話時,趙清秋聲音壓的極低。


    奈何趙佐自幼習武,耳聰目明。


    聞此言,如遭驚雷,整個人震傻在原地。


    趙仁麵帶驚色:“殿下的?”


    “應該不是。”趙清秋搖搖頭,道:“我不是與父親你說過麽?殿下那方麵不行,我與他歡好許久肚子也不曾有反應。”


    “為了能留在府中,我前些日子讓人找了些學生……”


    “女兒聰明!”趙仁點頭讚許,隨即又改口道:“但現在不需要了。”


    要留在周明那,果斷采取這樣的作為,可以說是‘果斷聰慧’了。


    畢竟,哪怕身份相差再大,有兒子就有保障啊!


    “我也是想此事,真要跟那傻子結婚,拖久了會不會露餡?”趙清秋問道。


    “你就放心吧,他能有這腦子?”趙仁嗤笑搖頭,道:“等他事成了,我就盡快替你兩將事辦了。若是不想太早成婚,你略施手段,與他好一迴便是,他準會信的。”


    “那倒是,他對我是喜歡得緊。”趙清秋輕聲一笑,眼神微蕩:“他武藝不錯,想來身子骨還是可以的……對了,梁興之事殿下勝券在握,又何必讓那傻子去行刺殺之舉?”


    “那是你不知真相。”趙仁搖了搖頭,低聲道:“梁興一開始就是兵曹安插進軍中的,隻有讓趙佐殺了陳知兵和皇甫韻,才能嫁禍六皇子,讓他有口難言……”


    砰!


    就在這時,一塊門板突然震裂,往裏飛來。


    趙佐跨步入屋,殺氣騰騰。


    “阿佐!”


    “佐哥哥!”


    父女兩同時一驚:“你這是作甚!”


    “小人!賤貨!”


    趙佐扯下一塊門板,往裏直接砸來:“我要你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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