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分別走在我的左右邊,他們都沒有說話,隻是很沉重地前行著。盡管爸爸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他寬大的手掌捏著我的肩膀時,我感覺到了他的恐慌。

    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頭繼續往前走,我的視線晃晃蕩蕩的,想到要再去直麵我的病情,我覺得有些應付不了了。現在的我,與其說是意識控製著,不如說本能地在做。

    當我們踏進醫院那條白色的長廊時,迎麵撲來的藥味讓任何一個人都倍感厭惡。我晃晃蕩蕩地看著那些白衣天使一個個飄過我的眼前,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恨他們。

    我知道這麽做對他們不公平,但我很難對他們有好印象。

    我的主治醫師去查房了,我們隻好坐在他的辦公室裏等他。等待之餘,我環視起他的辦公室。米黃色的牆上掛著一張褪色的心髒構造圖,左邊是一麵別人送給他的錦旗,上麵赤 裸 裸地讚揚著這個麻木醫生的醫術高超。

    如果我的病被他治好了,或許我也會給他這樣一麵紅旗。

    我看到他的桌子上放著那個冷冰冰的聽診器,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每次檢查的時候,他都會把它擱在我的胸口上,那種刺骨的冰冷真是讓人討厭透了,因此我不喜歡它。

    檢查的過程是漫長而又痛苦的。

    在此期間,我常常慌張地瞻顧著我的父母。但我又很害怕看到他們,因為我不想看到他們受傷的表情。

    父母去幫我取檢查報告的時候,我還坐在醫生的正對麵,我冷冷地看著他不停地翻動著一本特別厚的醫書,他的眼袋呈現一種很可怕的黑紫色,眼角的皺紋又深又長,他的老態正向我訴說著他的滄桑人生,隻是我對這種麻木不仁的人不屑一顧。

    他發現我在盯著他看,就很自然地合上書本,抬起眼睛,從餘光裏略顯鄙夷地看著我。

    “你是我見過的,最鎮靜的患者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麽?”我從幹燥的咽喉裏擠出這兩個字。

    “你這麽年輕就這麽沉著冷靜,實在難得啊。”

    “我怕激動的話,對心髒不好。”我話中有話地說道。

    果然,這個笨蛋醫生隻聽懂了表麵的意思,他“咯咯”地笑著對我說道:“盡量少受刺激,不會有事的。”

    我牽強地揚了揚嘴角,然後拿出手機玩了起來。跟這種人多交流一分鍾,我就多一分鍾要承受醜陋的刺激。

    半個小時之後,仍不見父母迴來,我按捺不住了,心裏想,可能是星期六來看病得人太多的緣故。這樣想著,就順勢走出醫生的辦公室,去找找他們。

    醫院之大,難以言述。這個白色的迷宮繞得人有些眩暈,滿目的絕望和滿耳的呻吟紮得我神經作痛。看著長長的白色走廊上擠滿了傷痛的人群,我頓時覺得處世的感覺好虛浮。我的靈魂和肉體在這個虛浮的時空裏左右拉扯著,這種腳底被灌了鉛而腦袋被鼓足了氣般的漂浮感又讓我再次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已然不屬於這個吵吵鬧鬧的世界。

    或許那邊的世界,要安靜得多。

    我幽魂般地走著,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地帶。這裏的人連哭聲都被抹去了音量,連傷痛都發著慘淡的灰白。

    透過一扇鑲有玻璃窗的白色鐵門,我看到了這樣一幕場景。

    有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女生,她們正撲在一個平躺著的屍體上麵撕心裂肺的哭著、叫喊著。鐵門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我聽不見她們歇斯底裏的喊叫。

    原來,離別是這樣一幕黑白色的場景啊。

    那時,我什麽都感覺不到,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每一條該反應的神經都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半路,隻有手腕處不停跳動的血管還在告訴我,我還沒有離開。

    中年婦女掀開蓋在親人臉上的白布,看完之後哭得更兇了。

    而我,吐了。

    那個死者的臉部被壓得血肉模糊,兩隻眼珠都凸了出來,他的鼻梁塌陷著,兩片唇瓣則分別向左右裂開。多麽慘狀的一幕啊。原諒我對死者的不尊敬,但我實在沒能抑製住要嘔吐的衝動。

    看著突如其來的噩耗無情地砸在她們身上,我開始為她們感到難過。與此同時,我對死亡的厭惡又加深了一步。

    但是,生死由命,迴歸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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