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留了一份短信給我,說她要上北京去找爸爸。我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著急想要見到爸爸,或許有一些事情當麵說比隔著電話說的好……如果一個人承受不住,至少還有另一個肩膀的存在。

    我眼睜睜地看著媽媽為我的病情磨紅了雙眼、磨壞了身體,我卻什麽也幹不了。

    世界上有一種痛苦的感覺,就是你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還得看著至親承受苦難。

    星期二早上,我和殘謖約好在路口見麵。

    出門的時候,我匆匆把心髒病的藥裝進原本裝鈣片的空藥罐裏,然後塞進書包,做賊心虛般的害怕不一會兒就消散了,因為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

    我迎著殘謖的麵走去,然後努力地擺出一副極其開心和甜美的樣子。還沒走到殘謖麵前,一片綠葉恰好掉在了我的頭上,我伸手去拿下來,在看到它第一眼的時候,我被震驚了。

    這片綠葉像某種影射,看得我腦袋眩暈。

    “怎麽了嗎?”在我發愣的時候,殘謖把他的臉湊到我麵前兩厘米處。

    我驚了一下,然後故作生氣地說:“你嚇到我了耶。”

    “喂,是你走路走到半邊就停下來發呆的好不好。”殘謖一副委屈的神情。

    他直起腰,恰好幫我擋住了前麵直射過來的陽光。在殘謖高大的陰影下,我費了點勁才看到他的表情。無論是什麽表情,他還是那麽帥氣。

    好陌生的殘謖。似乎是隔了好久才見到他,其實我們隻有三天沒見到麵而已。隻是我這兩天經曆了太多事情,死亡的衝擊讓我覺得我在看著世界的時候,什麽東西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殘謖,陌生媽媽,陌生的房間……好像我從一開始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

    “哪有啊。”我嘟起我的嘴巴。

    “沒有嗎?還說沒有,你發呆的時候全然像個呆子。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他調侃道。

    我挑了一下眉頭,然後對他揚起一個牽強的笑臉:“如果你是一大清早來調侃我的,那你就調侃好了,我不理你了。”

    “那那……你輸了就老是威脅我,哪有這樣的。”

    “你能拿我怎麽樣。”我向他吐了一個舌頭。

    “把你抓去賣掉。”話畢,他霸道地笑著,然後輕而易舉地把我抱了起來。

    “把我放下來,臭殘謖。一大清早的,你想丟人嗎?”我急了。

    “哎呀。沒事沒事。”他走沒兩步就把我穩穩地放在了摩托的後座上。

    “你吃過早餐了沒?”我問道。

    “沒有額。想到學校去解決。”

    “我就知道。”我從書包裏拿出早早為他加熱好的牛奶,遞給他。

    “你就是我的優樂美。”他接過牛奶,仿照著周傑倫的廣告說道。

    我被逗笑了。

    對不起,殘謖。原諒我這樣無力的笑容,原諒我自私地將你置於局外。你不屬於我那半邊慘淡的世界,你屬於我這半邊陽光的天地。原諒我開始有種要利用你的想法,或許你可以讓我一次次短暫地忘記死在我身邊轉悠著。或許也隻有你可以做到這樣。

    ……

    殘謖把我載到學校門口,下車的時候我有些不自然,因為很多低年級的女孩都在仇恨地看著我。

    盡管殘謖不是那種帥到可以引人犯罪的帥,但他的長相足以挑起女生之間的戰爭。

    至於我是怎麽和殘謖交往上的,那還真是一段頗有浪漫色彩的故事呢。

    “你又在發呆了。”殘謖幫我撩開遮住眼睛的劉海,說道。

    “恩,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怎麽突然之間愛上了發呆,哈哈。”我傻傻地笑著。

    “哎,發呆對腦袋不好,你還是去多做些數學題吧。”盡管是友善地提議,但他的話真的很欠扁。

    “有你在,我還做什麽數學題啊,對吧。”我話中有話地說道。

    “= =不和你說了。進去吧。”

    “恩。你放學來載我麽?”

    “恩,老地點。”

    “好。”我向他揮揮手,然後頂著周遭奇異的眼光,大步流星走進學校。

    一整天下來,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很安寧。我的同桌依舊埋頭灰頭灰腦地學習,我的後桌依舊在用手機鬥地主鬥得昏天暗地。

    隻是今天袁瓊請了病假,沒有她吵吵鬧鬧的,還真有點不適應。然後,我突然很想她。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被定格成永遠,那樣的一成不變有時會讓人感到很討厭。遠遠望去,兩旁蔥翠的行道樹像是緊緊地貼在金屬色的瀝青路上,那樣呆板和平麵。

    夏季裏的晴天,明亮得有種說不出的刺眼。你往往找不到陽光是從哪個方向照過來的,但你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拖著長長的黑色陰影。樹底下的斑駁零零碎碎,像記憶一樣,被時間碾壓成碎片,散滿一地。

    教室裏的學生倒成一片,講台上的老師卻依舊泡沫橫飛。我頓時很感慨:日子太安寧的人,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麽。像之前的我一樣。

    晚上,我和殘謖一起去吃海鮮燒烤。那是一家臨海的巨型燒烤店,因為殘謖很喜歡吃海鮮,而我則很喜歡吃燒烤,所以我們都尤其鍾愛那一家店。

    吃飽後,我們在麵朝大海的石階上坐了下來。這塊大石階是殘謖叫人搬來的,石階的右下角還刻著殘謖的名字。

    有時候,我心情不好抑或是我想殘謖了,我都會來找這塊大石階,我會坐在它的旁邊依著它而不像現在這樣坐在上麵,我會傻傻地跟它說話,跟它一起望海。看天和海交際的那一頭,有沒有隱藏在黃暈裏的郵輪,攜來遠方的思念。

    那個時候,我的生活是很恬然的,隻是偶爾的心髒病發作會打破那些恬然的日子。所以美好在我的身上,也隻能是斷斷續續地匍匐前進著。

    我把頭靠在殘謖的肩上,然後對他說道:“今天晚上的海風暖洋洋的。”

    “恩。”殘謖懶洋洋地迴答道。

    “我們這樣真像一對步入老年的夫妻啊。”我又說道。

    殘謖,你知不知道,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如果可以,我們能不能結婚,能不能走到老年?

    我可憐地幻想著,不由得眼睛開始發酸發澀。我揉揉自己的眼睛,然後抬頭看了殘謖一眼。

    “我給你講個故事要不要?是我自己編的。”他突然說道。

    “嗯。不會是冷笑話吧?”

    “才不是。這是個物語,用來逗你們女孩子開心的。或許會很有用。”他說道,然後抓過我的右手,把它握得緊緊的。

    殘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而我的手,常常是冰涼的。每次我們的手握在一起,我總有一種我占便宜了的感覺。但是他對我說,冰涼和溫暖在一起才般配啊。

    “你還會費心思去討女孩子喜歡啊,不錯嘛。”

    “哎呀,你到底聽不聽了?”

    “聽。”我噘起嘴巴,迴答道。

    “你看哦。”他掌開我的手掌,“大拇指的物語是給予……”

    “大拇指不是‘你很棒’的意思麽?”我惡搞地打斷道。

    “喂,柳夜嫠,你要氣死我嗎?這是我編的,所以你隻要乖乖地聽我講完就行了。”他狠狠地斜視著我,然後哭笑不得地說道。

    “那你繼續說吧。”被殘謖那麽一看,我隻好乖乖收斂起來了。

    “大拇指的物語是給予……食指的物語是唯一……中指的物語是思念……無名指的物語是羈絆……小指的物語是承諾。”他邊說邊按著我的手指示意給我看。

    “你能解釋一下麽?我聽得暈暈的。嘿嘿……”我傻傻地笑道。

    “這五根手指的物語是人類的愛情反映。你看啊,人們拉鉤的時候,往往蓋印的是大拇指,所以大拇指的物語是給予對方肯定,或是給予對方承諾……”

    “有些道理。然後呢,食指為什麽是……唯一?”

    “你看啊,食指豎起來就代表‘一’字,人們常常用它來指著一個人,不是唯一是什麽。”

    “嗯……”

    “中指是思念。因為中指在所有指頭裏麵是最長的,它就代表了戀人之間長久的思念與牽掛。”

    我笑了。

    “無名指是羈絆。這個最簡單了,因為結婚的人往往把戒指都套在這個手指上。”

    “那這個跟羈絆有什麽關係。”

    “結婚了,就代表你這個人已經受到了家庭的羈絆,婚姻成了愛情的墳墓,你被束縛住了……”殘謖頓住了,然後他看了看我,沒說什麽,就直接跳到小指,“小指可能是最悲傷的了。因為小指是承諾。人們很容易向別人承諾,但人們很難履行承諾。所以承諾就像小指一樣,短短的,卻不可或缺。”

    我沉默了,殘謖講得的確很感人。

    “怎麽不說話?”他抬起我的臉,問道。

    “在揣測啊。”

    “揣測什麽?”

    “揣測你怎麽可以編出這麽棒的物語啊。”

    “哎,還不是為了討你喜歡。”

    “真的嗎?”

    “難道假的麽?切……”殘謖的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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