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機來電顯示上那兩個大字,張遠稍稍平複了一下雞動的心情,暫緩與屋內程好深入交流的步伐。


    接起電話,便聽到了那道熟悉的嗓音。


    “喂,遠哥,你好嗎?”


    舒唱的嗓音就和她的長相和性格一樣,略微偏成熟,遠不似她本身十五六歲的年紀,好似二十多歲般安定沉穩。


    而劉茜茜則剛好相反。


    所以張遠一直懷疑,舒唱多出來的這些歲數,都是茜茜身上借來的……


    “我很好,最近有點忙,沒和你聯係,我之前……”


    張遠詳細的將自己最近做的一切和對方聊了聊,非常耐心。


    對方也很樂意聽她說。


    夜色下,月光照耀,兩人各居帝都一角,以話語相連。


    “你最近怎麽樣?”


    說完自己,他轉頭問道。


    “我……”舒唱頓了頓,語氣有些糾結:“其實我今天打給你,就是有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嗯,我聽著呢,你說吧。”


    張遠穩穩的迴道,他知道,舒唱會找自己商量,必是大事。


    “前陣子,我參加了中戲的複試和筆試,都通過了。”


    “就在昨天,我拿到了中戲的錄取通知書。”


    對任何一位表演專業的女生來說,能被中戲錄取,而且還是正經的本科表演班錄取,都應當是值得慶賀的天大好事。


    就算買幾掛鞭炮放上一兩個小時都是應該。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


    這四件事被古人稱為人生四大喜,舒唱如今也算是金榜題名啦。


    學霸就是學霸,全國頂級的表演類學府,她以初中生的身份就能輕鬆考入,而且還是在白天拍戲,晚上熬夜複習的情況下考上的,稱一句天才都不為過。


    可獲得如此成就,張遠卻沒有在她的語氣中聽到一絲欣喜。


    甚至,還充滿了糾結和無奈。


    張遠心中了然,果然,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若從上帝視角來看,舒唱的整個人生,最錯的一步棋,便是拒絕入學中戲。


    這是一種及其短視的行為,甚至是一種嚴重的戰略誤判。


    相當於49年拒絕入黨。


    不光高估了自己的個人能力,也低估了時代的變化速度。


    舒唱沒去中戲,幾年後85花崛起,其中便沒有她的位置了。


    甚至多年後,整個娛樂圈都幾乎查無此人。


    但無依無靠,寄人籬下,隻得靠著那些玩不懂娛樂圈的親戚大姨指點出主意,有此結果也不能全怪她。


    “她現在會因為這事打給我,那就說明,她的內心已經產生了動搖。”


    張遠一想便明白了,若她堅決,又何須找自己商量。


    “遠哥,雖然收到了錄取通知,可我之前和你說過,家裏人覺得,娛樂圈是青春飯,吃不了一輩子。”


    “所以他們想讓我去考語言類專業,說我有語言天賦。”


    這倒也沒錯,之前在《金粉世家》劇組,他便發現。


    舒唱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能與大部分演員用對方的家鄉話交流。


    而學科中,英語也是她的強項,在這點上,她家人倒是沒瞎說。


    “而且最近有個劇組找到我,給了不錯的角色和報酬。”舒唱甜甜的說道:“這角色我大概率能拿下,片子大約會在9月份開拍。”


    “可那時,剛好學校也會開學。”


    舒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中戲有規定,入學後的第一年不能外出接戲。”


    “所以,家裏想讓我退學,來年考個‘正經’學校,也不耽誤現在拍戲。”


    其實若是原來,她是不會糾結的,照家裏人的說法去做便好。


    可上次在《天龍八部》劇組與張遠聊了一次後,她迴家後一直在思考,到底該如何選擇。


    這才有了今天這通電話。


    哦……張遠了然。


    中戲這規矩他知道,史上最強的中戲96班當年也是如此,那幫後世的大明星也足足沉寂了一年才開始接戲。


    而其中耐不住性子的梅停則直接退學了事。


    中戲牛的很,才不慣著你呢。


    “所以伱現在的糾結點是,該退學重考去接戲,這樣又能滿足家人的要求,又能賺錢。”


    “又或者老老實實上學,這樣家人不滿,還浪費了一次演戲機會,對嗎?”


    張遠很快便分析的明明白白。


    “對,遠哥,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做?”舒唱滿心期待,想找人幫自己解決這個兩難的問題。


    “你現在的問題是,上學或退學,二選一,沒錯吧。”


    “是的。”


    “那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或’。”


    “啊?”舒唱愣了半天,完全沒聽懂。


    “你的問題在於,思考這事得時候,隻給了自己兩個選項。”張遠其實挺心疼著沒啥依靠的姑娘,還是決定幫她一把。


    “其實在上學和退學之間,還有一個選擇,叫做休學。”


    “你可以先保留學籍,騎驢找馬,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該怎麽做。”


    “可以休學嗎?”舒唱疑惑道。


    “休學的結果,最差不過是被學校退學,和你自己退學有區別嗎?”


    “這麽做,至少多了些緩衝的時間。”張遠分析道。


    他沉吟一陣後,一反常態的給出了準確的意見:“但如果是我的話,不會放棄去中戲就讀的機會。”


    舒唱沉默了一陣。


    她平日裏觀察許久,知道張遠幾乎從不會給他人準確意見。


    給好了不一定感謝,給岔了還遭責怪。


    可現在,他卻給了。


    “嗯,我知道啦!”舒唱的心情好了許多,莞爾一笑。


    【收到來自舒唱的感謝,演技1,表演天賦1!】


    放下手機,張遠又在院子裏站了會兒。


    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聽,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否真的能改變她的命運。


    希望她一切安好。


    “我說你半天不迴屋。”身後傳來了程好嬌滴滴的聲音:“原來是在和人打電話。”


    “誰啊?”程好用食指盤弄著自己的發梢,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舒唱,她高中中戲了,以後和你是校友。”


    “哦,那很好呀!”


    聽到是舒唱打來的,又是中戲,程好立馬興奮的迴道,可很快又眯起了那一對媚眼。


    “你不會和她也?”


    “瞎說什麽呢,人家連16歲都不到,犯法的!”張遠趕忙迴道。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不犯法,你就會下手?”


    女人一到了這種問題上,就特別會找語言漏洞和舉一反三。


    “她隻是找我征求一下意見,家裏人不支持她上中戲。”


    “她家裏人腦子進豆汁啦?”程好毫不客氣的批判道:“有病吧,不去中戲,還想讓她考清華北大啊。”


    “我也說,讓她先暫時休學,考慮一陣,別著急退學。”


    “嗯。”程好微笑著點了點頭,覺得張遠做的不錯。


    “我累了。”她又朝著張遠招了招手。


    “有數,來哩!”


    ……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


    程好在屋裏的桌子旁邊梳著自己那頭烏黑的長發,而張遠則還在唿唿大睡。


    程好上前拽了拽他的鼻子,被他隨手拍開,便索性俯下身子在他額頭上親了口。


    她還有些事要忙,昨天還是特意抽出時間來了趟,現在大清早的,便要離開了。


    原本不想再打攪他,打算躡手躡腳的出門,再給他發條短信道別。


    卻看到了他放在角落裏背包。


    看到背包,便想到了裏麵那件粉綠色內衣。


    想到粉綠色內衣,她便覺得自己腦袋頂上也有點綠。


    知道兩人從未正式確立過關係,可依舊氣不過。


    氣著氣著,她便想出了一招……


    許久後,張遠在謙哥的敲門聲下醒來。


    “遠,我幫你聯係了袁闊成先生,一會兒你便去吧,我給你地址。”


    “好嘞!”他趕忙起床,打算洗漱,可餘光卻在自己枕頭旁邊瞟到了一絲鮮紅。


    轉過頭去,一件大紅色帶蕾絲邊的內衣正安安靜靜的放在他的腦袋旁邊。


    “有點眼熟啊?”張遠拿了起來:“這不是我昨晚一秒扒掉的那件嗎!”


    仔細一瞧,內側還用黑色水筆簽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程好。”


    哎,這字明顯練過,比範氷氷的“屎尿尿”要好多了。


    張遠一想就明白,程好這是氣不過,還攀比起來了。


    非得給我也留點紀念品。


    張遠又從包裏取出了範爺的那件,對比了一下。


    “好像還是範氷氷更大一點……”


    “這一紅一綠,要是再來件黃色的,我拿個杆挑上,就能去路口指揮交通了。”


    打開衣櫃,拉開抽屜,將“戰利品”塞到最裏邊藏好。


    張遠這才開始洗漱。


    又吃過早餐,或者說午餐,他才拿著謙哥給的地址,晃晃悠悠的出了門。


    袁闊成先生的老家在遼寧yk市。


    但現在年級大了,身體不算太好,需要經常去醫院。


    再加上帝都錄節目比較方便,所以他一年中有小半時間會留在帝都工作和看病。


    按照地址,來到了一處市中心的老式家屬樓。


    這地方是袁先生的徒弟給安排的,還是位女徒弟,名叫汪紋華。


    這位汪大姐正是央視《曲藝雜談》節目的主持人,製片和導演,在90年代曾風靡一時,風頭無兩。


    說是徒弟,但其實,袁先生一輩子都沒正式收過弟子,全都是記名。


    這也造成了後來在怹老人家過世後,袁門一脈幾乎斷絕。


    除了親閨女袁田外,袁家譜係再無一人從事說書一行。


    登上邊角早已坑坑窪窪,飽經風霜的老樓樓梯,張遠來到三樓的某一戶前,疊指叩響了房門。


    “後輩張遠,特來拜訪。”敲完門,未等對方反應,他便先自報家門,以示對前輩的尊敬。


    叮當,哐啷!


    他開口後,便聽到屋內傳來了一陣躁動,像是有東西被撞得七倒八歪。


    張遠心說,這老頭也太不穩重了吧?


    吱呀……老木門被打開,發出一道讓人牙酸的動靜,明顯那鉸鏈已然老舊,還缺乏潤滑。


    一位梳著背頭,寬口闊鼻,慈眉善目的老人從內走了出來,抬眼朝著張遠,好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嗬,我就說聞名不如見麵,你比電視上精神多了。”袁先生笑著比劃了一下,給他讓開位置,示意進屋聊。


    “謝謝袁先生誇獎。”


    他大大方方走進屋裏。


    這是一間老式的二居室帶小客廳,客廳和廚房間還有一道刷著淡綠色底漆,由半牆和木框玻璃組成的隔斷。


    “坐。”


    客廳裏擺著兩張椅子,並排放置。


    待到老頭坐下,張遠才謹慎就位,而且後背挺直,並未坐滿,屁股隻搭著椅麵的前三分之一。


    袁闊成側眼一瞧。


    規矩!


    這年頭這麽規矩的年輕人可不多了,大部分不是太小心,就是太放縱,這般剛剛好的已不多見。


    “你在電台和電視台錄的節目我聽過,基礎不錯,角度新穎,我聽台裏說,挺招年輕姑娘稀罕。”


    老頭隨口說道。


    “她們應該不是來聽書的。”張遠微笑著迴道。


    “嗬嗬嗬嗬,你倒是明白。”老頭對他的坦誠有些意外,倒也欣賞,至少不裝。


    年輕女孩哪有興趣聽書啊,不都是看臉來的,這道理亙古不變,否則後世便不會有那些所謂的“德雲女孩”了。


    “別管手段,能吸引年輕人就好。”袁老不愧是評書界創新第一人,思想就是前衛。


    “那些聽大鼓的男觀眾,不也是衝著穿旗袍的漂亮姑娘去的。”


    “觀眾愛看就行。”


    說著,老頭朝著裏屋瞥了眼,隨後輕笑道:“評書這玩意形式老了,不加點新東西,就沒有新觀眾。”


    “我覺得你想創新,很好。”


    “多謝前輩誇獎,晚輩不敢當,都是瞎說的。”


    “哎,我看你可不是瞎說,明顯訓練有素,我看你是有備而來。”


    接著老頭又和張遠聊了許多評書界的奇聞軼事,也提點了幾句技巧。


    他倆聊的倒是挺好,可張遠卻發現了兩個疑點。


    第一,謙哥說過,老頭特意來劇場找了自己兩次,應當有急事啊,怎會就這麽坐著閑聊?


    第二,他發現老頭的目光時不時會朝一間屋子瞟去。


    張遠不動聲色,邊聊邊用極其出色的聽力觀察著。


    他可以確定,那房裏有人,並且在偷聽兩人說話。


    但老頭沒提這事,聊的又不是機密,他便假裝不知道,一直沉住氣。


    “呦,聊了這麽久,你應該渴了吧,”聊到半截,袁先生突然打斷道。


    “那個,小獅子,幫忙泡點茶!”


    “哎!”


    此時,從那間有人的屋子裏,傳來了一道低低的應答聲。


    房門被輕輕打開,從裏頭“鑽”出一道瘦瘦的身影,邁著小碎步,快速略過兩人身前。


    經過張遠麵前時,還低著腦袋朝他瞄了眼,又立馬別過頭去,更是加快了腳步。


    “這人……”張遠抬起眉毛想了想:“好像有點眼熟。”


    幾秒後,他眉頭舒展,徹底認出這位的身份。


    如今這位被袁闊成叫做“小獅子”姑娘不過是位寂寂無名的清秀少女。


    而在日後,她則會名揚全國。


    金鷹女神,四小花旦,這些不過是她的頭銜之一。


    她叫劉詩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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