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劇組,午休,用餐時間。


    飯桌上,正盤算著拍完這部戲,自己就能休息會兒的張遠,接到了來自張國利的電話。


    “遠啊,最近怎麽樣啦?”國利叔的嗓音極具磁性,到底是老配音的底子。


    渾厚,有力,仿佛陳年白酒。


    但這壺酒,現在的張遠卻不太想喝。


    因為他大概猜到,對方此時打來,是為了什麽。


    張國利也是帝圈老人了,又和馮曉剛關係很好。


    所以他自然知道,《夜宴》這邊的戲份不多,自己馬上就會空出檔期。


    而去年這位就和自己提過,他見到現在電影市場火熱,又因為執導的幾部電視劇都大獲成功,所以也想嚐試電影導演一職。


    “拍完這部電影後,你有檔期吧。”張國利笑著問道。


    張遠自然不會和楊密一樣為了避開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吹牛逼。


    “有的。”


    “那好,我這劇組可一直在等你,你那頭忙完了趕緊過來。”


    “不試鏡嗎?”


    “嗨,你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直接來就好。”張國利直接給他免去了中間流程。


    張遠知道,他正在準備的這部電影名叫《第601個電話》,以去年的明星電話泄露事件為原型改編。


    但該說不說,這片子著實不怎麽樣。


    雖然找的演員都很大牌。


    女一號是剛剛獲得《超級女聲》亞軍的周筆暢。


    女二號是張博芝。


    女三號則是剛剛拿了環球小姐華夏區冠軍,出道不久,現在長相還挺清純的張萌。


    這位起初事業平平,後來傍上了耀客傳媒的老板,這才走上了事業的快車道。


    張遠倒覺得,還是後期那種比較騷的打扮和角色更適合她。


    男演員方麵,國利叔自己上,還找了牛犇和魏宗萬兩位老戲骨。


    除此之外,還讓最近終於小有名氣的郭德罡前去客串了一把。


    按理說,這演員陣容麵麵俱到,從大陸到港台流量,再到內地戲骨,基本把該有的配置給集齊了。


    但一來,這片子的劇本不行。


    二來,這片子還在宣傳階段犯了一個教科書式的標準錯誤。


    宣傳錯位!


    觀眾以為是合家歡喜劇,看了後卻發現是悲劇的底子。


    就像我去西餐廳點了份意麵。


    上桌一瞧,麵條是意麵,但上邊給我扣了炸醬……


    這問題後來的《hello,樹先生》也犯過。


    製片方為了票房,愣是把片子當喜劇宣傳,結果觀眾看完都是從影院罵著街走的。


    白費了劇本和寶強的神級表演。


    所以說,張遠對這部戲的興趣不大。


    但奈何娛樂圈中有很多人情戲。


    張國利是前輩,又與自己有侯門的關係在。


    再加上人家對自己一直挺照顧,還三番四次的邀請。


    在有檔期的情況下,如果不去,那就太不給麵子了。


    很多演員,甚至戲骨會出演爛片,就是因為還人情。


    張遠沒想到,自己這麽快也有了這般待遇。


    演唄,反正周期也不長。


    而且張國利開給開了《夜宴》的同等片酬,就當為了賺錢和還人情去的。


    與張國利定下後,他便放下了手機。


    “怎麽了?”


    主演們都同桌吃飯,章紫怡見他表情有些無奈,便問道。


    “接了部戲。”


    “這是好事啊,有工作你不高興,還苦著個臉。”章紫怡笑著用手肘推了推他。


    “什麽戲?”


    將事情一說,大家都覺得這電影雖然不如《夜宴》,但演員配置也不差。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章紫怡調侃道:“多好的機會啊,與大牌合作,還有錢賺。”


    “而且我聽說……”國際章湊到他耳旁輕聲說道:“我聽說張博芝挺浪的。”


    “你去拍戲,說不定還會有豔遇呢。”


    你聽的消息倒是沒錯……張遠擺手拒絕:“我和霆鋒是朋友。”


    “呦嗬,沒想到你還挺有原則。”章紫怡見他這麽說,覺得在娛樂圈能有這講究,人性著實不賴。


    其實與謝公子是不是朋友還可以放一邊。


    關鍵張遠和大家一樣,對張博芝“知根知底”。


    這老姐除了臉是頂配外,身體其餘部份都是標配,甚至可以說是低配。


    還有點鋼絲球……


    並且柏芝還交過外籍男友,張遠有點擔心這位的身體是否和她的精神狀態一樣鬆弛。


    我是萬人迷不豔了,還是小龍女不香了,沒事要和這位“秋名山車神”級的老司機過招。


    “對對對,這是個好機會,我想演電影,還沒什麽人找我呢。”黃小明也很罕見的開腔支持。


    不過他不是真為了張遠高興。


    而是張遠一旦接了這部戲,就沒有檔期和自己競爭《新上海灘》了!


    相較於張國利首次指導電影,黃小明覺得還是《上海灘》這個經典ip更保險,也更能提升自己在演藝圈的地位。


    拿了我的楊過,也該還個許文強給我了!


    舒服。


    自打到劇組後一直心情不佳,從演技到名氣都被張遠壓了一頭的黃小明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這就痛快了不少。


    之後在劇組與張遠的交流都多了不少。


    小明哥並不是壞人,並且在娛樂圈中,其實算的上一枚老好人。


    他與張遠不對付,完全是因為事業衝突。


    現在對方去拍電影,等於把這部大概率能火的電視劇席位給讓出來了。


    更何況這部電影的投資甚至都沒有《新上海灘》這部電視劇大。


    這些天因為《神雕俠侶》宣傳短片大火而愈發暴躁的黃小明,此時心中的不滿也消弭了大半。


    在娛樂圈,朋友和敵人的界限,大多非常模糊。


    下午。


    “卡!”


    “小明,你的狀態和動作有點問題。”


    片場,劇組正在拍攝一場大戲。


    數百位群演齊聚,穿著整齊的戲服,畢恭畢敬的站立於全片最大的場景……皇宮大殿內。


    這場戲的內容,是葛憂飾演的皇帝試探大臣對自己的態度,同時尋找刺頭殺雞儆猴。


    皇帝先否定了大殿梁柱的顏色,要求重新刷漆。


    又否認了雪山玄豹造型的石屏。


    總之,就和女朋友沒事找事時一樣。


    “我來大姨媽你給我喝熱水?”


    “又換紅糖水,你是打算胖死我嗎?”


    “哦,連紅糖水都不給我喝了是吧,我看你是早就在外邊有人了,分手!”


    “不想分手,行,愛馬仕新出了一款包包……”


    差不多就這意思。


    反正找個由頭出刀罷了。


    而幽州節度使裴洪是先帝死黨,出言挑釁曲意逢迎的殷太常父子。


    並且在皇後婉兒登場時,稱唿對方為皇太後。


    先帝崩殂,其妻理當為皇太後。


    可現任皇帝又娶了婉兒,所以當稱皇後。


    裴洪當眾稱唿婉兒為皇太後,明顯意在諷刺現在的皇帝得位不正,且霸占先帝妻子。


    武將嘛,脾氣直了點。


    而後皇帝下令將幽州節度使當眾棍殺,以在群臣中樹立自己的威信。


    同時又將空出的幽州節度使一職送給了剛才表現順從的殷太常之子,也就是黃小明飾演的殷隼。


    皇帝的這套操作,簡單來說,就是……


    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胡蘿卜加大棒,這是最簡單和標準的權術。


    但張遠很懷疑,這片子走海外市場的話,白人老爺那滿是類固醇的腦子,能不能看懂這種隱晦的權鬥。


    這場戲,身為太子的張遠不用出鏡,但他還是站在一旁看戲。


    而葛憂率領眾臣邁步向前,邊走邊說,身後距離最近的,便是幽州節度使和殷太常父子。


    兩位老演員麵對這種戲自然不成問題。


    但黃小明沒走幾步,便被馮導給喊了停。


    原因就是,他這幾步走,沒有武將的霸氣。


    小明哥的確在演,但他對武將的理解,就是大搖大擺,步伐堅定。


    但在鏡頭中,就成了身體僵硬左搖右晃。


    張遠在旁瞧著,甚至從他的腳步中,看出了一絲中年油膩的勁頭來。


    總有種雙手插兜麵帶邪笑在校內逛街的感覺……


    小明哥這人,不適合演太聰明或者能力太強的角色,一演就油。


    反倒是那種稍微憨一些,或者深沉些的角色就能把握的挺好。


    就和黃聖衣差不多,星爺為啥讓她演啞巴呀?


    比較明顯的例子,便是前世《神雕俠侶》中的楊過,他對後期深沉穩重的楊過,演繹的明顯比初期活潑機靈的小楊過要好得多。


    現在的問題是,拍這種大戲本就緊張,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一開鏡就是上百號人的大活,因為你一個人ng,可以想象心裏壓力有多大。


    結果就是每一鏡的表現都比之前更差。


    越緊張,身體的動作越不自然。


    “卡!”


    “小明,你怎麽還同手同腳了呢?”馮導第五次喊卡後,撓了撓頭。


    現在的黃小明,就像軍訓走正步表現不佳,被教官單拉倒人前表演的學生一樣,緊張的手腳都不協調了。


    僵硬!


    “你先休息一下,優,先拍你的特寫行不行。”


    “我都可以。”


    馮導不得已,甚至改變了拍攝順序。


    當導演最難的地方就在這兒了,每天片場不知道會發生多少意外,需要不斷地隨時調整。


    黃小明穿著道具甲胄,獨坐在場景外的台階上,不停捏著自己的雙手。


    “小明哥,怎麽啦?”


    此時,他便聽到自身後傳來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


    “沒,沒什麽……”


    這位迴頭一瞧,是張遠來了,心髒一抖。


    他不是看我笑話來的吧……


    因為張遠在劇組內外的表現,讓他有些自卑,所以在見到對方後,出現了本能的抗拒反應。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你看過京劇嗎?”張遠拍了拍台階上的浮土,坐到他身旁,開口道。


    黃小明猶疑的搖了搖頭。


    “戲曲舞台上,武將常用的步法是八字方步。”


    “威武大氣,剛正雄闊。”


    “98版《水滸傳》你看過嗎?”張遠再次發問。


    這迴黃小明用力點頭。


    水泊梁山的故事發生在山東。


    而黃小明就是山東人,《水滸傳》算是自己家鄉的故事,怎能不看。


    “這版《水滸傳》中,林衝,朱仝,秦明,楊誌等人走路的步法,你有沒有感覺到與平常人大不相同。”


    黃小明迴憶了一下,隨後有些猶豫的點點頭。


    不提不覺得,張遠這麽一說,他還真迴想起那些人的動作好似有些特別。


    其實不光是這些位,就連文人的步伐也很考究。


    最明顯的,便是李雪建老師飾演的宋押司。


    在職時,這位永遠邁著古代文人的小碎步,體態也是背手提臀。


    並且無論腳步快慢,肩膀都穩如泰山。


    這叫肩不動,膀不搖,這是一種古時候的文人儀態。


    為什麽98版《水滸傳》能成為經典呢,演員考究啊!


    從動作到腳步,每一個細節都力求真實。


    而且最經典的《四大名著》電視劇,無一不是參考了戲曲作品的服化道和做派。


    “你的意思是?”


    “我剛好有些京劇底子,算是票友吧。”張遠直起身子:“你想不想瞧瞧戲曲中武將如何走路的?”


    半晌過後。


    馮曉剛再次喚來黃小明。


    “休息夠了嗎?”


    “嗯!”小明哥眼神堅定的點點頭。


    信心挺足啊……馮導瞧他這樣子。


    “那來吧。”


    鏡頭再次開啟。


    馮曉剛著重盯著黃小明的動作。


    他想著,若是再不行,就讓黃小明躲到人群中跟著走,掩藏起他的動作。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會兒他的動作大有進步!


    同手同腳這種低級錯誤自然沒有出現。


    不光如此,那肩膀帶動手臂的節奏和韻律也比之前好了許多。


    更讓他驚喜的是,這會兒黃小明的腳步動作也大氣了許多。


    尤其是腰部扭動的幅度和整體的儀態,都比之前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卡!”


    “這次很好,點名表揚一下小明,進步很快。”馮曉剛滿意的大聲說道。


    馬靜武趕緊給自家北電學生鼓掌,帶動起群演們也一塊拍巴掌鼓勵。


    黃小明見狀,立馬挺胸做驕傲狀。


    我就說他心態不行吧……馮導在旁看著。


    一罵就頹,一誇就飄,遠不及張遠沉穩,而且人家歲數還比他小。


    馮曉剛想著,單從心態來看,他弄不過張遠就很正常。


    待到眾人休息,人群散去,馬靜武則拉著自家學生。


    “你剛才怎麽突然進步了?”


    馬老師還想呢,小明這是開竅了?


    “那,那個……是。”黃小明有些不好意思的迴道:“咳咳,是張遠教了我幾個戲曲動作。”


    “哦,怪不得了!”馬老師仰麵讚歎道。


    “是他就不奇怪了。”


    “我早和你說,多和他學學吧。”


    “是……”黃小明漲紅著臉頰,不好意思的迴道。


    他想著,我之前對人家的態度不冷不熱。


    結果有事時,人家還主動幫我。


    我是不是有點太小心眼了?


    人家是不是從來沒拿我當做敵人?


    主要《神雕俠侶》這個疙瘩實在太大,黃小明一直過不去。


    現在心氣順了,倒覺得對方其實不錯。


    尤其迴想了一番後,對方的身高,外形這些硬條件都不比自己差。


    對方劇本和表演的理解甚至讓自己這個專業院校畢業的感到汗顏。


    【收到來自黃小明的感謝,演技+1!】


    日落西山後,黃小明主動找到了張遠,說要請他吃飯。


    張遠自然樂意接受。


    他之所以剛才會伸以援手,就是見到最近黃小明的狀態和麵對自己時的態度愈發僵硬。


    而張遠知道,對方很受王家哥倆器重。


    所以在自己沒能力和樺宜翻臉前,也不能和這位成為死敵,以防節外生枝。


    章紫怡見到黃小明笑嗬嗬的勾著張遠的肩膀一起去吃飯,與前幾天拍攝短片時反差巨大。


    “他還真厲害,這就化敵為友了。”


    “也是,連哈維那種人他都能搞定。”


    “小明這種大孩子似的男人,對他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幾小時後,張遠扛著黃小明迴到了酒店。


    “還說自己是山東人,特別能喝……”


    張遠邊走邊吐槽道。


    黃小明也是撞槍口上了,以為自己一斤白酒的量足以讓對手臣服。


    哪知道張遠喝完後臉都沒怎麽紅。


    小明哥又是個特好麵的主。


    看他找的女人就知道,他就是那種天生帶著霸道總裁氣質,需要女人婉轉承歡,笑顏在懷的類型,略有點大男子主義。


    豈能在拚酒這事上認輸。


    結果迴酒店後,他癱倒在地的樣子,被章紫怡好周遜兩人用照相機給拍了下來。


    第二天還特意洗印出來,在午餐時當眾展示。


    黃小明喜提社死。


    就在大家嬉鬧歡樂,黃小明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檔口。


    一個意外來電打斷了張遠所剩不多的劇組生活。


    “喂,你好,這裏是體總局。”


    “現在誠邀您參加三天後召開的商務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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