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涸了一整天,她的聲音低弱,但因為有一絲恨,和說不出的絕望,莫名有了一股直入人心的力量,讓念咒的那幾個道士麵麵相覷,都呆愣在那暮春的晚風裏。正此時,道觀外傳來驚唿聲,繼而有人踹開了門。


    煦王一襲白衣,一身肅殺的冷意,在瞧見這廣場中央的情形後,仍是震了一震。那幾個道士一哄而起,退身在一旁。煦王身形一掠,已來到鑾鈴麵前,他滿目驚痛地望了鑾鈴一眼,便不管不顧把鑾鈴從地上抱起。


    鑾鈴身上那些未幹的贓物,黏糊在煦王潔白如雪的身上。那老道見狀,忙要阻攔,煦王頭也未抬,嘴裏陰沉沉吐出兩個字:“滾開!”


    那老道麵色一白,他在煦王府已有多年,第一次瞧見煦王眼中那欲殺人的神情,忙地閃在一側大氣不敢出。倒是上清殿的梅妃聽到聲響,被舞月攙扶著走出來,見煦王毫不避諱抱著鑾鈴,震驚道:“珩兒,你不能袒護這妖孽!”


    煦王懷中抱緊鑾鈴,步子頓住,他緩緩迴頭看向梅妃,神色中滿是憤怒和悲愴,浸潤在夕光裏,竟莫名有了一絲淒艷。他沉沉道:“若她是妖孽,兒臣也是。”


    不論鑾鈴怎麽想他,不論蕭悟怎麽想他,不論他母親怎麽想他,不論這世上其他人怎麽想他,他管不了,隻有他自己才明白那種磨心嗜骨的痛苦,白日黑夜獨自想念,讓他瘋狂,讓他沉淪,讓他有時候覺得,他都不是他自己了。


    煦王抱著鑾鈴頭也不迴遠去,決絕然消失在一片晦暗的潔白中。天邊,夕光似火燒。


    一離開那道觀,鑾鈴神思一鬆,便徹底在煦王懷裏昏過去。紫嵐和紫蜜心驚膽戰替她沐浴更衣。洗去一身汙穢,露出雪白淒楚的臉色,鑾鈴昏迷不醒。


    平日裏惠風和暢的煦王府,此刻是最嚴酷的冬日,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唿吸,生怕驚惹了一身冰冷雪光的煦王。煦王麵上是多年未出現過的陰沉凜厲,和平素的溫雅如仙全然不同。


    直到紫嵐悄聲上前稟告:“大夫來了。”


    煦王這才收迴無聲落在鑾鈴身上的眸光,親手把帳子拉好,凝眉道:“讓他進來。”


    殿內靜香謐謐,淡緗色的帳中沒有一絲動靜,唯探出一隻纖細素白的手來。皓腕凝霜賽雪。那老大夫向煦王行了禮,放下藥匣子,抬手搭在那腕上,細細聽診。


    殿內靜的,針落地可聞。紫嵐和紫蜜早都嚇得背後冒汗,生怕鑾鈴有半點兒閃失。煦王雪冷的臉色此時才慢慢平和一些,或許帶了平日的幾分隨和溫雅。


    那大夫眉目糾結,診了一番,向煦王施了禮,又掉轉了方向重新診脈。被他這麽一動靜,煦王神色又一緊。


    片刻,那大夫方起身,煦王已上前,沉聲問:“如何?”


    “這位夫人……”那大夫頓了頓,向帳中看了一眼,他很想知道這帳中人的身份,不過,一看到煦王不淡定的神色,他便也能猜到這帳子裏的女人和煦王關係非常。


    他緩和了聲音,竭力心平氣和道:“王爺放心,隻要好生照顧,胎兒定能保住。”


    “……”煦王神色一呆,便徹底呆在那裏。


    紫嵐和紫蜜都吃驚地張大了眼。蕭悟和木媌早來了,見大夫在診治,便都悄然侯在一旁沒有出聲,當下蕭悟一步上前,瞪著那大夫道:“你說什麽?”


    “蕭,蕭公子……這位夫人身孕已兩個多月了,莫非王爺不知麽?”那大夫瞧見諸人這番神情,才猛然醒悟。


    “那你便好好開個方子。”煦王吐出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句話,他臉色發白,神情還算鎮定。他說罷,朝紫嵐紫蜜道:“若再有半點差錯,本王定不輕饒。”


    紫嵐心情玄虛,垂頭不語。紫蜜卻不知這孩子不是煦王的,點頭如搗蒜。煦王沒理會她們的反應,逕自轉身出了大殿。蕭悟神情複雜地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唿吸。


    木媌卻是定定望著那淡緗色的帳子,裏麵依然沒有一絲動靜,甚至放在帳子外的那隻手都沒有動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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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妃聽說鑾鈴竟有了身孕,手中的茶一晃,當即緊張地問:“孩子如何?”


    那婢女忙道:“大夫說保得住。”


    梅妃神色鬆了鬆,把茶往桌上一放,靜了靜,又問:“那珩兒反應如何?”


    “王爺不太高興。”那婢女答得有些不確定,她也說不準,當時煦王的反應,隻能看出來不太高興。想了想,她又添了句:“王爺似乎不知道那位夫人有喜的事。”


    “……兩個月了,他不知道?”梅妃自言自語。沉吟一會兒,她站起身,凝眉道:“本宮親自去瞧瞧。”


    月光如碧水,一片澄澈,輕籠著王府內的亭台樓閣,精美猶若仙境。忽而風過,傳來琴聲泠泠,低緩淡極,倒也聽不出悲喜情緒。梅妃暗自嘆了口氣,她的這孩子,常年都是一張笑臉,連她這做母親的都常常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不過,今天下午,倒是真的生氣了。


    流水亭下,煦王正在撫琴。


    蕭悟不遠不近站在他身後,也不做聲。他一迴頭瞧見梅妃,忙地出聲行禮。煦王的琴聲才緩了一緩。


    “蕭悟告退。”蕭悟又凝眉望了煦王一眼,快步離去。


    梅妃緩步來到流水亭下,等煦王一支曲子彈完,才叫了聲:“珩兒。”煦王不迴身,手扶在琴上,卻也沒再彈。


    “你還在怪母親?”梅妃凝眉。煦王不語,白色的身影沐浴在清透的月光下,有些冷清。


    “母親也是為了你好,她來路不明,母親如何能放心把她留在你身邊?”梅妃的語調裏有了一絲激動,她辛苦養大的兒子,二十年來一直孝順有加的兒子,竟為了一個身份詭異的女子,對她不理不睬!


    “兒臣早已說過,她是兒臣的寶貝,兒臣不想她受到一絲傷害。”煦王眸光靜靜落在亭外的水麵,月光下,輕輕的漣漪,“若母親仍懷疑她是妖孽,那兒臣也逃不了幹係,因為兒臣的畫像也在古墓中。”


    梅妃身子再度一震。


    夜色裏,梅妃麵上神色幾番變化。


    最後隻問:“那母親問你,她這孩子可是你的?”


    煦王一直不曾看梅妃,聽了梅妃這句話,卻是不疾不徐轉過身來,他眉峰略凝,神情裏似乎有一股震驚,他出聲反問:“母親此話何意?”


    “母親的意思,你自然明白。”梅妃審視著煦王麵上的神情,不肯放鬆一分。


    “那母親覺得那孩子是誰的?”煦王似是被氣得好笑。


    “……母親如何能知道你和這女人的事?”


    “那母親為何不信那孩子是兒臣的?”見梅妃一本正經要追究,煦王打起精神,坐的更端正了些,嘴角卻還是那絲好笑。又成了尋常的模樣,笑得很好看,但又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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