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番話後,便是相顧無言,卻是木媌輕輕道:“公子請迴吧,奴婢會照料王妃。”


    木媌這一鬆口,便是妥協了。蕭悟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後長嘆而去。直至他走遠,木媌冷靜的眼中才有了一絲難掩的情動,她瞧了那空蕩蕩的夜色片刻,緩緩開口:


    “奴婢在宮內的芙蓉苑長大,師父自幼便教導奴婢,告知奴婢,奴婢不僅是個婢女,更是一個侍衛,是一個死士。以後出宮跟了主子,自己的一切便都是主子的。”


    “你的主子便是李墨兮?”


    “奴婢既跟了王爺,便隻能服從和忠誠於王爺,不得與他人擅自婚配。後來跟了王妃,承蒙王妃和公子抬愛,奴婢卻始終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鑾鈴有點兒無法理解木媌的心境:“現在你跟了我,為何不聽我的話?”


    “木媌受王爺所託,一路護送王妃離開長安,不敢有任何差池,更不敢有任何私心。”木媌以頭搶地,向鑾鈴磕了個頭。不等鑾鈴說話,她又道:“臨行前王爺曾囑咐奴婢寸步不可離開王妃,務必確保王妃的安全。”


    鑾鈴身子一震,她此刻,才真正有些明白風冽風颭,木媌木媔這些人真正的作用。


    “……可你和哥哥成親,也不用離開我啊!”


    “臨行前,王爺還說,等長安的事平定下來,便讓奴婢帶著王妃迴長安。”


    “帶我迴長安?!”鑾鈴驚了一跳。


    “王爺此番放王妃離開,是因為他懷疑忠王與安祿山勾結,有不臣之心,到時候長安形勢大亂,王妃處於其中怕是會受苦。等長安危機一解,王爺定然是要王妃迴去的。”


    木媌說到後來,語氣頗堅定,仰視著鑾鈴。鑾鈴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原來這背後還藏了這麽多事。”


    然,她的臉色在黑暗中愈發蒼白,在冷風中離亂。她緩緩轉身往屋裏走去,她若一定要迴長安,那木媌必然跟著,那木媌和蕭悟是沒戲了。難怪蕭悟和木媌都不肯讓她知道。


    可,她的笑容不可遏製有些無力和哀怨:“他就這麽自信,我還會迴長安嗎?”


    這話隨風飄入木媌耳中,卻是深深一驚,她不由又想起前幾日鑾鈴靠在煦王懷裏落淚的情形來。


    第二日毫無意外,鑾鈴病體沉綿,重感冒了。用大唐的話來說,就是染了風寒,還頗嚴重。她昏昏沉沉躺在那兒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忽而被人灌藥,那個苦味兒穿腸,讓她眼裏淚吧嗒吧嗒往外掉。


    她也不知道為啥,但凡她忍不住想到李墨兮,眼裏就直泛酸,平時還能忍著笑一笑,可生病中,便脆弱地要放肆一迴憂傷。聽她睡夢中喃喃喚出的名字,她身側一片寂靜,又過了許久,才有些動靜,卻是那餵她藥的人走了。


    倏忽門開,有冷風遙遠襲來,可那門很快關上,屋內便又溫暖如春了。


    鑾鈴昏睡了一日一夜後清醒,木媌正伏在她床邊守著,見她醒了,那叫一個歡喜非常。


    不過,鑾鈴卻吩咐了件讓她摸不著頭的事兒。又不過片刻,木媌取了一張紙條迴來,便是從那秦淮河邊招親樹上取下來的湛藍色紙條,上麵俊逸深刻地寫了“李清歌”三字。


    鑾鈴拿到那字條,低頭瞧了片刻,忽而問:“那煦王可知道我生病的事?”


    “該是知道。”木媌秀眉微凝,還是道。


    “那他可有來過?”鑾鈴又問,她朦朧中似是覺得他來過,卻好像又沒有。


    當此之時,木媌倒有些摸不清鑾鈴心中到底是李墨兮還是煦王了。說是煦王吧,可她夢裏叫的名字卻是“墨兮”,她這麽一叫,煦王一張俊臉忽而就沉下來,說不出的陰沉,他把藥碗一擱,轉身就走了。可她醒來,第一件事便問煦王有沒有來看她。


    木媌略一思忖,選了句折中的話,輕道:“臨近新年,煦王和蕭公子近日事物繁忙,所以都不常過來。”


    鑾鈴也沒多問,轉身伏在枕上,不做聲瞧著那紙條,瞧了半響,又拿起枕畔那小白玉瓶——她把那紙條和白玉瓶並排放在眼前,不錯神兒地看著,靜靜思量。


    李墨兮是她心中所愛,煦王是她上一世所愛。


    她對李墨兮是愛,對煦王是歉意。


    可她與李墨兮今世緣盡,與李珩此生緣起。


    何謂緣盡?何謂緣起?


    如果她和李墨兮註定了緣盡,她又迴長安做什麽?如果她和李珩註定緣起,那麽她終究得迴來,就像在雲城,他們本是互相躲著,她躲他,他也在躲她,可他們終究還是相遇。


    而且,她瞧著煦王這次,是不準備如上次在溫泉宮那般輕易放過她了。她不由又想起秦淮高處那個迫人的吻來。


    木媌見鑾鈴自顧出神,沒有其他吩咐,便悄然退開,來到她的房裏。隻剩下她獨自一人,她的神色才有些輕軟,像是卸下了一副僵冷沉重的盔甲。


    她呆愣愣地在桌旁坐了許久,忽而從袖中取出一張淺碧色的紙條,上麵是蕭悟疏朗而深刻的字跡:木媌。


    他寫她的名字……她能想起他的笑臉,清朗的眉宇……她不由自主伸手輕輕撫著那兩個字,像是要把他的笑容種在她心裏。她心頭一熱,忍不住提筆在那紙條下綴上了“蕭悟”二字,手有些發抖,雋秀的篆花小字。然而下一刻,她忽而抬手把那紙條扔進了腳邊的火盆兒裏,眼睜睜瞧著炭火卷上來,火苗撲閃,把他二人燒成灰燼。


    他是煦王的人,她是都夏王的人。他在江南,她在長安。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是陽光,她卻隻是陰暗。她……她嘴角有了一絲淒涼的微笑。


    晚間時候,鑾鈴身上的燒退了,大夫說先吃點兒東西再喝藥。此言正合鑾鈴之意,她雖沒有胃口吃飯,可更沒胃口喝藥。木媌於是親手做了一碗清粥來,配上一碟清淡的小菜,一點兒鑾鈴平常喜歡的小點心,看著頗清雅精美。


    鑾鈴就著木媌的手吃了幾口粥,才覷著木媌問:“若我留在這裏,你是不是就答應哥哥了?”


    木媌臉色一變,難以置信道:“王妃不走了?”


    鑾鈴凝眉不語。木媌已又道:“王妃和木媌都是長安人,誰都不能留下。”


    “他還能把我怎樣?”鑾鈴語調裏有了些疲倦。她說罷,抬手把木媌餵來的粥推開,拉被子躺下,輕道:“我累了。”


    在床上躺了第三天的時候,鑾鈴已然受不了,便掙紮著要下床,可蕭悟拿出做哥哥的架子來,硬是不肯。把她看得極緊。一直到第六日,眼看漫天晴光,院子裏有了和暖,才放她出了房門,到外麵走走。


    一時木媌拿了個鴨毛做的毽子來,並不做聲,抬腳便朝鑾鈴輕輕一踢,那毽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落向鑾鈴身前。鑾鈴微微一笑,也抬腳一踢,給木媌踢了迴去。


    雖是第一次,兩人配合卻十分默契。於是便這麽踢來踢去互相玩兒,不時踢個好看的花樣兒出來,贏得圍看諸人的陣陣喝彩。鬱結的心情便像這天氣一樣,慢慢開了太陽。有了汗水,也有了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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