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雲城。”木媌一窘,說出口。


    “……雲城?”蕭悟一怔,手中扇子“嗒”地再度合上,潔白的扇葉成了他指間的一段白光。


    煦王不願見鑾鈴躲在雲城,鑾鈴不願見煦王去了雲城。


    蕭悟神情複雜,忽而輕嘆:“天意啊!”


    木媌正雲裏霧裏,卻是門外一個低低的聲音悄悄提醒:“公子,王爺已到王府門口了。”蕭悟陡然迴神,朝木媌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和王爺商量商量去。”


    蕭悟甫一瞧見煦王,跟在煦王身後的流楚便向他悄悄遞了個手勢,他於是明白,果然“天意”,鑾鈴和煦王真的相遇了。並且看煦王的臉色,相見不甚歡。


    蕭悟暗嘆一聲,這可能便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李墨兮降住鑾鈴,鑾鈴降住煦王,煦王降住……木媌麽?那……誰來降住他呢?


    心中電轉,麵上卻是笑意:“王爺,屬下恭候多時。”


    “母親怎麽說?”煦王一麵隨他往府內走,一麵淡聲問,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不是鑾鈴,他心中自是放下不少。通往梅妃所居宮殿明明有一條寬綽直達的大路,可兩人極為默契地同時邁步拐入一條小徑,在那曲徑通幽的花木叢中繞來繞去,走走停停,準備多消磨點兒時光。


    “娘娘似是要把王爺的親事給辦了。”蕭悟漫不經心地笑句,悄然打量煦王的神色。煦王微怔了一怔,隨意問:“看來那女孩兒還不錯,母親還是看中了的。”


    “……是不錯。”蕭悟含混地應了句,拿扇子抵在下巴上,又問:“王爺怎麽想呢?”


    煦王默然往前走了兩步,忽而道:“母親既說辦,那便辦了吧。”他這話出口,有不少賭氣意思,雖然他知道沒人會在乎。可既不是他心中所想,娶誰都一樣,何不讓他的母親稱心如意?


    邁步上了石階,轉身走上迴廊,煦王又問:“你瞧那女孩兒如何?”


    等了片刻卻發現身邊沒了聲音,煦王詫異地迴眸,蕭悟還停在那小徑上,木葉青光裏,些微愣怔。


    蕭悟此時迴神,大步趕上來,笑句:“王爺這番倒是沒那麽堅持了。”


    “你既見了那女孩兒,覺得她如何?雖說隻是鑾鈴的婢女,隻要人好,對母親好,我倒也無妨。”煦王溫溫一笑,不動聲色又問。


    “……那女孩兒自是不錯,隻是,屬下覺得婚姻大事,絕非兒戲,王爺還是再為考慮。”蕭悟斟酌道。


    “你說話向來直接,今日怎麽吞吞吐吐?可是另有隱情?”分明看出蕭悟神情不對,煦王還是故作不知。


    蕭悟咳了聲,臉上又是清朗的笑意:“沒有隱情。此事還是王爺自己做主。倒是鈴兒,既是遇見了,王爺還預備著像之前那樣故作不知,不聞不問麽?”


    見蕭悟警覺地把話題又推給他,煦王便沉默了,嘴角笑容沉斂著,他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本她悄然從江南走過,他故作不知——他本也做到了故作不知,誰想,到底還是讓他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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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光微醺,墜落這山間。


    鑾鈴伏在那矮幾上睡了一個午覺,黃昏時候轉醒,卻也懶得動,便趴在那兒看著窗外,那變幻沉暗的天色。忽而聽到身後有輕緩的腳步聲,似是怕把她驚醒一般,她驀然閉上眼,假寐。


    那人來到鑾鈴身後,抱了一床薄被過來給她搭在肩上。鑾鈴眉頭一凝,利落地抬手把被子拿開,直直坐起身,沒好氣地轉身,瞪著來人。


    那人卻也被她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下一刻,鑾鈴已驚唿出聲:“哥哥!”


    蕭悟撇了撇嘴,他一撩衣袍,瀟灑地在鑾鈴身側坐下,調侃地問:“鈴兒,你可是做惡夢了?為何這麽兇?”


    “……”鑾鈴無言,她還以為是煦王。


    蕭悟麵上調侃的笑意輕斂,神色凝重,也一時沒有再說話,隻借著黃昏那一絲明昧的光芒打量著鑾鈴。直直過了許久,蕭悟才驀然嘆出一口氣,抬手去摸鑾鈴的臉。


    真實的存在的。和幼時那個不知憂愁,每日都笑的嬌美娃娃相比,多了一絲成熟,多了一絲淡然,多了一絲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愈發捉摸不透的執拗和古怪。


    然,麵前的,是他的鈴兒,這是不錯的。


    這次,蕭悟要摸她的臉,鑾鈴沒有躲,隻是心裏暖暖的,暖暖地望著蕭悟。


    “你知道麽?哥哥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讓你認識了李墨兮。”蕭悟唇角微張,低低吐出一句,“聽到你難產去世的消息,哥哥真恨不得衝到長安一劍把他刺死,讓他用命去償還你!鈴兒,你怪哥哥麽?”


    “……這與你有何關係?哥哥不必想太多,我現在每日都很開心。”鑾鈴連忙搖頭,笑道。


    蕭悟瞧見鑾鈴頸上的傷口,眼中一痛,卻又瞧見鑾鈴素白的笑臉。他唇角一勾,原本輕撫在鑾鈴臉頰上的手一頓,忽而用力一捏。


    “啊!”鑾鈴痛得驚唿出聲,眼中淚疼落,死死盯著蕭悟:“你幹什麽?好疼的!”


    見鑾鈴不再笑,蕭悟倒“嗤”地一笑,取出手帕大大咧咧替鑾鈴抹著淚。


    一麵擦,他嘴裏漫不經心解釋:“你忘了麽?小時候你做錯事,都是要受罰的。這次你裝死,把你哥哥我的一顆心都弄碎了,好不容易才又長好了,你也該受受罰。”


    “……”鑾鈴手捂著左臉,含淚瞪著蕭悟。蕭悟見鑾鈴臉上的淚擦了又落,擦了又落,總也擦不完似的,又是一聲長嘆,忽而長臂一伸,把鑾鈴拉到懷裏抱緊。


    蕭悟的懷抱,哥哥的懷抱,溫暖踏實,暖融融的清香,鑾鈴甫一靠近,便再也忍不住一腔情緒傾瀉,她把臉埋在他懷裏哭出聲。


    這一路行來,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傷心,說不出的疲倦。萬種滋味都到心頭。


    許久才哭罷,天已偏黑,鑾鈴不好意思地把淚擦幹,破天荒真正把蕭悟當成哥哥來看待,十分真心實意地叫了他一聲:“哥哥。”


    蕭悟瞅著她,又看一眼他濕答答的前襟,打趣地讚美了句:“看不出來啊,鈴兒,你這樣能哭。”


    “……”


    “哭夠了,也該餓了,跟哥哥迴家。咱不住在這王府,迴咱自己家去。”蕭悟站起身,整整衣裳,抬手把鑾鈴拉起來,笑容滿滿道。


    “……嗯。”鑾鈴終於破涕為笑。


    山潭靜水,不時風過。穿過水麵的竹子走廊,麵前是一幢三層的小竹樓,蒼翠吐碧的顏色,淩水而建,清雅出塵。竹樓前是一片翠竹搭建的水上小廣場,下了小廣場,又是一條長長迂迴的竹子走廊,通向水麵的雲深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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