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白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若一日讓你選擇,你會選擇江山,還是會選擇鑾鈴。


    他……會怎樣選擇?由得他選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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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魔在江湖的名頭其實是“西域琴魔”。


    他行走西域,愛琴成魔。他從不提他的江湖往事。


    那是一段關乎琴與琵琶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位少年劍客從江南踏水而來,一琴一劍,直逼中原江湖。他楚衣翩翩,以琴挑人,一句“人不風流枉少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如水紅顏;一柄迴風流光劍,揮手間流光溢彩卻殺伐凜厲,他勢如破竹一路北上未遇敵手,一時間聲名大噪。


    而他秉性孤傲,也自以為天下無敵,一入中原,便向當時中原最具盛名的劍莊下了帖子,要“切磋”一番。而當時中原武林最具盛名的劍莊,便是“鴻鵠劍莊。”


    老莊主既欣賞他一身絕世的劍技,又欲挫他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銳氣,便命自己的兒子接了戰帖。便是當時“鴻鵠劍莊”的少莊主林月章。


    不過這琴魔當時年少,如實風流得很,大戰之前還給自己留了整整一個月來遊山玩水,悠閑遊走於中原壯麗的山川之間。這一個月,他東遊洛陽嵩山,西過華山,遇到不服氣的男子便以劍迎上,遇到女子便以琴挑之,罕逢敵手,可謂春風正得意。


    大戰的前兩日他方迴到長安,迴到長安也不曾閑著,逛來逛去便到了祀樂坊。


    他從未想到那樣一個悠閑美好的午後將改變他一生的命運,讓他遇到人生中的第一個敵手,出師以來的第一次敗績,第一個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女人,第一次放浪不羈的心裏有了牽掛和動容。


    他本是個不屑於天下的浪子,他也以為他會一生不動情,隻是做個薄情寡意的浪子而已。


    可他遇到了林音初。


    初時,他隻覺此女不像是尋常的坊間女子,似是身懷絕技,心中頗為好奇,到了晚間便悄然跟著。林音初很快發現,他先是以琴挑之,可他一往情深地彈了半響曲子,春花秋月幾乎訴盡,林音初還是一臉不為所動,隻是忽而噴出一聲嬌笑,顰笑間淡淡不屑,頗為隨意地問了句:“你便是那個什麽很厲害的‘劍膽琴心’?”


    這樣不屑於他的琴,這樣不屑於他的名號,他自然不悅,而且不服。林音初似本也不服於他,當即袖中風華小箭彈出,挑釁地望著他:“咱們比一比?你若贏得了我,倒也當得起‘劍膽琴心’四個字!”


    他當即把琴往身側一扔,提劍而起。初時他還看在林音初是個柔弱少女的份兒上手下留情,可到後來他才發現情況不對,他發現他終於遇到了能配得上他手中這把流光劍的人。便招招放狠,全心應對。


    從月華初升直到月落西沉,兩人的身影從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飄飛掠過,一整夜不知接了幾百招,直到天將亮時,林音初才終於似是體力消竭,支持不住——她腳下一滑便要從房簷上掉下去,他心中一驚,俯身施救,沒想到剛剛抓住林音初的手腕,心口已被一支冷箭抵住。


    他俊眉微凝,頓時明白他中計了。


    他和林音初酣鬥一晚,早已明白林音初的武功雖然不差,卻也不是他的對手,隻是她為人精靈古怪得很,每每使詐自救,而他開始是不小心被她逃脫,後來便不自覺有意無意讓著她,所以兩人便一直鬥到了現在。


    當下兩人立在屋頂上,夜幕上是淡白的上弦月,月下便是林音初俏麗而得意的笑臉。她額上有微汗,鬢角髮絲微微零亂,她卻一點都不顧,隻眼神清亮地望著他。她一手被他抓住,另一隻手卻執了小箭抵在他心口。那箭風華精緻,箭下沒有殺意,卻也不放他離開。


    “我輸了。”他望了她片刻,緩緩挑眉,笑出一句。第一次認輸,心中不是沒有失落,可他隱約察覺,一絲莫名的歡喜也從他素冷的心底慢慢逸出,雖然他並不知為何。


    林音初見他認輸,也不為難,正要彈指收迴小箭,才發現他還抓著她的手,不由冷冷道:“鬆手啊,我可不是你琴下那些無知少女!”


    “……”他於是訕訕收迴手。林音初拋下一句:“天外有天,別太囂張了!”便利落地消失在那一片月光下。


    兩日後他敗給林月章,終於相信天外有天,他敗得心悅誠服。林月章卻是個極寬厚大度的人,對他不僅沒有不屑,反而熱情款待,兩人甚是投緣,一時相見恨晚,老莊主便留他在莊內長住。他習慣了四處遊走的日子,本欲推辭,可誰想到酒酣耳熱之際,一個活潑的身影忽而從內堂飛出,白鳥一樣撲到林月章身邊。


    “哥哥,有客人麽?”林音初俏生生問向林月章,邊問著,已笑容燦爛地向他看來。見竟是他,笑容才略一頓。他更是傻住,手中酒盞直接“哐啷”掉在地上。


    林月章瞧出他們倆反應異常,不由問:“你們認識?”


    他正欲點頭,林音初已藏在林月章身後朝他擠眉弄眼,嘴裏還天花亂墜地把他誇了一通:“不認識!隻是這位公子生的器宇軒昂,風流瀟灑,初兒覺得他有龍鳳之姿,於是和哥哥一樣,對他一見如故,便像是舊識一般。”


    “……咳咳……”他是向來自詡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可被林音初這麽一誇,也不知酒喝多了還是怎地,麵頰上竟微微發熱,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月章掃一眼他們倆,心知肚明他們必定認識,而以他妹子的個性,兩人必定還交過手。當下也沒拆穿,隻是拿手在林音初肩上拍了拍,寵愛地輕責了句:“一個女孩兒家不好好在家裏呆著,整日地往外跑。”


    林音初嘴角微翹,不服,卻也沒有多言。林月章又向他道:“舍妹年幼無知,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包涵!”


    他登時想起那晚他和林音初對峙在屋頂的情形,腦中一熱,乘醉道:“小弟喝多了,不知林兄讓小弟住在何處?”


    他忽然決定不走了。他忽然發現他走得已經太久,而在這鴻鵠劍莊住上一段日子,似乎也是不錯的。隻是,對林音初出身於這樣的武林世家,卻毫無顧忌出沒於教坊——他雖性子不羈,不拘小節,還是吃了一大驚。


    然這老莊主對女兒甚是寵愛和放縱,並不管束。而他雖然吃驚,卻也不在意,反是驚艷得很。身在教坊,林音初卻自能展現出一身清艷不羈的風姿來,艷而不媚,坦蕩自由,一顰一笑都極是自然靈動,恍若掠過水麵的林中白鳥,恍若月光下流動的清泉。


    那時節桃花開得繽紛,紅欲燃般灼燒了半邊天空,在那最燦爛的一株桃花樹下,他雙手捧劍,單膝跪在她麵前。


    林音初愣了一愣,片刻才瞧一眼他那把流光劍,出聲問:“據說你從不會把你的劍給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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