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運幾何、幸與不幸,有時單從名字也能窺見一斑。


    比如……


    “小苟兒啊。”


    “哎,主任。”


    苟小甜至今為止活了二十六年又八個月,從她智力有所開——也就是懂事以後——對自己爹媽二老都是感恩戴德的不行,感謝他們生她養她教育她,也感謝他們不遺餘力支持她,更感謝他們使自己最終長成了個眉眼端正心胸寬廣人格獨立的五好青年。


    可是唯獨這個名字,每每別人叫起來,苟小甜都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穿越迴二十六年又八個月前,抓住二老的手,大喝一聲:“不!”


    不!我不要隨了媽媽的姓,按照傳統子隨父姓不好麽?!


    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


    苟小甜上邊還有個大她三歲的親哥,隨了父姓取名田方唐,到了她這也不知道爹媽當時趕得什麽時髦、或者是為了田、苟兩家公平起見?總之就是腦門子一熱大腿一拍,她就叫了苟小甜。


    大家可以自由揮想象,試想一個好脾氣的姓苟的小姑娘,叫做小甜,從小到大在腦洞無限的祖國花朵們的包圍下,在外號這件事情上是多麽的如日中天。


    好在畢業以後苟小甜進入了一個相對嚴肅的工作領域——生物技術研究院。在這個環境中,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也不論院士博士還是碩士,大家都是技術型人才,平時不是搞科研就是拉讚助,不說忙的焦頭爛額的卻也沒那麽多閑心編排逗弄別人。是以,苟小甜才稍稍得到一絲慶幸與寬慰。


    隻是這二十多年來被人取笑名字慣了,此刻即使別人沒那個逗她的心思,聽在自己耳朵裏不免還是一陣肝兒顫。


    “主任找我什麽事兒?”


    笑眯眯看向來人,苟小甜把那些姓名困擾暫時拋向一邊,畢竟那都是小事,眼下工作才是要緊的。


    張主任可不是來跟她談工作的,和藹可親的看著麵前這個小下屬,她叫小甜,人長得也甜笑起來也甜,平時工作認真負責,加班時候毫無怨言,頭腦也很靈活,當初從那五個實習生裏麵獨獨留下了她一個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許是受到了苟小甜的感染,張主任的笑容裏也帶了三分暖意,說道:“小苟啊,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涉及到年齡的反問句扔給了你,不是論婚嫁就是論生娃。


    苟小甜心中隱隱得出一個猜測,看著這個和自己親媽年齡相仿、一臉和藹可親的張主任,脆生生答了句:“是啊。”


    果然,張主任慈母般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絲莫測的笑意。


    “還沒談戀愛呢吧?”


    “啊……是。”


    “我有個外甥,今年二十九,剛從國外迴來。小夥子長得還行,就是人傻乎乎的,之前一直忙讀書,也沒什麽戀愛經驗,眼瞅著三十了,把他爹媽愁的……我這個當姨媽的也跟著著急啊。”


    “哦。”苟小甜的笑容裏多了一些靦腆,她才二十六,爹媽也正著急著。


    “你看,要不這樣,我把他的聯係方式給你,也把你的聯係方式給他,這周末沒什麽事,你倆約出來見見?你們都是年輕人,互相能交流的話題多,要是看著順眼就試著交往一下,實在不行就當交了個朋友。怎麽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苟小甜哪能說出個不來?況且她也覺得可以見見,畢竟作為一枚單身女性,她也是渴望美好愛情的,指不定哪次相親就是一場情定終身呢。要知道相親就像買彩票,不買一張試試你也不知道能不能中一次大獎,不看肯定是不行的。


    於是苟小甜再次甜甜一笑:“行,主任。”


    轉眼就是周末。


    星期天,苟小甜在不用加班的日子裏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


    溜早迴來的老兩口,見著自家閨女居然做好了早飯端坐在客廳裏很是詫異了一番,最後苟小甜她爸不無感慨道:“閨女長大了就是不一樣,懂事!”


    她媽則默默放下手中提著的豆漿,淡然開口:“你今天約了什麽人麽?是不是單位裏又有人給你介紹相親了?”


    看看,還是女人了解女人。


    為了避免一番嘮叨,苟小甜隻好提前逃出家門。


    夏季將至,走在晚春大好的陽光下,望一眼頭頂上的藍天白雲,清風拂過,苟小甜頓覺歲月靜好人生和平。 路過道旁一排桃花樹時,就見滿眼的粉粉嫩嫩隨風搖曳著,苟小甜嘴角不由得就浮出笑意來,好天好景,保不準就是個好兆頭啊。


    苟小甜坐了幾站公交車,提前去了與張主任那個外甥約好了的咖啡廳,她心裏想著左右無事,就先去那裏消磨一下時間。


    點完一杯咖啡時候苟小甜看了眼表,才八點半。


    那天張主任把那人聯係方式給了苟小甜之後,晚上下班時她就收到了微/信消息提示,兩個人互加好友之後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並約好了周日見麵的時間。


    此刻苟小甜坐在窗邊,啜一口咖啡,又把微信打開來看。


    張主任說她這個外甥‘長得還行’,但苟小甜看這人頭像照片,分明就是個大帥哥。不過冷靜想想,現在的照片啊,經常都是有些水分的,也不能完全靠照片說明一個人的樣貌。


    苟小甜又想到他說他是哈佛畢業的,雖然寥寥數語裏沒提到學的什麽專業,可這學校的名頭也夠喝人的。


    忽然間苟小甜意識到一個問題,長相優秀學業優秀的男人,需要相親麽?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還沒來得及細想,苟小甜便感到頭頂有些無形的壓力,光線暗了瞬間,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坐到了她的對麵。


    那人剛一坐下便立即開口道:“你就是苟小甜?來的可真早。”


    這聲音又穩又沉,苟小甜莫名有些緊張,抬頭看去,不由深吸口氣。


    眼前這人顯然比照片上還要英俊,可是給人感覺又不隻是好看。那人眼中有笑意有戲謔還有許多意味不明的探索似的,即便是這種不太禮貌的眼神卻仍不顯得輕佻,眼底裏流露出的精光仿佛一把有磁力的枷鎖一般,能夠將人吸進去鎖起來。


    苟小甜不由皺眉,她感到渾身都不自在。下意識掃一眼手表,才不過八點四十五,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十點。


    那人接著開口道:“沒有想到你竟然來的比我還早,吃早飯了麽?”


    苟小甜下意識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從這人一出現就有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讓她有些煩躁,這就是張主任口中‘傻乎乎’的外甥?


    為了擺脫這種莫名的慌張,苟小甜強迫自己看向對方,卻也問了句:“你吃了麽?”倒顯得她有些傻乎乎的了。


    那人笑了下,也點了點頭,翹起個二郎腿往後一靠:“我叫楊簡,你好苟小甜,真是緣分啊。”


    苟小甜愣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臉上騰地一下紅成一片。


    苟小甜,狗嘯天。哮天犬這個外號,曾伴隨她度過了無比漫長的小學六年,那時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撒下過堪比祖國山河般的陰影麵積。


    媽、爸,女兒不孝,且讓我恨你們一會兒!


    尷尬的笑了一下,苟小甜決定不予計較,單刀直入道:“聽張主任說你剛從國外迴來,未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楊簡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手擱到半邊膝蓋上麵拍來拍去,“沒什麽打算,我學的專業在國內不對口。”


    苟小甜默默又忍了忍,微笑道:“哦,我還沒問,你在那邊學的什麽?”


    楊簡一挑眉毛,曼聲道:“牧師碩士、神學博士,雙學位。”


    苟小甜愣了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啥?”


    “怎麽?沒聽過啊?哈佛大學神學院,我還以為挺有名的呢,沒想到誰聽誰愣神兒,真是……嘖。”


    現在苟小甜多少有點能夠理解,為啥張主任說她這個外甥傻乎乎的了。雖然不知道這個楊簡打哪來的那種特別壓人的氣場,但他一說起話來,儼然就是個還沒走出青春期的幼稚少年。


    “嗬嗬,確實沒聽說過,不過挺有意思的,你剛才說你修的那兩門專業……”


    不等苟小甜說完,楊簡會心一笑,迅接口道:“主要進行學術研究、布道、講道,不信教也沒事,神父和牧師不是一迴事,就算在這兩個職位上就業也可以結婚,神父不會算命,牧師不會加血,不研究星座——周易我倒是了解一點,吃飯睡覺之前不禱告,你看我今天也沒去教堂做禮拜。你還有什麽疑問?”


    苟小甜目瞪口呆半晌,猶豫道:“我……我是中科大畢業的……”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是幹什麽的。”楊簡臉上表情莫測起來,“我就是不知道你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是你?”


    苟小甜一頭霧水滿腦子問號,心下有些不悅:“我怎麽了?”


    要不是給張主任麵子,她現在已經可以拍桌子走人了。


    楊簡突然傾身上前,手肘杵在桌子上,直直盯住苟小甜:“跟我說說,你有什麽特殊技能?”


    苟小甜終於有些掛不住了,一雙笑眼瞪的溜圓:“楊簡是吧?你要是有什麽難受的地方可以直說,外麵隔著一條街就是第一人民醫院,專治神經係統疾病,看在你阿姨麵子上我可以陪你過去看看。”


    對苟小甜的冷嘲熱諷楊簡似乎渾不在意,他直起身子抬腕看了眼表,自顧說道:“怪了,今天時間過得可真慢。”說完又看一看玻璃窗外。


    街邊兩排綠油油的矮樹叢修剪的整整齊齊,對麵街上的商務大樓窗明幾淨,反射著三萬米高空白衣蒼狗。


    楊簡有一瞬間恍惚起來,思緒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不過轉瞬他又收斂迴心神,迴頭看向苟小甜。


    苟小甜也不是沒相過親,但還真沒遇著過楊簡這號人,也不知道他是抱著什麽心態來的。不過此時顯然並不重要,既然彼此不投機,還是早點離開,省著一會他再說些有的沒的平白添堵。


    她剛站起身,正要開口,對麵楊簡卻也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按住苟小甜的肩膀,低沉的音線散出蠱惑人心的力量。


    “別動,來了。”


    話音落下,苟小甜眼神頓時渙散開來,但是下一秒,她就立即迴過神來,掙開楊簡放在她肩上的雙手:“你幹什麽?!”


    楊簡錯愕的望著苟小甜,又來迴看了看剛被苟小甜甩開的兩手,眼中盡是不可思議。轉瞬他似是認命般的閉上雙眼,臉上表情很是糾結和痛苦,緊咬的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來:“靠!”


    不等苟小甜有所反應,頭頂突然炸開一聲巨響,緊接著樓板轟的一下塌下來半片,咖啡館的落地玻璃四下飛濺,周圍人群驚唿不斷。


    被壓在一塊巨大水泥板下的苟小甜朦朧中眨了眨眼,隔著血霧與煙塵,似乎看到了外麵街上的人們紛紛掏出了手機,都在拍照。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臨死前,居然最後一句想說的話也是——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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