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進了滄月樓去,隻聽她又命人趕去收拾了以前岑姑娘住南廂房裏麵的屋子,要騰出來供我住著。我叫了停,隻衝她道,

    “老媽媽也隻欺負老實人,隻叫了不吉利的房間讓客人住著麽?再者說,我如今入了滄月樓,自是不想著要出去的,好歹將老媽媽這裏看做是個家了,哪裏有這樣對待自己親孩子的?”

    那老婆子見我不大依,又忙命人迴來,另外開了一間房,打掃出來供我住了。我卻道,

    “新開的房間也不大好,一直沒個人住著,難免的陰森,我隻有一個要求,看老媽媽到底有沒有這個心思來重振咋們滄月樓。”

    那老嫗不說話,未幾我卻聽到身後轉出來的嬌花人尖銳嗓音,

    “好沒臉皮的人,媽媽抬舉你便請你進來坐了,你隻挑三揀四地給媽媽臉色看著,這種無理取鬧的女子媽媽趁早給退了才是!”

    那女子聽得聲音尖尖,有又些唱腔,字裏行間竟是些嫌棄我的話,我抬眼隻見她身著海棠紅綢子對襟衣,外套個水色刺繡褂,眉眼上挑,粉麵迎春像,又盤得個戲子發,心裏隻猜了個大概,想必也是哪廂房姑娘手下的伶子。如今敢插老婆子的話,地位也是有的,隻不是名聲在外,也上不得台麵罷了。我私下隻想了片刻,也不大同她計較,遂道,

    “老媽媽隻相信我,我明兒便能夠讓老媽媽這滄月樓財運不消減。打現在開始,煩請老媽媽差幾個可靠的人忙活起來,隻將這正中的暖鴛踏全改了個麵。分東西南北四方向,隻管去掛了我吩咐的四幅畫來,每七天換一次。二則請幾位得力的畫匠,我今晚便出工,告知他們畫出來,明兒個就開掛著。老媽媽也不必驚慌,吩咐八位伶俐的丫頭供我使喚,兩位知曉古箏的,兩位知曉楊笛的,兩位知曉陶塤的,兩位知曉拍板子的,隻全引入暖鴛閣內。再者,踏a內分四角掛滿縵紗勾的透風屏,擺放幾處綠蘿點綴。再來這暖鴛踏名字也需得改了,重置牌匾,隻叫它‘聞鶯台’,待我明日開嗓子給老媽媽露一手看看。”

    怎奈話音剛落,不聽婆子開口說話,隻聽得那尖銳的女聲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當是甚麽好辦法,姑娘這卻要是說書麽?媽媽呀,媽媽,如今你也看走了眼,慌忙裏隻管拉了個招搖撞騙的人進來,真不管我們的死活了麽?”

    我麵皮上冷笑,不等老婆子說話,隻繼續道。

    “老媽媽也是知道的,我便不多說。這娘子便是說對了,明兒個我便要說個書

    出來。隻是老媽媽見識廣,也是知道的,這說書同看書其間滋味雖大相徑庭但本質卻是不差的,隻斷斷續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算好的。我這書比不得其他的書,這卻是世人從未見得的傳奇東西,隻保管連老媽媽也未曾聽過。準保得老媽媽這樓裏賓客滿座!”

    一番話言語完,我凝眸過去看了老婆子一眼,眉宇間盡是愁容,隻不敢舒展開來。我內心嗤笑,見她麵皮暗沉,黑眸無光,自然是知道她在擔憂什麽,便衝她開口。

    “老媽媽莫要皺眉,我隻明白您老的心事。你隻想,這臨江王逢了夫妻喪,但凡住這臨江內的人,憑他有天大的膽子,也是再不敢寄情風月的。再者說這官府裏更是查得嚴厲,哪裏又能夠縱容得起的?隻是苦了老媽媽的生計路。但凡老媽媽狠下心來,將滄月樓改個名字,重新整頓整頓,我看那些個雜碎還能夠說些甚麽來?暖鴛踏隻改了,隻在樓中廳花費了去打點些好的玉石來,中間鑿空了,用繩子吊在這主樓中央,將一個主廳分個左右兩小廳。但凡進來的客人,隻要休息聽說或者閑聊聚友的,全坐右麵,拿上台麵的隻有茶水單子再加果子點心幹脯的,上麵隻管往上品的茶物亦或是精致的點心寫,但凡進來聽書的人,一概不付門檻費,隻往茶水裏要錢就是。老媽媽別心急,隻來了滄月樓的人,哪裏有付不起的道理;或遇著空腹覓食的或請客聚會的,全坐左麵。送他些茶水點心吃,又安排了廂房裏麵的姑娘陪,隻管請貴師傅做了好酒肉上麵去貼錢!老媽媽隻想,但凡有人告到官府哪裏去又怎的?咋們這兒改頭換麵,做的是正經生意,接待的也是有見麵的人物,樓裏除了麵上的茶水點心菜單子其餘全沒有,他究竟是想懲罰了,哪裏有證據?凡事隻將就證據,縱然是官裏的人家,也得遵守刑罰的。這二則有好處,老媽媽想想看,隻你平日裏不說,處處心疼著姐妹們,哪裏不盼得一人嫁好的?這裏姐妹們各個兒賽得過天仙,哪裏也沒有個好人家看上的?隻是咋們家遭了劫,哪些貴人公子哥兒們害怕惹出亂子收拾不下,全躲了去,一個也不留下來,隻叫姐妹寒心。老媽媽何不趁這個好時機,隻管吸引了些舊人來,一則天天來陪聽聽書消遣消遣也是個借口,同姐妹們敘了舊表心態,添幾處喜事。二則也讓新客來,若看得順眼,遇到了好心人,將姐妹領走了,也有個安穩地方落腳。老媽媽也不用出一分錢來做彩禮,你看使得使不得的?到時候老媽媽可別心軟不能夠放走一個姐妹的!”

    那老婆子聽了我一番話,登時便興奮起來。隻放了兩眼的光,直勾勾盯了我,忍不住

    上下仔細打量。說了些結結實實的話,將我左右誇了個遍,實在是小覷不得呀!隻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也是一浪比的一浪強的!她隻拍手叫妙,想了橫豎不過是死,死得豪氣點倒也是個可行的辦法。當即命了人,一層層吩咐下去,晚間待我好吃好喝,又尋人來問滄月樓改啥名字。我想了片刻,隻衝那男工道,

    “藏月樓罷,聽起來並無大改動,隻沿襲了滄月樓以往的風采,好歹也算個曆史的老字號。”

    說罷,晚間又過了一刻,老婆子又走了進來,隻問已經挑選好了四五個畫匠,各個兒功夫都是極好極靈巧的。聽憑差遣畫如何,但凡是龍,也得畫個九分像!我笑道,

    “老媽媽哪裏有這般誇張,隻讓那幾人進來,我詳細口述一番便好。”

    老婆子聽了隻快些讓人請那五個中年畫匠進來,左右分別站立得恭敬,我方一一說了,幾人記下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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