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長立即召人請府上大夫跟過去。

    那司徒楚瑜拿起我胸前被碾碎的長命鎖,笑得毫不掩飾。

    我在他的笑容裏光臨了司徒府上最陰暗的角落。

    再有人來時,已經是第三日後,菡萏帶了好消息,我得以見到一束久違陽光,她卻告訴我百裏汀蘭小產。

    這個消息並不震驚,我在縫隙的陽光裏翻身起來看她。

    菡萏走的時候告訴我司徒輕舞自縊了,三天前夜裏,懷裏現了那拓本。大太太之後一口氣提不上來,竟也在當夜去了。

    她看我一眼,我的臉在陽光下慘白。

    她說,冷春院要散了,她一人也無能為力。

    我掙紮著站起來,透過鐵窗縫隙冷冷地叫住她。

    “菡萏,你可還想做鳳凰?”

    她兩雙魅惑點過煙花桃的眼睛透過鐵縫看我,表情心聲卻都不言而喻。我黑暗裏笑了一翻,抓住鐵欄杆,隻衝她道。

    “你現在便可以做鳳凰。”

    集了晨露,舍青跪著請起來四太太。暖帳裏送走司徒長,舍青又替四太太梳個簡單髻,抹了海棠紅的胭脂,含過凝香丸,規矩送了玉露糕過來請她吃。四太太這幾日過得愜意,自然是容光煥發,抿過天香茶,她偏頭問舍青。

    “這幾日可有人去下室裏看那瘋子?”

    “迴四奶奶的話,冷春院子的人趕的趕,罰的罰,逃了個菡萏,今晨去見了五小姐。”

    四太太輕哼一聲,放下手中杯。

    “想法子弄走那不三不四的女人,怎的讓這樣的風塵人汙了司徒府名聲?”

    “四奶奶說的是,隻怕是老爺有心護著,舍青不得如意。”

    四太太睃她一眼,

    “你平日裏倒機謹,怎的?今日有心與我為難?”

    舍青大喊冤枉,直跪倒在地,隻求著。

    “四奶奶明鑒,舍青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是不得為難四奶奶的。舍青打聽得,那菡萏白日裏不出門,夜裏也休憩在老爺的文淵閣內,卻無法近身。”

    “這是自然,老爺閣裏有周管事守著,哪裏是你這等人進得去的?你這光機靈到不得用的地方,且想不出來,你弄不得出來她,你卻還弄不得人進去麽?”

    四太太隻輕笑一聲,

    “老爺雖然性花,卻容不得自己家女人性花。三奶奶的事

    情你沒少聽府裏的人說過,卻還不知道如何弄走那個女人麽?如今這大房裏的人不成氣候,個個竟都去了。那司徒輕文裝瘋賣傻,如今惹得芷岸公主小產,算得老爺不罰她,她畢竟也難逃一死。縱得與常尚書家姻親又如何?常止是個貪生怕死的角色,哪裏還得管她去處。現下隻求得祖宗保佑,這人趕些去了,我才好安心睡著。”

    舍青領了意便退下去,正遇著我從下室給周管事帶上廳堂去。

    審問我時,二太太姍姍來遲,司徒長黑著臉訓斥她。二太太隻擦拭眼角的濕潤,

    “老爺也怪罪我,成了成了,我倒是成罪人。這幾月府上不得安寧,素娘想著怕是家裏進了禍,特地跪了祖宗祠堂一夜,隻求著祖宗保佑,還司徒府安寧。這大姑娘說得自縊,卻沾得五行全全,素娘惶恐如是,老爺,你也怪罪我。”

    我直著身體,看那女人矯揉造作的樣子,怕不得司徒長現在也同我一般的心情。素娘,你卻是不知道的麽?男人喜新厭舊的道理,傳了幾個世紀,你卻還想從司徒長這般人的身上得到什麽東西?

    司徒長被二太太哭得煩,讓碧霄扶起來。她死活不得肯,隻跪在地上哀求。

    “老爺別怕是說,素娘便要說,這五行之法是要大小姐永世不得超生,祖宗裏怎忍得這樣的巫蠱術的存在?”

    司徒長聽得一激靈,趕讓周管事封住二太太的嘴。

    “你若再言一句,立即拖入下室受著!”

    我再看司徒長,他氣得胡須發抖,隻難為了身後的四太太,跟著臉色也不大好。

    司徒長隻問我,

    “孽子,你可知道是何罪行?”

    我全不聽他說話,微笑將四太太看進眼裏。司徒長更是不好,橫豎說著要請家法。菡萏跪著求了又求,隻道自己是冷春院出來的人,又是五小姐好心收留進來的,哭著替我受罰。我冷眼看著,司徒長左右為難的樣子甚是可笑。

    “菡萏,你這又是如何?我哪裏舍得罰你,你快起來,快些起來,地下涼。”

    他扶起菡萏,那梨花帶雨落得滿庭都是殘香,司徒長抹都抹不及。看得兩位太太看得咬牙切齒,隻聽得司徒長對菡萏細細說。

    “罷了,罷了。她橫豎是要聖上懲罰的,隔日便遣人送她進宮去,去留也是她自己的命。”

    菡萏又跪起來作揖拜謝,惹得司徒長心疼不能言說。這便讓我想著那日初進司徒府,也是這般

    的光景。我跪在堂下受著司徒長的訓斥,那二太太嬌滴滴從瑪瑙簾後出來,卷得一彎黛山眉,說話行事全然算得這司徒府的中心。眼下已是今非昔比,那菡萏不知道比她惹人生憐到何種地步,司徒長哪裏還要買她的賬?

    隻怕是氣得她陳舊病複發,擔當不了什麽重任。

    當夜菡萏遣人替我送了一隻烤鴨,一盤酥雞,幾道時蔬,一碟蜜餞果子,加上一壺泡好春三月,吩咐我放心著用。

    我全吃了個幹淨,將著兩個月來欠缺的油水一一吸了進肚。仰麵打嗝,那頓飽飯,算枉死也是值得。

    進宮前,我交代菡萏替我做兩件事,並保證得一定迴來。一是讓她替我護好古夢,那也算是大房裏唯一的“血脈”;一是托了周瞎子去探聽關於五行術的來曆。

    我哪裏能保證?

    出了府,我在輦裏笑得苦澀,可是哪裏能夠保證生死的呢?但凡我出了這司徒府,所有遇見的都應該是始料未及的。我又怎麽能夠保證,卻也隻是緩兵之計,延續故夢的命罷了。

    這皇城如此大,又怎麽能夠是我一人能夠掀起風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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