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王受封於弘治十年,弘治皇帝第三個兒子,因憑母貴,於聖上最為寵幸的兒子,年二二,又是正妻所生,他實實在在有這個名聲。我想著,這正妻與皇上二十載的同床共枕,竟是有何大魅力讓自己屹立不倒寵慣後宮?

    第二日,司徒長上書聖上,以不潔身心的罪名安插在司徒輕舞的身上,以命辭了這段姻緣。我看著對門紅裝拆下,司徒輕舞被移去冷春最偏遠的角落。原本這冷春的院子已經是門可羅雀的境界,還有最偏遠的角落,結果可想而知。我念著進門那日,她意氣風發自命敕字夫人,如今卻披發禁足,好不悲哀。

    我不大會寫字,偶然發現有先生閑暇時候教五太太小兒習字,也悄然坐在遠亭裏麵偷學。不消片刻便見煙兒從冷春院子裏匆匆向我過來,氣喘籲籲。

    "三小姐,快迴去,四奶奶帶著六奶奶上門來了。"

    我一頭霧水,想著平日並不見麵,這幾日有司徒輕舞的事情供幾個人消遣,為何才過不久又來找著我不放?

    大太太自從司徒輕舞走了一遭後便臥床不起,肺上又染了毛病,實在是艱難。加之月俸不夠,用藥不到位,拖了幾日更是嚴重,煙兒又將東西都收拾盡了,恬著臉往其他下人湊些給大太太把藥方上的東西補齊全,這才有了起色。

    大太太下不了床,這房裏又沒了主心骨,自然我便得起來替她。如今四太太帶幾房的人過來,也不知是如何對付,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煙兒還算照顧周到,四太太處處挑刺都被煙兒的完善給迴複了去。喝罷茶,四太太喚個婢女過來,捯飭兩三件麵料似新的衣服遞與我看看,也不對我說話,隻越過我衝煙兒到。

    "老爺這幾日為了你家大小姐的事奔波勞累,現已在二姐姐房裏休息。你也知道北朝的法度禮儀,大小姐犯了錯自然得受懲罰,錯過了婚嫁落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怪不得別人。臨江王的確還要娶親,按照輩分下來,二姐姐交代了,齊風排行第二卻是招為駙婿。她二房雖有輕瓏但畢竟輩分在你家三小姐之下,娶的人便是你家三小姐。二姐姐身子不便,托著我好歹給輕文帶著衣著首飾備著好用。前兒扯下的新房也繼續裝得,等下月輕文嫁了才好。"

    四太太說完了便過來道賀,六太太緊接著開始瘋言瘋語,拉著我的手就不放,輕秣輕秣地叫著,貼心貼肝地疼著。好一會兒,幾人放了禮,再喝一輪茶便收拾了往外走。煙兒奶奶地送了幾人出去

    ,畢恭畢敬地俯身行禮,末了又喚人一起將那些東西收拾幹淨。

    我一時間算有些明白了,這個王朝的更迭習俗。想著二太太打的如意算盤估計已經到了我的身上,我躊躇,如果再如此下去,我很快就可能成為第二個司徒輕舞。

    想不到來得真快,不多日,天還未大亮院裏又來人了,煙兒喚故夢來將我打點醒,又匆匆給拉到二太太新住的院子。到了才見幾房的人已經全全站穩了,隔著模糊的紗帳我見裏麵踱步徘徊的司徒老爺。

    原是二太太上次火亂給受了驚嚇,這幾日身子又受了寒不能侍奉老爺。司徒老爺移居四太太院裏才過幾日,二太太作妖似的又害了病,抹淚流涕哭著給司徒老爺訴苦。說著見不著四公子五小姐弱冠及笄心裏苦悶,第二日病情又重了。隻是聽著司徒老爺在裏麵輕聲勸慰,長幼有序,這個倫常不能壞。二太太不依,司徒老爺勸著漸漸有些不耐了,她倒也不再說。

    我看了半日的苦情戲心裏隱隱作嘔,午間正與大太太在偏廳用膳,煙兒匆匆來過,說二房那裏太太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了。晚間用膳的時候又有人來說,二房那裏已經邀了司徒老爺歇下。我不動聲色地看著大太太,言行舉止靜如水,心底裏也不得不佩服。

    恰巧煙兒第二次進來手裏多了一盤透明狀糕點,她報了名姓,道是四太太送來的禮物。我見著實在可人,想必也是得寵之人的物件,口感畢竟不會太差,順手便拿。

    大太太一手打了過來,子母糕瞬間給掉到地上不能吃了。

    我瞪眼看著她,她依舊神情淡然。

    "輕文,我要同你交代幾次?但凡其他房裏送來的東西碰不得。我在這裏尚且可以護你苟且,若我哪次著了她們的道去了,下一個去的便是你。"

    她不等我做反應,忽然大驚失色叫了起來。

    "輕文,你做甚麽?"

    隨即將那盤子母糕給推到自己身上,粘了一身的汙穢。門前煙兒聽了也推門進來,四房的丫頭沒走遠,聽到聲音也跟著轉了進來。恰巧隨行有四太太寵的愛犬,吠著進來將地上的東西給添了幹淨,丫鬟攔不住,給它逮住尾巴一陣亂打,打怕了退迴去。趁她不注意又吃了幾口,最後給掐著脖子逮迴去。

    煙兒賠了罪,房裏太太又去裏麵封了兩錢銀子給四房的丫鬟,送到了四房院子口,這才算完事。

    夜裏我輾轉在床上,大太太喚故夢

    催我起來在院子裏等著,出門的時候故夢給故意碎了我房間的花瓶,也不收拾。

    隻五更時候周管事莫名其妙帶了些人來院子,不由分說便往我房裏走,恰巧聽見四太太院子裏狗吠個不停,一時間燈火通明,連著幾個房間的丫鬟都出來看戲。不想竟在我房間裏捉到一翻窗進來的男人,拿下便一陣亂棍打之。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周管事帶到了客廳,原才明白昨夜真是多事。四房裏太太最愛的狗給發了情,得不到配偶,吠了一晚上,醒來除二太太外,幾個太太在客廳裏站著麵色不好,又說我房裏進了夜賊但都看著我毫發無損也有些奇怪。

    "老天保佑,昨夜輕文這孽障碎了四妹妹前些日子送來做賀禮的花瓶,我想著昨夜妹妹又送子母糕嚐鮮。這份情禮大,輕文不知輕重碎了花瓶,我氣不打處來,將她罰了跪在我屋一夜,竟不想躲過了夜賊。祖宗保佑!"

    大太太原是一個不受寵的角色,說話自然受不得好。四太太不說好歹,臉色並不好。司徒老爺看得下心裏,沉著臉審問。

    “好好的東西怎麽給打碎了?”

    大太太將我一腳踢了出去匍匐在地,指著我的眉頭訓斥。

    “還不都是這孽障,見四妹妹送來的東西好,自己霸著硬不讓我動一筷子,我衣袖碰了盤碟,她倒生氣弄我一身的汙穢。”

    司徒老爺隨即狠狠瞪我一眼,沒再追究。

    現想來隻虛驚一場,司徒老爺忙著給二太太畫眉,忙不過四太太的事,隻留了周管事遣散客廳的太太,自己匆了又去。

    我現下才明白,原來我已經被人算計一遭。

    過了晌午,宮裏打來了急報,司徒老爺忙不迭地穿上官服去迎,又跟著進宮。迴來的時候麵色更加難看,我看著,甚至覺得比上一次二太太受了火還嚴重。當下又隻進了二太太的院子,其餘閑雜之人自然不能打擾。

    夜間我才聽煙兒收拾床鋪的時候說些碎話,原是臨江王上月出征後凱旋歸來,聖上大喜,因而加官進爵,又足足升一品的官。連著又賞賜了司徒親家四箱四櫃的金銀首飾綿薄綢緞,分了幾房太太們零碎,其餘的全給大房送來,不免遭人妒忌,煙兒說的時候自信又憂心忡忡。

    明日便傳臨江王將來拜會司徒府,不想未備佳肴酒水人便已經來了。

    煙兒將我捯飭完畢,欲引出院子便被周管事攔住了。

    那男人好不講究

    人情,放佛生來就不會喜怒哀樂,盡反著我做事。他守司徒老爺吩咐,未經他允許,大房任何人不得出冷春的院子。我算是徹底明白,加官進爵之後,司徒長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我一癡呆兒嫁過去必然會因不同人情而被冷落到底,若因此不能蒙得恩寵,他司徒家在朝中黨羽勢力必然大減。

    我想想,也倒是這個道理,如若不是,司徒長又是為了什麽呢?

    當下,我並不同周管事爭辯,轉了頭便走,隻剩得煙兒在與他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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