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畏縮著蹲在大宅院的角落裏,也就三、四歲的模樣,孤單一人,任憑不遠處的幾個家仆對他指指點點。


    “那誰家的孩子?髒兮兮的,難道不怕被管家攆出去嗎?”


    一個家仆低笑道:“嘿,還能是誰的?就那隻老鐵狗在外麵留的風流種!”


    老鐵狗……原來,是姓鐵嗎?


    “老鐵狗?就他那模樣還有女人願意給他玩?”幾人都有些訝異。


    “切,別提了,似乎是老鐵狗幼時的青梅竹馬,聽說長得還挺水靈的,也不知道腦子出了什麽毛病,就算淪為了低等人也一心想跟著他。”


    “奶奶的,這老鐵狗是走狗糞運了……嘿,也對,不然怎麽會是狗?”


    “不過這孩子是怎麽迴事,怎麽送進府裏來了?”


    某個家仆鼻子裏哼了聲:“還能怎麽迴事,那女人命賤,死了唄!”


    眾人恍然。


    男孩忍受著那些人看似可憐實則冷漠的眼光,沉默的低著頭,似乎地裏偶爾開裂的紋路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嘿,快都別說了,老鐵狗來了!”一個家仆突然努了努下巴。


    於是幾人頓時作鳥獸飛散,似乎那走來的真是一條狗,隨時都可能咬他們一口。


    男孩抬了頭,看見一張陌生醜陋的臉,個子也不高,脊背微微有些駝,小眼掃到他的時候,頓時露出一副嫌惡的模樣,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三歲的男孩,也是什麽惡心的玩意兒。


    “還蹲在那裏幹嘛?趕快跟老子走!”


    話音一落,便要往下人的居住區走去。


    可剛走兩步,醜漢發現沒聽到預料的腳步聲,當即迴頭一看,卻見男孩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


    一股火氣噗的就燒入了醜漢的腦子裏,轉身兩三個大步就走到男孩的身邊。


    啪!


    男孩趴倒在地,血紅的掌印出現在他還尚小的臉上,一顆腦子嗡嗡作響,直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道身在何處。


    附近的那些家仆都是微微一驚,眉毛挑了兩下卻都沒有插手的意思。


    “你是傻子還是聾子?沒聽到老子的話嗎?”


    醜漢彎腰幾乎是貼著男孩的頭吼了一聲,隨後怒氣難遏,伸手便抓出男孩不長不短的頭發,也不管那微弱的痛吟聲,兀自將他拖著離開了原地。


    見醜漢一走,幾個家仆便又聚在了一起。


    “嘖嘖,這老鐵狗還真是個狠心的家夥,自己的種都能夠下這麽重的手!”


    “嘿,都說虎毒不食子,落在老鐵狗身上,那簡直就是一句屁話。”


    “這小家夥有罪受了,攤上這麽個爹,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一個家仆頓時眼睛一亮:“老黃毛,聽說你前段時間和三子他們賭,可是贏了不少啊?”


    “嘿嘿,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三子他們跟我賭,簡直就是送晶幣嘛!”


    “既然這樣,要不今天我做莊,大家也來賭一次?”


    黃頭發的家仆來了興趣:“哦?賭什麽?”


    “還能賭什麽,就賭老鐵狗的那個孽種,能活多久唄!”


    “哈哈,好主意,我賭半年!”


    “老黃毛你這眼神不行,就老鐵狗那個脾性……嘿,我賭三個月!”


    “三個月?那麽個小子,也就一個月吧哈哈!來來來,這是我的錢!”


    “我也來……”


    雜亂的議論聲,顯得熱鬧卻又冷漠,透出了一股無情的意味。


    ……


    半年?


    三個月?


    一個月?


    最終也隻有那個擅賭的老黃毛,他的猜測最為接近。


    可是哪怕是最接近的答案,卻也不知和最後的事實差了多遠。


    “這些家夥還真是殘忍啊,對一個孩子也能夠做到如此冷漠……你說是嗎?”


    渾厚的聲音響起,在喬曦明的耳畔如同炸雷。


    他沒有轉頭去瞧身邊那個似聳入天空的巨大身影,隻是望著自己的記憶,淡淡地搖了搖頭。


    “他們都死了。”


    巨人發出一陣響雷般的笑聲:“我知道他們都死了,死在那場陰謀的驚變之中,成了陪葬品……不過,我隻是想讓你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世人本性皆惡,不要試圖去改變這點。”


    “本性皆惡嗎?”


    一個女人的影子在喬曦明的心中閃過,讓他麵露微笑,對巨人的話置之不理。


    “嘿,我知道你不信。你不是認為上官家的那個女人對你好嗎?那你又怎麽知道,她是不是在利用你來作為她女兒的一條後路?”


    喬曦明沉默。


    “還有那個本諾德,他的目的那般明顯,說白了你們不過就是相互利用而已,也談不上什麽善意。”


    “雪伊舞,這個女孩是個鼎爐,對你看似很好,說不定也隻是因為想借你的勢來躲避自己的災禍罷了。”


    “至於你那所謂的妹妹……”


    “夠了!”


    喬曦明豁然抬頭,冷聲打斷了巨人的叨絮。


    轉頭看去,巨人那頂天立地的身姿有著極深的壓迫感,怒目惡麵,額上突出兩根粗長的牛角,除了抱在身前的雙臂,還有六臂生長在他的後背,而喬曦明站在巨人身下,竟還沒有它的一個腳趾頭高。


    最古怪的是,這巨人的模樣,與喬曦明突破臣級時凝結的神像一般無二!


    此刻喬曦明所在的地方並非外界,而是處於自己的意識空間,這個八臂牛角巨人,確實是來自於那詭異神像之內的一道真實意念。


    他知道真實的自己已經昏迷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原因除了在新帆廢墟時自己身受重傷,還有一點,就是自己的神像竟然產生了自我意識,將他的意識,或者說魂魄中的一部分,困在了自己的意識空間之中。


    “你的這些說辭我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不過都隻是妄語而已。”


    喬曦明迴頭看看那記憶碎片中家仆們醜惡的嘴臉,揮手將其化為空白。


    “世人有惡的一麵,這點我不否認,但若是本性皆惡,那就沒有了對比,也就沒有了真正的惡,那麽你的觀點就成了一個悖論。所以,你不如直接點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巨人挑眉:“我不是說過了嗎?與我融合,成就真正的巫道之身!”


    看了一眼巨人臉上的邪笑,喬曦明搖頭:“你所謂的融合,就是將我吞噬,你覺得我憑什麽會答應你?”


    “憑什麽?”巨人低頭,居然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半晌後迴答道:“就憑你修了我所創的功法心經!”


    “我修的是四相牛魔決,它的蛻變隻是一個意外,再說了,這與你吞噬我有何相幹?”


    “那就憑我能夠將你困在這!”


    喬曦明聳了聳肩:“你知道這是一句廢話。沒錯,你現在是將我困住了,但是我的身體正在恢複,我能夠感覺到我的意識力量也在加強,你說到底也隻是我的神像而已,困不了我多久的。”


    巨人的臉變得赤紅無比,鼻子間噗噗冒出了高壓極熱的氣柱,似乎是在發怒:“那就憑我蚩尤的名號!”


    一語既出,喬曦明沉默的盯著神像巨人,仿佛是在看著一個白癡。


    “啊啊啊!你個臭小子!竟然敢瞧不起我巫神蚩尤!”


    “巫神……”喬曦明忽地開口:“你應該知道,這裏並不是地球,關於人類祖先的曆史,其實除了帝都的高層,怕是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所謂的黃帝、神農和蚩尤到底是誰。”


    巨人的怒吼驀然停止,眼中竟然出現了悵然之色。


    “是啊,這裏已經不是地球了。”一句話,竟然帶著些許的苦澀:“就算還在地球,我們當初的故事應該也已經被掩蓋了吧……”


    巨人閉目,意識空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突然,喬曦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一種知覺在逐漸湧動。


    “蚩尤,我的身體應該已經複原得差不多了,你也困不住我了,所以是時候我該離開了。”


    “你說得對,我確實無法困住你了。”神像巨人睜眼看向喬曦明,眼中已經恢複了平靜,看上去竟然又有了幾分睿智之色。


    喬曦明微怔,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巨人的話語並未說完。


    “如今的我,隻不過是因為你的功法而出現的一絲意念,連基本的情緒都無法操控,就更別提說服你與我融合了。”巨人的目光愈漸深邃:“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力量是守護的唯一條件,不要等到了絕境的時候才想起我的存在。”


    “我蚩尤的名號雖然亦魔亦邪,可天下卻哪有純粹的正道呢?”


    “走吧,總有一天,你會想起我的!”


    龐然之軀隨著雷鳴般的聲音逐漸散去,意識空間中最終隻留下了喬曦明一人。


    他看著巨人消散的地方,垂目半晌。


    “希望,不會有那麽一天……”


    意識空間,恢複了平寂。


    ……


    緩緩的睜開眼,頭頂上是一麵褐色凹凸的天花板。


    天花般的模樣有些醜陋,看得出是經過了不下數十次次的修繕作業,可落在喬曦明的眼裏,卻是如此的親切。


    微微使勁,胸腹之間仍有輕微的疼痛,可廢墟中的傷勢卻已經差不過痊愈了。


    喬曦明做了起來,轉頭向著木屋的門口看去。


    如記憶中的一樣,門口依舊置放著那張長長的搖椅,此時一搖一擺,上麵坐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如此安心。


    老人手中的黃葉扇停止了搖動,迴頭看向屋內,滿是皺紋的臉眯起眼笑了笑。


    “你終於醒了……”


    喬曦明有些怔然,半晌後低下了頭。


    “嗯,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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