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曦明笑了,這是杜天聞首次看到他的笑容,很純淨,沒有任何的雜糅情緒,隻有純粹的開心。


    一直存在的那層隱約隔閡感,突然在杜天聞的感覺之中消失不見,讓他的心情一下子也放鬆了下來,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有什麽好笑的!”


    那抹笑容變淡了些,但還是掛在喬曦明的嘴角。


    “我明白了,對不起……你也別繼續說了,再說的話,感覺氣氛會有些奇怪。”


    杜天聞連翻數個白眼之後,還是沒能認出,臉上那一貫的笑容也隨之再次出現。帳中的氛圍頓時輕鬆了下來,根叔的臉上自始至終帶著笑意,小紅花和小蘭花鬆了口氣,懷特默不作聲,而維倫也是靜靜的看著,眼中卻似乎帶上了幾分奇特的色彩。


    那種色彩,代表著羨慕的情緒。


    人和人之間的情感總是那麽的奇妙,像喬曦明和杜天聞之間的這種友情,維倫作為貝利亞家族的幸存者並不敢擁有,或者說,這種信任對於他來說始終是種奢侈品。


    人一旦獨自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之後,就會逐漸喪失建立深度關係的能力。


    他能看出,最初的喬曦明和他一樣,都是將感情藏在內心不輕易對任何人開放的類型。但是他很幸運,遇上了杜天聞這樣一個特別的存在,那種將選擇當做承諾的態度,在不懈的努力之下,這兩個青年之間,終於建立起了很深的羈絆。


    維倫微微低了低頭,心中突然歎息了一聲。


    “好了,真是讓你們看了笑話。你們兩把桌子清理一下吧,我好歹是個司戈,還是得談談正事了!”


    穿戴著軍甲的雙胞胎點頭將被踢翻的木桌搬迴了原位,在杜天聞的示意之下,眾人終於入座,而根叔則依舊沉默的站進了角落的陰影之中。


    杜天聞收了笑容,右手食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打著:“你們說說,這次覃杜支援軍到底是什麽狀況。”


    桌邊的人都不簡單,明白這話裏有三層意思。


    第一,杜天理究竟是如何成為覃杜鎮司戈,還成為了此次支援軍的統領。


    第二,以壓陣的身份參與作戰,卻嚴重的排擠同為一個家族的黑林左司戈軍,除了私心之外,還有什麽目的。


    第三,蘭凰和佘漆嫵兩個監戰官,到底是什麽來曆。


    喬曦明已然正色,平靜的分析了起來:“之前黑林左右司戈的任命落在覃杜兩家,是因為常明奇想要逼出兩家的底牌,用兩個三級鎮市的司戈職位換來了兩千軍隊,這本來就是件劃算的事情。可杜天理這邊,此次的任命於常明奇而言並無任何好處,這應該不是他的決定。”


    杜天聞皺眉:“不是常明奇的決定?可照理來說,隻有他才有這個資格任命覃杜轄內的司戈,杜啟勝不行,覃瑜霖也不行……監戰官!”


    在杜天聞突然醒悟的神色之前,喬曦明點點頭:“覃杜司戈的任命,隻有常明奇有這個資格,如果不是他本人的決定,那就一定是有更上麵的人施加了壓力。從杜天理對那兩個監戰官的態度看來,他們給常明奇施壓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任命杜天理,對於他們有什麽好處?難不成就因為那個佘漆嫵和佘柏柳的堂姐弟關係?”


    喬曦明搖頭:“這層關係有一定的影響,但是應該不是主要原因。佘柏柳在杜家的地位,並沒有那麽突出,很可能一開始杜家都不知道佘漆嫵這層關係的存在。”


    維倫突然出聲道:“相比覃家,杜家的優勢在哪兒?”


    杜天聞和喬曦明當即對視一眼:“商事!”


    維倫臉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杜家重商,那必然有著比覃家更發達的情報網,這是經商不可少的一部分。如果是那兩個監戰官向常明奇施壓讓杜天理升任,想必就是要以此來換取杜家情報網的支持。”


    “他們是在找……”


    “不對!”喬曦明打斷了維倫的話:“他們這次的目的不是你們。”


    維倫和懷特的視線落在了喬曦明身上,充滿了疑惑。


    “如果來的人隻有佘漆嫵或者其他人,我還不能確定,但是卻來了個蘭凰……”


    維倫細眉一挑,若有所思:“你是說,朱雀城蘭家?”


    喬曦明嚴肅的點了點頭。


    可杜天聞卻又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知道了維倫和貝利亞之間的關係,但卻還不知道喬曦明背後的故事。正想出言詢問,他卻看到了喬曦明的隱晦眼神,心中一動便沒有出聲。


    喬曦明突然深吸了口氣,然後說道:“現在並不需要過於擔心蘭凰和佘漆嫵,既然要借助杜家的情報網,那就證明他們對於要尋找的東西並沒有多少頭緒,我們小心一點,說不定反而還能夠從他們身上得到一些信息。現在關鍵點,還是在於新帆鎮的收複作戰。”


    聽到自己極有可能不是兩個監戰官出現的目的,維倫的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而懷特也是肩膀一沉,接過了喬曦明的話茬。


    “我還是不明白杜天理的想法,就算他是杜家嫡子,但也不至於如此排擠左司戈軍,畢竟如果是右司戈軍提前鎮壓了單帆角,杜家可就一點好處都沒有了!”


    “我懂了!”杜天聞一拍桌子,表情卻有些難看:“這兩個監戰官用來和杜家交換的條件並不隻是一個覃杜鎮司戈,他們還逼著常明奇玩起了文字遊戲!”


    喬曦明和維倫立刻明白了過來,隻有懷特稍微一愣,沒有領悟。


    “這次新帆鎮的競爭,本來隻是限於我和覃子虢之間,但是你們還記得出征前的軍令嗎?”


    “……率先壓製單帆角的軍隊,其司戈將負責新帆鎮的主要建設任務,其餘兩軍需服從命令……覃杜的司戈,也是司戈呀!”


    “在軍令下達的時候,杜天理就已經成為了這場爭奪戰的參與者!”


    “新帆收複最後的贏家,可能性已經分成了三份!他杜天理,是想擊敗我和覃子虢成為壓製單帆角的第一人!”


    懷特終於明白了,杜天理將黑林左司戈軍擠到最遠的線路之上,不僅是公報私仇,同樣也是在削弱對手的獲勝幾率!


    “真是自負,他有什麽把握就一定能夠贏過覃子虢?”


    四人都沉默不語,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杜天理的底牌還藏在懷中,並非是單靠分析就能夠得到的答案。


    半晌之後,喬曦明打破了沉默:“不論如何,既然要走望崖到新帆這條路線,那還是先解決這條作戰路線上的麻煩吧。”


    “糧草補給,蠻獸分布,清掃方式……”


    帳內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但四人依舊商討著,直到星空高掛,三個身影才從杜天聞的帳內走出,然後各自分散。


    次日午時的休整,所有校尉副尉都被叫入了中帳進行作戰討論,完畢之後,艾校尉的第一支隊中駛出了兩匹獁獸,一人是他本來的部下,奔向了覃杜鎮的方向,另一人來自維倫的隊伍,去了望崖鎮。


    然後,第三軍和第五軍脫離了大部隊,加速朝著東方而去,剩下的三隻隊伍則穩速朝著東南前進。


    ……


    覃杜支援軍在覃杜到新帆的路線上穩步前進著,逐漸接近了流沙地,周圍的樹木變得稀少了起來。而杜天理騎在一匹高大的獁獸背上,走在隊伍的中部,身邊有一人與他並行,正是那隱藏在鬥篷之下的監戰官,佘漆嫵。


    杜天理有些奇怪,因為本該於佘漆嫵一同出現的蘭凰並未出現,掃視整個部隊也沒有發現那顯眼的紅色身影,不由笑著,小心翼翼的朝身邊開口詢問:“佘大人,不知蘭大人他去哪兒了?”


    獁獸之上的佘漆嫵一動不動,連鬥篷都絲毫沒有擺動,仿佛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固定住了一般。


    她沒有轉頭,直愣愣的對著前方,鬥篷之下冒出來的聲音極其冷淡:“他的行蹤,你不需要知道。”


    杜天理連連點頭,眼神中卻閃過一絲隱晦的暴虐。


    一個女人而已,竟然也敢在他的麵前擺譜,遲早有天會把她……


    “你對你哥哥的部下,了解多少?”


    “呃?”杜天理一怔:“杜天聞?大人是說他的哪個部下?”


    “喬曦明。”


    麵色微微尷尬,杜天理搖了搖頭:“若是說杜天聞的其他部下,我倒是還有所了解,但是那個喬曦明,據我所知,是一年前突然出現在覃杜鎮的一個人物,然後就與杜天聞進行了接觸。家族裏其實早就查過了,但是卻根本查不到半點關於這個家夥的信息,隻知道他好像有個師父,出世之前,兩人一直住在鎮南的一片樹林之中。”


    佘漆嫵默默地聽著,沒有任何迴應。


    杜天理見她沒有搭話,便突然壓低了聲音:“佘大人,我知道您的堂弟當時就是被這個喬曦明給斬了一臂,最後才在醫舍之中意外身亡,如果需要的話,不如我派人……”


    “我的事,無需你過問!”


    冷冷的聲音將杜天理的話語堵在喉嚨之中,麵上出現淡淡的尷尬,呐呐兩聲,便幹脆不再言語。


    哪怕心有不甘,但是那監戰官的身份,卻讓杜天理不得不忍。


    ……


    黑林鎮左司戈軍場醫舍,也就是佘柏柳死亡的地方,一道豔紅的身影突然出現,卻是從支援軍消失的監戰官,蘭凰。


    他掃視著佘柏柳當時呆過的房間,麵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都兩個月了,這房間自然早就清理的一幹二淨了,屍體也燒成了骨灰,能有什麽線索?那個女人還真是不知所謂!”蘭凰自語著。


    他從支援軍消失,竟然是來到醫舍幫佘漆嫵調查她堂弟的死亡原因!


    口中嗤了一聲,正要離開醫舍的時候,他突然看向了那張木床。在他的感知當中,木床似乎有些隱約的古怪感覺,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到床邊,他的左手手指微微一彈,那床板帶著頓時帶著被褥翹了起來,露出了下方的景象。


    頃刻間,那雙鳳眼眯起,眼角則高高的勾起,看上去多了幾分奇特的妖嬈之色。


    “嗬,還真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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