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柏的身影漸漸淡出視線,他走了,卻把茵陳的淚引了出來,茵陳的淚若泉汩汩而流,止都止不住。

    她一直認為被人追,然後很傲氣地拒絕人家是件爽神的事。曾經自己最好的閨蜜,那個高冷的女神,幾天遭遇一次表白,每月送到家門口的花都夠置辦個花園的了。作為陪襯的自己經常羨慕得直流口水,幻想著哪一日也有人捧著花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然後自己也像她一般下巴一甩頭一昂,用餘光高慢地瞥著他,說“對不起!”而實際上一絲歉意都沒有,隻有滿滿的自矜。

    可如今看來,這些都是不現實的!拒絕的感覺竟一絲不比被拒絕的痛徹心扉來的少。她驀然覺得,自己的閨蜜好殘忍啊,可是,不讓自己變得冷石心腸又如何去麵對他們呢?

    陸川柏,如果說之前的蘇鯪鯉沒有嫁你是陰差陽錯,是因為世俗壑深難越,那麽此刻的蘇鯪鯉拒絕你,卻是因為這個係統,因為這個任務!因為我,江茵陳。

    負罪感攀上了茵陳的背,繞住了她的喉,她痛苦得快要窒息了。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卻的的確確將一個人的心碾碎,血肉模糊,江茵陳覺得自己的雙手布滿了殷紅的血跡。自己是個兇手,扼殺了蘇鯪鯉和陸川柏的愛情!

    茵陳蹲在地上,臉伏在膝頭,嚶嚶啼哭起來,哭蘇鯪鯉和陸川柏,哭自己和杜衡。自己就是一個受害者,自己分明最懂被傷害的感覺,卻又將這感覺強加給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種深深的愧疚讓她不能自拔,她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安慰自己,可那個能夠舒緩自己的情緒,排解自己憂思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孤身一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幽幽地,她心裏蔓生出一隻殷紅的花,花瓣緩緩展開,彎勾的弧度,想極了一個微挑的唇線,他清冽的笑越來越清晰……

    茵陳沒有迴去,她不想迴家,那裏也不是她的家,給不了她一絲慰藉!

    她彷徨在皇城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神思縹緲,像是遊走的魂魄,沒人見得到她,她也無心留意人間。

    曳曳遙遙,一股熟悉的味道,陣陣熟悉的聲音絆了她的腳步。她站在街道中央,舉目而視,目光連同思緒,都凝在了那塊樓牌上,盛春苑。

    兜兜轉轉,她竟又飄到了這裏。

    為何這一次,她沒有抵觸和厭惡的感覺,反倒是一種親切油然升起,她飄零的心好似見到了彼岸,這突然其來的希望讓她的心一酸,眼睛又模糊了。

    茵陳怔怔地望著,恍若

    自己果真是俯瞰這個世界的幽靈,全然沒有發覺街的一端,一架飆馳的馬車朝著她的方向奔了過來!眾人匆匆閃躲,轉瞬間便隻餘下那個幽靈樣的人立在原地,直到一聲衝耳的尖叫聲響起,茵陳的意識才被勾了迴來。

    她轉頭而視,頓時一片空白的腦袋將她定得死死的,她一動不動,眼見著那被韁繩扯得人立嘶吼的馬撲向自己!她下意識地閉上眼,她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於此點,這樣也好,這樣任務就可以結束了……

    然隻覺得腰間被橫攔了住,猛地一提,自己懸空而起,下一刻便穩穩地靠坐在了一團溫軟之中。她大驚,猛地睜開了雙眼,卻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人的懷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想見的白商陸!

    白商陸坐在另一架馬車的車轅上,一手攬著茵陳的腰將她固定在自己的懷中。一手扯著韁繩,在手掌上挽了幾圈,猛地一拽,馬停了下來。而那架朝著茵陳衝來的馬車也早已奔馳而過。

    白商陸手裏的韁繩還沒有撒開便一把抓住了茵陳的肩,瞪著赤紅的雙目,怒吼道:

    “你不要命了!你想什麽呢!”

    茵陳驚魂未定的雙眼盯著他的臉,瞬也不瞬,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心驀地落地,茵陳雙臂一攬,環住了白商陸的頸脖,她伏在他的肩頭,放聲大哭起來。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一個安撫我心的人了!

    她聽見白商陸在她耳邊重重地唿出了一口氣。他的身子隨著他的心軟了下來。

    白商陸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頭上輕拂著,一下又一下,像是輕拂一件易碎的心愛之物,小心翼翼,充滿溫情。

    “別怕,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白商陸的輕柔的呢喃聲甫定了茵陳飄零的心魂,它們又重聚在一起了。

    二人就這樣抱了許久,乍然聽到車廂內有一聲輕咳,茵陳一驚,透過車簾瞧見了一雙男人的靴子,車廂裏有人。茵陳慌張地從白商陸的身上逃了出來,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跳下了車。

    白商陸怔了一下,掀開車簾返迴到了車廂裏。

    茵陳神思一轉,如果沒看錯,那是黑質白底的,是官靴。茵陳有意無意地朝車廂挪了挪,靠在了車廂壁上,側耳傾聽著。

    “陳大人,證據我會盡全力收集。”

    “好,有何風吹草動,及時告知於我。有勞公子。”

    “在下應當應為,大人不必多禮。今日暫且到這裏,抱歉。”

    “公子請自便。”

    隻見車簾一掀,白商陸探出身子來,茵陳驚得趕緊跳開,離車廂一步之遠,白商陸瞧著她淡淡一笑,跳了下來。

    他走近茵陳,一隻手攬著她的肩朝著盛春苑走去。

    茵陳想迴頭看看,可白商陸將她擁得太緊,她迴不了頭。隻聽見嗒嗒的馬蹄聲響起,馬車走了。

    白商陸擁著她進了盛春苑,想起上一次女扮男裝混在人群中卻還是被瞧出來的窘迫,她下意識地朝著白商陸的方向側了側頭,往他懷裏鑽得更深了,瞧上去倒像極了花樓裏羞澀撒嬌的姑娘。白商陸盯著她一陣壞笑,胳膊又緊了緊,把她帶到了自己預定的房間中。

    瞧著茵陳嬌羞的樣子,本還想著尋樂挑逗她一番,可不曾想一進門,茵陳猛地一推,將他推了個趔趄,隨即轉身將門掩了住。

    “白商陸,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茵陳雙手扣在門閂上,背對著白商陸,道了一句。

    “我能是個什麽人?人都喚我不羈浪子,你不曉得嗎?”白商陸邪魅的語調揚起,輕浮浪佻。他欺身壓來,雙臂一伸,拄在了門上,將茵陳困在了身前。

    見茵陳不為所動,仍是麵對著房門默立,白商陸躬身把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裏,吹了口氣。他明顯感覺到茵陳的身子一顫,兀自笑得更歡了。

    “你不必裝成此番模樣,我什麽都知道了!”茵陳冷漠的語調讓白商陸的心一凜,他抬起了頭,看著身前的人緩緩轉身,然迎上她的目光,竟比這語氣還要森寒!

    “我沒想到你如此險詐心狠!你為何要害川柏的父親,陸貫仲!”

    四目相對,白商陸默然怔忡!這是剛剛那個見到自己如夙願成真一般放聲大哭的姑娘嗎?是那個羞澀地躲在自己懷裏讓自己一陣陣心癢的蘇鯪鯉嗎?他以為她定是有千番情意要述與自己,然卻擲下這樣冰冷的一句,是自己會錯了意嗎?她不是來尋自己,不是對自己有情嗎?

    白商陸眼皮落寞垂下,睫毛輕抖,然再揚起時,卻恢複了剛剛的輕狂,他誘惑的雙唇一挑,浮出一個佻薄的笑。

    “你是為了陸川柏來找我的?”

    為什麽來找他?自己是無意識走到這裏的,至於會走到這裏的理由,剛剛抱著他那一哭,不是已經表達出來了。

    “是!”茵陳斬釘截鐵道,她很怕聲音一抖,被他瞧出破綻。

    “哼,就知道是為了他!”白商陸鬆開

    了按在門上的手,抱臂冷言道。“你跟他說了?”

    “……沒有。”

    “為什麽不說!他是你未婚夫,是你心上人,你應該第一時間跑去告訴他啊!”白商陸諷語道,這其中何嚐不透著涼苦心酸。

    茵陳盯著白商陸的眼神開始閃爍,她慌了,被他這樣一問她竟然不知所措!她想大聲告訴他,陸川柏不是我心上人!我心上人,就站在我麵前!可是她不敢,眼睛淨是抖動的淚花,倔強的她生生地把淚逼了迴去,她不許自己為這樣的人流淚!

    為什麽不去!茵陳捫心叩問自己,為何?不是因為川柏沒給她機會,是川柏最後的暴怒讓她意識到,如果告訴給他白商陸要害他的父親,那便是給了他報複白商陸的借口!以白商陸的背景,他抵不過陸家。

    茵陳的心溺在了水中,麵色黯淡下來。她的心,終還是離白商陸更近。

    “我……我想問清楚……唔唔……”白商陸猛地捧起茵陳的臉,將她未說出的話用饑渴的唇舌堵了住!這顆他垂涎已久,讓他心神不寧的櫻桃,他嚐到了!

    茵陳一直認為,接吻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唇齒相交,溫柔甜蜜。可白商陸的吻像個強盜一般,生生地闖了進來,撩撥著,掠奪著,肆意地摧毀著,任茵陳怎樣掙紮都掙紮不得!他的舌帶著憤怒,絕望,炙熱如火,撥開了唇挑開了齒,糾纏著自己的舌!

    茵陳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從裏向外透著寒,和火焰般的他相比,自己更是冷得透徹。她不再掙紮,也不應隨,唯是垂著雙臂,任他攫取蘇鯪鯉的初吻,也是江茵陳的初吻!

    茵陳的放棄被白商陸視為征服,他盡情地享受著這個他心心念念,而卻終屬他人的心愛之人。即使她心念著的是陸川柏,那自己也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我要讓她成為我的,我的!白商陸的占有欲讓他加深了力道,死死地抵住了她的口,可卻退去了剛剛的憤怒狂野,緩了節奏,纏綿,輾轉,汲取著她的唿吸和所有的香甜的味道。

    終於,白商陸忍著無窮的欲望停了下來,他用額低著茵陳的額頭,默默地注視著她。兩行清淚從她下垂的睫毛溢出,沿著粉腮滑落,看得白商陸的心一陣陣的疼。

    “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著。

    可她卻哭得更傷心了,嗚咽著道: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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