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元宵節剛過。

    這日若曦不當值,我也閑來沒事,便去她那兒坐了一會兒。臨走時順手牽羊淘了點兒精致的小玩意兒,揣在袖裏就往迴走。

    快到住處時,一抬頭,遠遠地望見了高哲在蘭馨苑的門口轉悠。我頓時一愣,腦子順間轉著磨磨,終決定迴轉身提步就走。卻還是被他看見,聽他離老遠兒就叫了聲:“若贏!”我一時沒了轍。轉順又想:“怕他什麽,有什麽不滿,就跟他坦白,看他怎麽說?”於是迴過頭來,卻見他已近在咫尺。

    他走到我麵前,先是倒吸了口氣,頓了頓,蹙著眉盯著我看。我瞄了他一眼,心想:“你沒話說我可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終是說出了口:“最近你是怎麽了?我三番兩次地命人來請你,你不是說身體不適,就是沒功兒;可為什麽十二哥來找你,就有功了,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說話時,麵色通紅,嘴唇微抖。我卻全無在意這些,隻是開門見山地反問他:“為什麽你去草原私會若曦,這件事你卻從來不跟我提,如今地球人都知道了,就是我不知道,就這麽點兒事兒你有必要瞞我嗎?”

    他聽了,眉頭動了一下,麵色有些驚狀,轉順又道:“我不是去私會若曦,這事兒我不告訴你,是因為這裏頭的原委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我聽到這兒冷笑一聲,道:“是,是不簡單,可這原委你也沒告訴若曦嗎?”

    他被我反問得一時沒有話說,隻是臉色仍憋得通紅。待我剛要提步離去時,他又急道:“她跟你不一樣。”

    我沒明白他話的意思,隻是依著自己的性子,索性將心裏的不滿都說了出來,就迴頭對他道:“是,是不一樣。論我們的時代,她是大學生,你也是大學生,你們都是文化人,可以相見恨晚;而我,連高中都沒念過,等於就是一個混世魔王,我跟你們可比不了。論如今,你跟她的奇遇就跟《步步驚心》的小說似的,一次次重複,一步步上演。康熙四十三年時,她為十阿哥祝壽,你在場;後來她跟明玉格格吵架,你從湖裏救出了她們,你又經曆了;如今你去草原私會若曦,又假扮她的情人,也跟小說裏一模一樣。。。唯一就差沒有綠蕪,你可以在雨中與她共挨了。不知道再過個幾年,你是否會向皇上求三次婚要若曦呢?而最終,她是否就會嫁給你?”

    他仔細地聽我把話講完,然後迴道:“你說的這些跟我可有什麽關係?這些都是小說裏的東西,你怎麽把

    它們硬安在我的身上?再說,她為十阿哥祝壽那年,是十三哥帶著我從那裏路過的,你覺得我當時有必要因為這麽點事兒拒絕與十三哥同行嗎?還有,後來她跟明玉吵架,落入湖中,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我也不想下到水裏,隻是因為跟前兒沒人,必竟人命關天,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所以隻能下水了;至於這次,我是因為公事需要,不得不去。你就因為這些個事,有必要跟我起這麽大的疑心嗎?”

    聽到這兒,我心中道了聲:“‘小事’?”然後認真地看著他,平靜地對他說:“我隻知道命運跟未來應該是人類無法窺測的。我不可能知道我的未來是什麽樣,你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未來是什麽樣?而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未來正在延著《步步驚心》小說的故事情節一步步發展呢,我覺得你隻要繼續下去,最終,小說裏的你是什麽結局,現在的你的以後就是什麽結局。也許你會覺得有些事隻是偶然,也許你根本不在意我今天說的話,那隻能證明你當自己是十四爺了;如果你當自己是高哲的話,那麽有些路線你還依然會走嗎,有些事情你還依然會做嗎?總之,如果你還是原來的你,你絕對不會一塵不變地走著小說的路子,而是重新選擇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可如今的我卻隻看到了一個始終跟小說裏一模一樣的你,到底是你根本無法擺托事實與命運,還是由始至終都是你自個在受著什麽的驅使?”

    他被我說得再次啞然,目光緩緩轉向地麵,眼睛直直的,眉宇間仿佛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又有幾分糾結與哀愁。

    我見他不說話,狠了狠心,想作個最後了斷,幹脆就編了個謊對他道:“不管你是誰也好,我就是不願意在你們之間摻和。但倘若你對若曦真的有心,不如早些求皇上要了她,也不至於最終搞得油盡燈枯那麽悲慘了!至於我,十二爺已經對我承諾了,他遲早會求皇上將我要去,所以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一臉異樣地抬頭看著我,兩眼圓瞪,眉頭緊蹙,臉色也不知是青還是紅,可他隻是瞪,嘴邊卻一句話都沒有。我被他瞪得發愣,不知道他眼裏閃著晶光的到底是憤怒,還是淚光。總之,給我的感覺,他極像要打人的一副模樣,我見此情此景,心中頓時膽突地,暗暗尋思:“這位不是要打人啊?他這一拳下來,就是不給我鑿兩半,也能咳扁了,指定不成問題啊!娜姐曾說過:有一天,180斤重的她跟120斤重的她的女兒一齊跟130斤重的她的老公玩柔道,結果一對加在一起的300斤沒整過她老公一個人。可見男的勁兒

    得有多大,女的勁兒得有多小。。。我還是別再這耗著了,俗話說得好: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吧!”

    想到這裏,我一個轉身快步地就奔蘭馨苑而去。可待走到門口時,仍忍不住迴頭朝剛才高哲駐立的地方看,卻見高哲還站在那裏,抬頭朝我這邊看。這時的他的眼裏仿佛再看不到剛才眼中的怒氣,卻好似有種寄托與哀求般。這一會兒功夫,我也忍不住原地納悶:“他真的會動手打我嗎?”可一想起敏敏那天說的話,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算了,他已經不是高哲了,他就是曆史上的十四爺。隨他的便吧,他喜歡站那兒不動,就不動好了,再怎麽不動,他仍會按著小說裏的故事情節去延續自己的人生的,既然他喜歡這麽一塵不變,那就讓他自個慢慢延續吧!我說過,我不喜歡摻和在他跟若曦之間,至於他跟若曦之間。。。那是他們自個的事,他們自個再慢慢研究吧!”想到這兒時,提步向前走,再也沒迴頭。

    中午時分,天色轉陰。至晚間竟然雷聲交加,暴雨傾盆。我小心地打開窗戶,看著自天而降的雨水敲打著房簷和地麵。肩膀倚靠著窗棱,腦子裏卻在反複迴憶著白天與高哲說的話。思來想去後,總覺得有些話好像說跑題了,比如說我跟他提他去草原找若曦的事,原來我是不打算這麽說的,我隻是嫌他不該瞞著我而已。怎麽當著他的麵卻被我說成好像是他對若曦已經勝過對我了,整得好像我在吃醋似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又靜靜地琢磨一會兒,繼續想:如今的高哲可跟七年前的他大不一樣啊!七年前的他就是一個賊嫩的小孩,舉首投足之間,連說句話、表達點意思都會滿臉通紅、含羞澀澀的。可如今再看看他,隨便整句詞不但理直氣壯的,而且每個舉止、每次舉動中無時不透露著冷俊和威嚴。我深深地感歎: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有樣啊!這一變不但人變成熟了,而且變得有主意、有主張了,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呐!

    不過,人雖然變了,可心眼兒也長了,心事也變得多了。難道他身邊經曆的事,一次次地跟《步步驚心》重複隻是偶然?或者是必然?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就接著‘偶’、接著‘必’吧,從此他是他,我是我,他想要自己的一切跟小說裏一模一樣,那他就接著一模一樣好了,我是不管他了!

    正想到這兒時,突聽外麵的天空響起了一聲悶雷,我暗暗尋思:“他也不是你的兒子,你嚷嚷什麽?”心裏剛念叨完,卻又響起一聲驚天震地的巨雷,我心中憤然:“你說你總整幾聲破

    雷來迴配合我幹啥玩扔?”

    這場雨直下了三天。到了第二天,雷聲漸遠。第三天時,雖不打雷,可卻仍是稀稀拉拉的細雨不斷。冥冥中,我總覺得這老天爺好像在為高哲憤憤不平似的。

    我成天閑在屋中實在無聊,便叫紫嫣在屋子裏守著,我獨自撐著雨傘從蘭馨苑走了出去。

    靜寂莊嚴的紅牆好似無邊無際般,如今又趕上這透著冷空氣的冬末,再加上陰雨綿綿的天氣,更是冷上加冷。一道上幾乎不見人,我孤獨地慢走了一路。其實隻是鬧個閑溜達而已,根本沒有什麽意思可談。

    眼看要到記憶中的永壽宮了。我心中忐忑不安的,想起當年自己受冤的那麽一段悲催的迴憶,我不禁停住了腳步,猶豫著不想往前。

    停滯了片刻,腳步還是朝那邊挪去。因為之前我其實聽紫嫣說過:自我被貶入浣衣局,沒多久後,永壽宮中的僖嬪娘娘就因疾病突發去了。如今,她的妹妹彤萱也不知道被遠嫁到哪裏。

    終於來到永壽宮門口。我頓時吃驚:這還是夕日的永壽宮嗎?隻見門牌零落,陋牆露裸,舊漆黯然。我心中感歎:這裏還是那位衣著華麗的貴人居住過的地方嗎?

    陋門緊閉,順著門縫往裏望,隻看到一片灰暗的光線。

    我突然想起我的那位娜姐,她曾親眼見證過家中的一位老人去逝的情景。她說:她看著那位老人的屍體被推進了煉人爐,隻轉順間,即成灰燼。講完,她一直看著我,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的吃驚,一臉的不甘,一臉的疑惑:“一個人的一輩子就這麽完事兒了?這就算完了?而且,一分鍾都不到,就化為了灰塵,就這麽簡單?那她生前攢了一大堆錢有啥用啊?她養了一堆兒女,有些事計較了一生有什麽用啊。。。到頭來她隻剩下一堆灰塵,什麽也沒帶去。。。”

    一個人的一生不過如此,生前華麗,人走燈滅,一切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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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我正在園子中逗著黎浩軒送給我的那隻雪橇犬玩。如今我已經給它起名叫“軒軒”了。心想著:誰讓那天的黎浩軒拿我取笑來著,這把我真給它起名叫“軒軒”,看他能把我怎麽地?

    正逗鬧著,忽覺一個身影在餘光中徘徊。我迴轉頭觀望,卻是黎浩軒。我朝他笑著,可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真情的笑意,盡管他的嘴角上彎,可眼晴裏卻全無笑容。

    我不懂往日眉開眼笑的他今天是怎麽了。我隻記得有道歌不是這麽唱的嘛:

    酒也空,色也空,酒色也空空

    財也空,氣也空,財氣也空空

    人生在世需努力,苦苦祈求為何來

    開開心心是正道,愁愁煩煩不應該

    走走走,遊遊遊,無牽無掛,無是無非度春秋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我隻修心不修口

    要想無憂,凡事還是難得糊塗的好。

    於是我隻顧低頭逗著軒軒,可聞得耳邊的風聲,知道黎浩軒已經立在身前。他先是觀賞了會兒軒軒,然後對我說:“這狗好像胖了!”我迴道:“天天好吃好喝的,能不長彪嗎?”

    他立在我身前,卻沒有接話。過了一會兒,聽他講道:“我已經好幾天沒見高哲來上朝了,聽說他是因為身體不適,所以才不來上朝的。”

    我聽了,起初很詫異:“‘身體不適’?為什麽突然會‘身體不適’呢?那天我見他時,他還好好的,怎麽才這麽幾天的功夫,他就身體不適了——難道是我那天說的那幾句話氣到他了。。。竟扯,區區幾句話能給一個人氣出病來?”

    想了一會兒,我立起身,對黎浩軒道:“他愛來不來,他愛生病不生病,以後我再管不著他了。再說,他再怎麽生病,身邊自有海若的照顧,更何況,將來他興許會把若曦接到家裏去,所以說,如今的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又聽他躊躇地問:“你們之間。。。到底怎麽了?你們。。。吵架了嗎?”

    我如實的迴答他:“也不算是吵架吧!隻不過,他那天問我為什麽總理你,卻不理他。我對他說:‘你不是也一樣,總跟若曦扯在一起,並且,有些事你可以對若曦講,卻不能跟我講。’他答:‘你們兩個不一樣。’我說:‘是不一樣,你們兩個都是大學生,就相見恨晚唄!我比你們學問低,就不夠資格唄!’他說:‘你太斤斤計較這些小事’。我反問說:‘小事?’‘這些年你做過的每一件事,哪迴不跟《步步驚心》裏的重複?有些事到底是你擺托不了,還是在受著自個的驅使?既然你覺得擺托不了,那你就繼續延續吧。’這不,我尋思《步步驚心》小說裏的結局是最後若曦嫁給了十四爺,就勸他:‘不如早些把若曦要了去,何必要等到她油燼燈枯呢。’然後,他就又不說話了。我心想:反正話也說到這兒了,不如就來個了斷,就對他說:‘十二爺已經向我承諾一旦有機會會向皇

    上要我,叫他不必擔心我了!’再然後就完了。哪想到他竟病了,難不成是我氣出的病?”

    就聽黎浩軒道:“八九不離十,我看就是你氣的!”

    “氣氣他讓他娶若曦也就算了,最後竟謊稱我會去皇上跟前兒要了你,高哲聽到這個消息,不氣出病來才怪呢!”

    “氣人當然得往狠說了,更何況我根本不單單隻是想氣他,我還想跟他絕交。他既然喜歡做十四爺,那就讓他做個夠,我不蕩著他,也不耽誤他!”

    黎浩軒這才放鬆開來,找了個坐處,靜靜地坐下:“難怪最近八爺、九爺、十三爺老是對我摔著臉色呢,今個我總算明白,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不過,我看我的這位高哲兄弟絕不會被你氣的這幾句而放棄的,我反倒覺得:你越氣他,他越喜歡你。”

    我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撇著嘴扔出一個字:“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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