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確實是自殺,渾身上下並無一道傷口,即使是宋慈也未驗出其他古怪之處。


    唯一讓宋慈懷疑的是,金氏當鋪的位置雖不繁華,但也算不得偏僻,人來人往的,怎麽一個大活人在門口吊死都沒有人阻止?還要等兩個捕快發現了才知道。


    宋慈讓捕快一一去詢問周圍的住戶商家,得知這條街道每日午時出門的人並不多,這個時間段他們多是呆在家中午睡,已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說到習慣時,宋慈微微歎了口氣,這怕是老縣令遺留下來的問題,因為信豐縣晚上多有山魈殺人的傳聞,這些住戶特別是有男童的住戶,隻能下午睡覺,晚上警惕到深夜。


    這時阿實從當鋪裏跑了出來,悄悄湊到宋慈的耳邊道:“大人,那幅畫不見了。”


    宋慈猛地抬頭看向阿實,然後匆匆進了當鋪,當鋪裏裏外外都被阿實翻了一遍,大多都是金銀玉石以及一些名玩古董,書畫倒是少見,因此很容易發現那幅畫已經消失不見了。


    “要不問問那些百姓,可看見有什麽人進來過?”阿實皺著眉頭問道。


    宋慈搖了搖頭:“這些百姓連金夫人吊死都沒發現,又怎麽會有其他發現呢。”


    “這金夫人可還有其他親眷?”宋慈歎了口氣,阿實立刻迴道:“還有一個妹妹,嫁到了臨縣,現在去通知,也要等明天夜裏才能到了。”


    宋慈點點頭,先讓人將金夫人的屍首抬到義莊,然後派了個穩重的捕快去臨縣告知金夫人的妹妹迴來認領屍首,這才迴了縣衙。


    一迴縣衙他就匆匆的說道:“阿實,去將信豐縣所有關於當鋪的案宗都拿過來!”


    阿實轉身小跑著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才抱著一摞半人高的案宗走了進來,啪的一聲全放到了桌子上。


    “大人,全在這了。”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宋慈又對他多了一分欣賞。


    隻是看著高高的卷宗,宋慈有些驚訝道:“這信豐縣也不大,怎的會有這麽多的當鋪?”


    阿實笑了笑,拿出一本遞給宋慈,這才緩緩的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信豐縣當鋪生意紅火,多數百姓甚至是外地的人都願意將自家寶貝放到信豐縣這裏。這是因為這裏的人識貨,好貨也多,不過多是些小當鋪,今日見到的金氏當鋪已經算是中等的了。”


    宋慈了然的點點頭,這才認真的翻閱了起來,一看便看到月亮高高掛起,這才將所有的當鋪信息都看完。


    他指著其中兩份案宗道:“阿實,這兩家離金氏當鋪最近!你去看看,古畫的離奇失蹤,或許是這些同行做的手腳。”


    阿實領命下去,宋慈卻依舊盯著案宗,好半晌也沒有移開視線,但是他的眼神卻沒有聚焦,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阿實這一去直到子時才迴來,他衝宋慈搖搖頭道:“小的不僅去了這兩家,附近的其他當鋪也都去看了,並沒有發現古畫。”


    宋慈點點頭,揉了揉太陽穴:“行了,下去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宋慈剛醒,阿實就已經推門而入,他黑著臉道:“大人,又有當鋪老板失蹤了。”


    宋慈打了個激靈,瞬間就清醒了:“這次失蹤的是哪家當鋪?”


    “正是昨日大人讓我看的那兩個。”阿實有些自責的道:“都怪小的當時沒有發現,不然……”


    宋慈抬手打斷了阿實的話,隨便披了件衣服,便帶著阿實急匆匆的往事發當鋪趕去。這兩家當鋪說來也奇怪,竟然在一條街上,相距不過十幾丈,宋慈到的時候隻見兩個婦人隔著街對罵,聽內容應該都是失蹤老板的妻子。


    一見到宋慈,其中那個大嗓門的婦人立刻迎了上來,她哭紅了眼,盈盈拜倒:“大人,你一定要給民婦做主啊,我們家老爺肯定是被這個小狐狸精給勾走了。”


    另一個穿著水紅色衣服,年輕貌美的婦人不甘示弱的道:“昧著良心講這等混賬話,也不怕老天劈死你!我家相公也不見了,我還說是你勾走的呢。”


    宋慈還沒來得及講話,兩個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吵了起來,宋慈捂著腦袋頭疼的吼道:“都別吵了,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兩個婦人被宋慈吼的一愣,隨即嚶嚶嚶的哭了起來,沒有一個能說話的。宋慈不耐煩,揮了揮手吩咐阿實道:“你現在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阿實點點頭,兩個婦人莫名的看著阿實在自家當鋪翻找,粗手粗腳的不時還會碰倒一兩樣東西,都心疼的直跺腳,奈何宋慈黑著臉站在一邊,她們也不敢說話。


    不久,阿實就從穿水紅色衣衫婦人的當鋪裏抱出了那幅古畫,走到宋慈麵前緩緩展開。宋慈凝神一看,隻見古畫的右下角再次多出了兩道詭異的人影,與之前的金相公一起抬腿邁向月光宴席。


    “兩位夫人。”宋慈示意阿實將畫遞給兩個婦人看:“你們可認識畫上之人。”


    兩個婦人順著宋慈指的地方看過去,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驚唿道:“這……這不是我們家老爺嗎?”


    這時身著水紅色衣衫的婦人奇怪的道:“這幅古畫是我家老爺昨日帶迴來的,愛不釋手,好像叫什麽《夜宴圖》,但當時畫裏並沒有這兩個人啊。”


    宋慈讓阿實將畫收起來:“這幅畫有蹊蹺,本官先帶迴縣衙,等查明後再給二位送迴來!”


    兩人連連點頭,宋慈又鑽進兩間當鋪仔細搜索了一遍,確定唯一的蹊蹺隻有這幅古畫後,這才退了出來。


    在即將離開當鋪的時候,他輕聲對阿實說道:“一會兒你多留意點,別讓兩位夫人再自殺了。”


    有昨天的事情在,宋慈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阿實點點頭:“小的一會兒便讓老李頭帶著兩個兄弟在附近盯梢。”


    老李頭是捕快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性情穩重,宋慈嗯了一聲,這才帶著阿實迴了縣衙,然後抱著畫就鑽進了房間。


    整整一天時間,宋慈都沒有從房間裏出來,隻是中間讓阿實將信豐縣的地圖送了進來。


    天色黑下來後,宋慈慢慢推開門,懷裏還抱著那幅古畫,守在門邊的阿實奇怪的問道:“大人這是要去哪裏?”


    “本官隻是隨意出去轉轉,你不必跟著了。”宋慈隨口吩咐了一句。


    出了城門,宋慈一路走一路端詳著懷裏的古畫,他研究了整整一天,發現三個失蹤當鋪老板腳下的那條路似乎和城外的那條路非常相像,他倒要看看這三人是否真的參加了所謂的月光宴席。


    雖然讓阿實跟著比較安全,但經過老縣令一案,信豐縣百姓皆知阿實的身手了得,他不想打草驚蛇。


    沿著古畫上的路,宋慈越走越偏,他抬頭看了看前方,再走就要到五裏山了。


    夜風習習,空中的毛月亮也沒什麽光亮,野貓嗚嗚的叫聲聽的宋慈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他緊了緊衣服低聲罵道:“見鬼,這還要走到何時?”


    咿咿,呀呀……


    宋慈話音剛落,一陣嘈雜的聲音便伴隨著絲竹聲鑽入耳朵,他抬眼望去,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周圍已經起了濃濃的一層霧,濃的看不清眼前的路。


    他搓了搓臉頰,輕手輕腳的循著聲音的來源走去。靠得越近,越能聽出霧裏麵似乎有不少人,你來我往的勸著酒,觥籌交錯的聲音在夜晚顯得非常的詭異。


    終於,宋慈在濃霧裏看到了朦朦朧朧的人影,在他右前方大約半丈處,一個穿著深藍色衣衫的清瘦人影正舉著酒杯搖搖的敬主座的酒。


    宋慈瞳孔一縮,伸手展開畫,一會兒看看古畫,一會兒看看眼前,這分明是那個失蹤的金相公!


    他順著金相公的視線看去,不遠處的主座上端坐著一個身穿紫色官袍的魁梧大漢,那大漢留著絡腮長須,臉色發青,還戴著陰間的天子冠。


    宋慈自幼愛讀怪談,眼前這人的扮相分明就是十殿閻王之一的秦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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