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張原判了十五年的消息時,懷孕三個多月的江萍正背著一袋幹薯,準備背到樓頂上去曬。走到二樓的樓梯時,忽然聽到張原的妹妹慌張的說出這個消息。外麵的陽光突然的變得像明晃晃的刀子,刺得眼睛生痛,視線裏的東西一下子模糊起來。忽然,一腳踩空,她直直的從二樓摔了下去,沒有任何聲響,像一團棉花從空中飄落下去,輕輕的,沒有份量。一片黑雲朝她襲去,她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江萍扭傷了腰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令人驚訝的是,她肚子裏的孩子竟然安然無恙,仿佛頑強而執著的要來到這個世界。

    張原入獄後,家裏值錢的東西全部抄走了。那些人走後整間屋子已是一片狼籍,空堵四壁,沒有一樣值錢和像樣的東西了。江萍覺得是她迴報張原和這個家的時候了,生完孩子,便隻身南下打工。

    禍不單行。在坐火車的途中,疲憊使她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等她一覺醒來,緊緊攥在手裏的手提包早已不見蹤影。那一刻,江萍感覺心裏原本穩實的地方漏出一個大洞,無邊的恐懼像風一樣往裏灌。

    火車站坐落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江萍的心裏直發涼。可是,這時迴家已成了一個奢侈的願望。

    江萍混在候車室裏的那些旅客當中,雖然身在人群裏,卻感覺在一個孤島上,周圍是無邊的潮水,隨時湧上來將她淹沒。她甚至害怕自己睡著,害怕自己一覺睡來,再次一無所有。好在她帶的吃的東西比較多,不至於挨餓。

    江萍最終坐上了一輛三輪車,衝出了那座孤島。當然,她沒有錢給車費,惱怒的車夫甩了江萍一個響亮的耳光。江萍一陣目眩,一個趔趄倒在路邊的一堆垃圾上,一隻手撐在一塊爛掉的香蕉皮上,一群蒼蠅一哄而起。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江萍忍不住惡心的吐起來。車夫見狀,這才罵罵咧咧的踩了油門,車屁股一翹,放出一個冒著黑煙的屁,跑了。那個屁變成一個巨大的魔鬼衝向江萍,噴了她一臉的輕蔑和嘲笑,然後衝向天空,散了。

    原本江萍還想著找一份文員或坐在辦公室的輕鬆的活,可是現在,沒有身份證,沒有畢業證,別說找份辦公室的活,就是找份工作也是難於登天。忙碌了一整天,也沒找到一份工作,既管她把要求已降到最低。

    夜色黑下來,江萍又累又渴。街道上三三兩兩的城管拿著警棍像隻貓嗅來嗅去,尋找目標。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成了四處逃竄的老鼠,試圖找到隱蔽的出口。一道電光閃過,一個離江萍不遠的目標被發現了。她清晰的聽到兩根電棍撲向那個無力反抗的人,厲聲吼道:“暫住證!”“身份證!”聲音如驚雷將平靜的夜炸開。躲在暗處的江萍嚇了一大跳,她意識到自己將成為他們下一個目標,嚇出了一身冷汗,趁著他們還沒注意到她,趕緊溜走。江萍聽到背後傳來虛弱的哀求聲和“電棍”不耐煩的怒斥,接著便是一陣奔跑的腳步聲和哀嚎。江萍一邊跑一邊緊閉著雙眼,不敢想象,那個被抓住的流浪漢會一個什麽樣的下場,是抓進所裏,還是關進收容所。一但進了那些地方,沒有錢,可不是容易出來的。

    東躲西藏了大半夜,江萍躲進了一個廢品站。估摸那些“電棍”不會追來,才放鬆了神經。這一放鬆,空氣中腐臭的黴味便沒頭沒腦往江萍的鼻子裏鑽,它像一條蛇不斷往身體深處遊去,從喉嚨到胃裏到肺腑,江萍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想吐可是吐不出來。她已兩天沒吃東西了,胃裏早已是空空如也。她坐在一堆廢紙殼上,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天暈地轉,天上的星星都圍在她的頭頂旋轉。末了,她的腳底下像踩著一朵雲,突然這朵雲失去了重量,她的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舒適的躺在一張華麗的床上。她警惕的坐起來,看看四周。屋裏的裝飾算不上這豪華,但都很精致。這時一個人走了進來,那是一個媚態的女人,臉上有著獻媚的笑,恰到好處的端著一盤美食進來。盤子裏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還有一些小巧的糕點,它們刺激著她饑餓的胃,她無法抗拒。吃完那碗麵,江萍哭了,那個女人臉上卻沒有表情,隻是遞過來一堆幹淨的衣服。江萍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又髒又臭。當她從浴室出來,看著鏡子裏煥然一新的自己,意識到從此她欠那個女人的了。

    江萍看著女人媚態的笑,那種神情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做的工藝品。這種眼神令江萍有些不寒而栗,讓她想起養母見到她時相似的眼神,那種感覺仿佛她的身上已刻上屬於她的烙印。

    第二天,那個女人便把她帶進了夜總會。她一再強調自己不進那種場所,但女人用一句“隻需陪客人喝酒就行了”將她推了進去。她被逼到角落,沒有選擇的能力。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陷阱,她隻是其中的一隻獵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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