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放了學,李畋照例迅速往學堂門外奔。他走出門口,卻意外地沒有看到自家那一匹黑馬,更沒有姐姐的身影。

    李畋想,姐姐怎麽還沒有來接自己呢?

    今天給他點書的是鍾先生,那個花白頭發的老先生。老先生授課遠沒有餘先生動聽,但老先生也能像餘先生一樣不要看書就能講書。隻是鍾先生所講的都是鼓勵大家好好學做文章,長大了能考上舉人和進士,都能當上一個官,這才是讀書的正道。

    那些富家子弟聽得得意洋洋,而李畋總感到有哪裏不對勁,到底是怎麽迴事,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也沒往心裏去。

    可是姐姐還沒來,他就在學堂場院裏等。同窗們都陸陸續續地走了,場院裏一時變得十分地清靜。李畋等呀等呀,忽然想,自己都十二歲了,其實不必每天讓姐姐來接送了,自己就可以走迴家裏去呀,學堂離家也就十餘裏,怎麽老是讓姐姐來接呢,姐姐每天忙個不停,她多累啊!也許姐姐正在來接自己的路上,那自己就往家裏走吧,不一會就能在半路上遇上的。

    從學堂到家裏,一條沿河的山路,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的。姐姐來接送他,自然也就走的這條道。

    李畋走呀走呀,一邊往前方張望,他走出大約四五裏路光景,果然望見前方的山路邊,有一匹黑馬低著頭在啃路邊的青草。哦,是姐姐來接自己了,可是她怎麽將馬拴在這裏呢?她到哪裏去了,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麽事嗎?

    於是李畋飛快地往那裏跑去。

    李畋來到拴馬的樹底下,四處張望,沒見姐的身影,正感到奇怪,忽聽不遠處的樹叢裏有人在說話。

    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說話的女子竟是姐姐,那個男子竟然是餘先生!

    太陽偏西了,西邊天上一片火燒雲,映得山林紅彤彤的。清風微微地拂來,樹枝微微地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但李畋卻分明感到了胸口的激跳。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時看到姐姐和餘先生在一起,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驚慌。他們在談論什麽呢,兩個人挨得那麽近,餘先生手裏還捧著一個藍色的小布包呀!透過樹的縫隙,隻見姐姐低頭微笑著,在傾聽餘先生說著什麽。而餘先生側麵對著李畋,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們說話的聲音格外小,李畋一句也沒有能聽到,他想悄悄地接近,想聽一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可是他剛走出幾步遠,這時,李畋透過樹叢,看到了一個使他震撼的情景,姐姐撲在餘先生的懷裏了。餘先生緊緊地摟抱著姐姐,口裏喃喃地說著什麽……

    忽然樹叢一聲響,姐姐和餘先生都倏地鬆開來,他們同時朝李畋望來。

    他倆幾乎是同聲說:“哦,畋兒你來啦!”

    姐姐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陽,哎呀一聲,說:“嗬嗬,太陽都快下山了呀!小弟我今天來晚了,你可別生氣啊!”

    餘先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說:“李畋怎麽會生氣呀,他那麽懂事的孩子,而且也不是早幾年的李畋了,即便姐姐不來接,他照樣可以自己迴家嘛,你說是不是這樣呀?”

    李畋望著餘先生和姐姐,嘴巴張了張,想問你們怎麽在這兒呀,終於沒有問。這時李畋還發現了一個秘密,餘先生手裏那個藍布包裏包著的,是一雙布鞋。

    怪不得這些天姐姐常常在屋子裏獨自做鞋,那雙布鞋比父親的短些,也比自己穿的長多了,但姐姐做得格外地精細。原來是給餘先生做的呀!

    李畋依然怔怔地站著,一言不發。

    但李畋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激動。他喜歡姐姐,他不允許任何一個男人欺負姐姐,但這個男人是自己敬重和喜歡的餘先生,餘先生怎麽會欺負姐姐呢,不會的呀。

    甚至他打心眼裏希望,姐姐和餘先生能一直好下去,甚至因為自己打擾了他們而感到慚愧呢。

    他紅著臉,低著頭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和餘先生都“噗哧”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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