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邇昌陪同邊關守將巡視了軍營,又看了一會演練場上兵士的操練,不覺已近午時了。他正坐在營帳內小憩。

    李邇昌四十多歲,長年邊關的風風雨雨,在他臉上留下歲月的滄桑。加上日夜辛勞,鬢角已出現了根根白發。李邇昌眉目清朗,麵容稍顯憔悴,微眯著眼睛,正在思索著什麽。忽聽有人來報:“大人,有一位獵戶在營外求見!”

    李邇昌一激靈,什麽,有獵戶要見我?

    兵士迴答:“是一個獵戶打扮的少年,渾身塵土,滿臉汙垢,坐過的一匹馬也累趴在營門外了。看模樣是遠道而來。他能唿出大人的名諱,非得見大人不可,故在下才敢通報。”

    李邇昌好生奇怪,他想了想,說:“那讓他進帳來吧!”

    少年獵戶蹣跚著走進帳來,看見坐在虎皮椅上的李邇昌,雙膝一跪,嘶啞著嗓音叫道:“爹爹!……”

    李邇昌大吃一驚:是盛兒!

    不由心裏一驚,盛兒怎麽是這等模樣,怎麽一千多裏來尋找他?家裏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盛兒快快起來,告訴爹,家裏人都好嗎?快告訴爹爹……”

    李盛雙手撐著地,想站立起來,使了幾下勁,都沒能站起。兩天兩晚沒有眨眼,一路沒有停留,他甚至累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邇昌更加著慌了,走過去扶起兒子,讓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命下人趕緊弄來一碗溫開水,讓他喝下去。李盛咕嘟幾下將一大碗水喝光,這才緩過一口氣來,說:“爹,您可別著急,家裏人都好!您在這裏,都好嗎?”

    “爹無恙。既然家裏平安,你為什麽獨自一人千裏迢迢來找為父?”

    這時李盛解開外衣,靠近爹,將縫著書信的內衣掀起,說:“是叔父囑我給爹送來一封書信,我也不明白叔父寫的什麽,他說……”聰明的李盛話到半句,迴顧了門口的幾名軍士一眼。李邇昌輕輕擺擺手,那兩名軍士便默默地走出了營帳。

    李邇昌將那一個浸透了汗漬的麻布包著的信展開。

    李邇昌的臉立時變得煞白,拿信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李盛說:“爹,叔父寫的什麽?為什麽說,這封信關係著一家人的身家性命?”

    李邇昌慈祥地盯著兒子,輕聲地、遲緩地說,“孩子,是朝廷可能要發生點變故。沒有什麽大事。我們先迴吧!”

    “爹爹,是迴京城裏的家嗎?”

    “不是,我們先迴到軍營裏,爹住著的營房。”

    李邇昌說:“盛兒,吃過飯,你好好睡一覺吧,這幾天你太累了!”

    李盛狼吞虎咽地吃了個飽,倒頭便唿唿地睡熟了。人間發生的一切變故,似乎都與他無關。

    ——他成為了一名將軍,在戰場上指揮著千軍萬馬與匈奴決戰,他揮劍向前一指,隻見兵士們狂潮似地向敵人的陣地衝去,他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

    從敵陣中衝出來一個黑頭黑臉的大將,手握一把斧頭,兇神惡煞地高叫道:“你就是李盛?我要將你的頭砍下來!”

    李盛舉劍相迎,但敵將的力氣好大,震得他雙臂發麻。黑大將伸出強壯有力的胳膊,從馬上將他的前胸揪住,揪得他透不過氣來,“隻要你交出那封書信,我就饒你不死!”

    書信,叔父交給自己的書信?好像還在自己的懷中,又好像是交給了父親。這是一封關係到全家人身家性命的書信,怎麽能交給敵人?李盛拚命抵抗,說,要命有一條,要書信,那是癡心妄想!

    “好,那你死定了!”黑大將舉起斧頭,朝著他頭頂直劈下來……

    李盛驚醒了。

    他睜開眼,四麵黑乎乎的,身子在上下顛簸著,能聽到馬蹄聲和車輪的聲音。啊,不好,自己成了黑大將的俘虜!他下意識地摸摸胸前,那封書信不見了!

    他運了運氣,想一下跳將起來,但立刻被人輕輕地按住了。

    “盛兒,盛兒,你終於醒過來了。”

    是爹爹的聲音。

    “爹爹,這是在哪裏?”

    李邇昌說:“你現在睡在馬車上呀!”

    “我怎麽睡在這兒,不是睡在軍營裏的嗎?”

    “孩子,你生病了,正發著燒,爹送你到鄉下郎中那裏去醫治。吃幾副藥就好了。你接著睡。爹在你身邊呢!”

    李盛這才明白,剛才是做了一個噩夢。

    他隻覺得渾身乏力,眼睛都似乎睜不開。不一會兒又唿唿地睡著了。

    睡夢中,他仿佛聽到了父親輕輕的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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