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經以為,自己對易安,和對陳熹微,是分得清的,現在,逐漸分不清了。


    曾經的易安,不會做今日陳熹微的事情。


    陳熹微所做的事情,也不符合易安的性子。


    雖然自己想來,自己現在做的事情,也不符合曾經的自己。


    但是,自己有時候是身不由己,易安到底是什麽情況呢?


    看著眼前的秦婉儀,鳳詠剛剛要說什麽,門口突然傳來玉竹的聲音:“太後娘娘,宸貴妃娘娘,璃妃娘娘,皇後娘娘身體不適……”


    突然,門打開,太後帶著陳熹微和芙蓉進來了。


    和輕語身穿一件板岩灰黃色芙蓉花立領對襟雞緞子袍,逶迤拖地蜜臘黃底掐牙萬字不斷頭紋留仙裙,身披灰色蟬翼紗平素綃。濃密柔潤的長發,頭綰風流別致隨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鏤空雕花白玉石步搖,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赤金一滴油的鐲子,腰係留宿束腰,上麵掛著一個銀絲線繡蓮花香袋,腳上穿的是麵軟底錦鞋,看起來就是嚴肅的範兒。


    可是臉上卻沒有絲毫悲痛,好像剛剛死掉的,是別人的孩子。


    陳熹微身穿一件駝灰色團花折枝花卉緞麵小綢衫,逶迤拖地深灰色彩繡月華裙,身披灰白色妝花蝴蝶葡萄薄紗素軟緞。柔順的青絲,頭綰風流別致祥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掐絲朝陽五鳳寶石華勝,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赤金扭絲鐲子,腰係留宿腰帶,上麵掛著一個扣合如意堆繡香囊,腳上穿的是銀灰色錦鞋,看起來倒也算是素淨。


    隻是陳熹微,臉上就麵無表情了,有些木然。


    芙蓉身穿一件赭色掐牙寶瓶紋樣淨麵比甲,逶迤拖地咖色紗裙,身披刺繡寶瓶紋樣煙紗彩暈錦。細柔的秀發,頭綰風流別致如雲高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拔珠團雲貓眼釵,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九彎素紋平銀鐲子,腰係留宿絛,上麵掛著一個繡雙喜紋杭緞香囊,腳上穿的是撒花蝴蝶鞋子,看起來倒也是穩重妥帖。


    隻是,芙蓉就誇張一些了,眼眶有些微微發紅,一看就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和輕語走進來,看到鳳詠等人,冷冷說道:“嗬,哀家聽聞,皇後身體不適,現在看來,倒也不是十分不適,這還有心思見客,可見還可以。”


    秦婉儀看到和輕語等人,扶起身來,顫顫巍巍行了個禮,幹澀的唇瓣吐出沙啞的聲音:“參見母後。”


    “母後?你說得倒是好聽,聲聲句句,母後,母後,皇帝駕崩了,你卻穿著大婚的喜袍,滿臉濃妝,不去給皇帝守靈,倒在這見客?你倒是十分得體。”和輕語口中句句都是諷刺,絲毫看不出,這也是個剛剛死了兒子的人。


    秦婉儀看著這幾人的裝扮,繼續沙啞著聲音說道:“皇上如此,臣妾,也不過是穿上悼念一下罷了。皇上與臣妾的夫妻情誼太短,大部分時間,臣妾都病著,美好的迴憶,也就那一點,隻能迴味。”


    “迴味,嗬,說得倒是好聽,剛剛人家跟哀家說皇後這樣,哀家還不信,這璃妃還巴巴地說什麽,皇後與皇上伉儷情深,皇上剛剛駕崩,皇後必然心痛不已,怎麽可能濃妝豔抹。


    現在看來,倒也不是如此,皇後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麽難過嘛。再看這惠文王,這什麽蘭心公主,這是不知道情況啊,還是沒心沒肺啊。皇帝駕崩,是國喪,這衣服穿戴,合適嗎?”和輕語冷冷說道。


    鳳詠笑著說道:“太後娘娘,皇上駕崩,自然是國喪,可是臣與公主日日在一字並肩王府陪著昏迷的老王爺,外界消息不通,也是正常的。那日本來說好來進宮請安,公主便打扮了一番,誰曾想,這老王爺病情反複,我們又給耽擱了,這一聽消息,我們衣不解帶,直接馬不停蹄進宮了,才這樣穿戴的。”


    “說得倒是蠻有道理,但是這不符合外界傳聞的,惠文王的性子吧。傳聞中,惠文王不是最會察言觀色的嗎?怎麽會犯這個錯誤呢?而且,哀家聽聞,惠文王是聽聞了這個消息,才帶著公主迴去換的衣服呢。”和輕語笑著說道。


    鳳詠看著和輕語,淡淡笑著說道:“太後娘娘才是符合外界傳聞呢,外界都傳聞,這太後娘娘與皇上,母慈子孝,感情深厚呢,現在看來,好像也不實吧,明顯璃妃娘娘更加難過一些。”


    “嗬,惠文王果然是伶牙俐齒啊,逝者已矣,哀家若是悲痛欲絕,難道,皇帝就能活過來嗎?再說了,皇帝若是因為久病不愈,或是因為別的原因駕崩,哀家可能還會悲痛一些,但是皇帝是因為被人行刺,哀家若是悲痛欲絕,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和輕語冷冷說道。


    鳳詠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哦,隻是,太後娘娘這個方式,臣也不是很能理解了。您說您不想太過悲痛,以防親者痛仇者快,可是您又口口聲聲說皇後娘娘濃妝豔抹,這樣想來,倒是與您的理念相悖呢。若是按照您所言,皇後娘娘現在就該濃妝豔抹,錦衣華服,才會讓大家放心,不是嗎?”


    “皇帝沒有孩子,沒有什麽兄弟,這時候,應該有個人出來主持大局,這個人不能悲痛,可是其他人什麽反映都沒有,你覺得這對嗎?”和輕語笑著看著鳳詠,冷冷說道。


    鳳詠聽著和輕語表情和語氣的差異,隻覺得想笑:“太後娘娘這話說的,皇上駕崩了,皇上沒有孩子,沒有兄弟,難道就必須太後娘娘親自出山主持大局?再說了,誰說皇上沒有兄弟的?皇上沒有孩子,難道皇上的兄弟也沒有孩子麽?難道魏氏江山真的無人承繼嗎?太後娘娘這話說得,到好像是魏氏子孫全部絕種了一般。”


    “哀家從來沒有這麽說過!”和輕語大聲說道。


    鳳詠笑了:“太後娘娘自然不會這麽說了,但是太後娘娘這麽做,就不怕堵不住悠悠之口麽?當初皇後娘娘母家的事情,到現在,還是都城茶餘飯後的談資,您能保證,您今日所言,不會成為更大的傳聞嗎?畢竟,皇宮裏的事情,百姓可是最好奇的。”


    “惠文王這話,是在威脅哀家嗎?是讓哀家小心說話,一旦有說不滿意的內容,就會宣揚出去,是這樣嗎?”和輕語有些慍色。


    鳳詠笑著說道:“太後娘娘,臣不過是好心提醒,您非要這麽想,臣也沒辦法不是?既然太後娘娘都能查出來,公主是何時換的衣服,說明太後娘娘神通廣大。如此神通廣大的太後娘娘,肯定能查到,到時候,太後娘娘一查,就知道,這消息是誰放出來的了。太後娘娘寬宏大量,肯定不會冤枉任何人的,您說對嗎?”


    “哀家自然是不會的……但是你……”和輕語不知道該說什麽。


    鳳詠看到和輕語的樣子,總覺得,和當日在內務府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人。


    “公公,本王今日來,也是一件小事,隻是這個事情吧,隻有公公才能知道的清楚,所以隻好來麻煩公公了。”


    “王爺這說的什麽話呢,有什麽,隻要小的知道,王爺但說無妨。”


    “想來也不是什麽事情,就是那皇後娘娘不是抱恙多時,這景陽宮也封宮許久了,這每次都隻見太醫進去,也不見什麽人進去探望一下。本王就想啊,這皇後娘娘之前也與本王有些交情,公主也十分擔心皇後娘娘的近況。


    隻是這本王也不好去問太醫不是?這要是別人,還以為本王與皇後娘娘有私呢。還是公主聰慧,說公公現在是內務府總管了,這太監宮女來來去去,總是能知道一些的,再加上公公與本王,那不是自己人麽,問一問,公公也不會多想。


    那也不像別人,會說三道四的,問的也清楚一些。本王今日正好與公主入宮,不就過來問問,這皇後娘娘的病,到底怎麽樣了。人家外麵都說,這皇後娘娘的病早就好了,是沒有對外說,養著身子呢,是這樣嗎?”


    “哎喲,王爺誒,這話可不敢亂說啊。皇後娘娘,那是病了有段時日了,可是你說,這皇後娘娘病得蹊蹺,這好的也慢。聽那景陽宮的宮女太監們說,這皇後娘娘病得奇怪,除了整日昏睡,倒也沒什麽,但是若一醒來,就抓心撓肝的,看著嚇人。


    要不然怎麽,皇上讓景陽宮封宮呢,還以為是什麽惡疾呢!可是啊,這照顧的宮女太監,太醫什麽的,都沒啥事,小的想啊,這皇上是不是怕皇後娘娘這病的樣子嚇著人,也丟了麵,所以才不讓人探視。


    不過這也是奇了怪了,太醫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毛病,隻好開些安神的藥,讓皇後娘娘在那一直睡,不然也沒辦法,所以啊,才都不讓對外說。你說這一個皇後,得了這個病,這說出去,能好聽嗎?可不是遮遮掩掩的。”


    “原來如此,那想來,皇上也是用心良苦了。現在剛剛登基不久,來往使臣那麽多,若是被人知道,是真的丟人的。這麽做也是難怪了。隻是公公,這皇後娘娘的病,病得玄乎啊,這秦公子一暴斃……”


    “哎呀,這剛開始宮裏也是這麽說的,隻是,後來這皇上不讓說了。這秦公子暴斃也是蹊蹺,這不是,皇上不讓說,不讓查,大家也不敢亂說了。不過啊,大家都在說,這皇後娘娘是不是受不了秦公子暴斃,所以才病了。畢竟,這皇後娘娘隻有這一個親人不是?”


    “那這個事情,我們也不好說。既然皇上不讓說,那我們便不說了。不然,給人知道了,還以為公公帶頭嚼舌根呢。”


    “也不是小的在這與王爺嚼舌根,這碰到別人,小的也不說,不過啊,小的還是要說,這太後娘娘不希望有人太親近皇後娘娘。之前還好,可以說是公事,現在的話,王爺入宮還是要小心一些。”


    “公公這話說的,若是本王不關心,那皇後那邊也不幹啊,誰能說,這皇後娘娘沒有好的一天呢?”


    “王爺,小的有句不該說的,要提醒王爺。”


    “公公請說。”


    “王爺啊,這宮裏誰說了算,您可要站好了隊。有些機會啊,可一不可再,皇後,那是隨時都可以廢的,太後,隻要這皇上有一天,這太後永遠是太後啊。”


    “所以公公也及時站好了隊了?”


    “王爺,小的可沒這麽說,小的是為主子們辦事的,站隊什麽事情,可輪不到小的,小的就是好意提醒一下王爺,王爺若是這麽說小的,那便當小的沒說。”


    “公公,本王拿你當自己人,可是公公不誠實啊。公公這個年紀,已經到了位高權重的位置,當然了,公公這個人能力也是強的,可是,若沒有好主子,隻怕也不容易被人知曉吧?


    本王知道,公公是在替自己主子轉告本王一些事情,本王也是感謝公公的。但是,公公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這些事情,本王也不是沒辦法得知的。不然這樣,讓本王好好猜測一番吧,公公睿智,這主子肯定是仔細挑選啊。


    有如公公剛剛所言,這皇後是可以廢的,可是隻要皇上在位一日,太後永遠是太後,所以,公公的主子,肯定不會在妃子當中了,因為妃子不可能給公公帶來安穩的感覺,更加不可能到本王這來當一個說客了。


    如果說公公的主子,是皇上,皇上登基已久,若本王是皇上,登基的時候,就會把人換掉,讓公公上來,但是皇上沒有,說明,在皇上眼中,公公不是那麽重要,甚至可能,皇上根本不是公公的主子,對麽?


    結合公公剛剛所言,那就隻剩下太後一個了。既然如此,本王自然是明白太後娘娘的意圖了,隻是,本王也有一句話要轉告太後娘娘,當棋子好,還是保兒子好,太後娘娘睿智,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對嗎?”


    “你!王爺,你這話,小的若是轉給太後,隻怕您這個位置,坐不打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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