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倒是很開,那照你這麽說,如果魏華清是個好皇帝,我們就該放過他?那我們的仇恨呢?”


    “話不是這麽說,比如說,魏華清接下來做一個好皇帝,但是有什麽用呢?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注定了,他已經不是一個好皇帝了。一個皇帝,怎麽可能謀逆造反,逼宮呢?”


    “自古以來,哪有真正意義上的好皇帝呢?不存在的,無非是我們這麽想罷了。”


    你何須這樣呢?連我都不在意了,說實話,這個世界,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們現在要做的,無非是保護好自己,等待時機罷了,這個世界不會讓任何人一直倒黴的。”


    “但願吧。”


    “你看看,怎麽辦?”


    “王爺這是真的年事已高了,寫信求和呢。魏華清在都城的所作所為,王爺是真的怕了,再想到,你怎麽樣也是個年輕人,腦子也快一些,才這樣的。”


    “那我有什麽辦法?說實話,就算我們現在寫信和好,也沒有用了,魏華清的情況,你還不知道麽?現在剛剛登基,想著不能大肆殺戮,才會放過一字並肩王,你以為,等一段時間,一字並肩王府會好麽?無非和當初的鳳王府一樣。我現在也幫不上什麽忙,隨意迴信,無非是給人家希望罷了。倒不如讓他自己去想辦法找找別人,看看會不會有轉機,一個棄子求助另一個棄子,無非是一起死,有什麽意義呢?”


    “但是終究,還是一字並肩王,看到這樣的信,還是有些感慨,當年,一字並肩,多威風,現在呢?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還攤上這麽多事情,如果一字並肩王當初能夠保持中立,可現在不是這樣的情況。”


    “中立?怎麽保持中立?這麽跟你說吧,當初皇帝就是希望,一字並肩王府幫助太子的。你想想,如果一字並肩王都不幫助太子,太子和七皇子有什麽區別呢?那時候,七皇子風頭正勁,太子和七皇子的區別,就在於,太子多了一個一字並肩王府的支持,而不是因為太子這個名號。很多時候,為人臣子,無從選擇,你明白嗎?”


    “人在朝中,連自己都無從選擇,有什麽意思呢?”


    “蘭兒,你要知道,很多時候,入仕為官,是為的一腔熱血,可是後來,就是無從選擇了。你以為,你不想做就可以辭官迴鄉麽?你以為,你吃喝打諢,就可以在朝堂中存在?不可能的。拔出蘿卜帶出泥,你以為,你辭官迴鄉,會和當初未為官一樣嗎?不管是為家人,還是為自己,官場是非圈,入了就難出了,不然你想想,當初孟同甫,為什麽寧願選擇自盡呢?因為自己自盡了,那些勢力,便不會追究了,會放過家人。如果自己辭官,或者說不告而別,到時候,被追殺的情況,多之又多,根本防不勝防。到時候,家人,朋友,自己,全部搭上了。”


    “那做官,到底為了什麽呢?為了名?為了利?為了權?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呢?當官有什麽意思呢?不能為所欲為,不能為國效忠,這……又有什麽意思呢?”


    “蘭兒,話不能這麽說,那你這麽說,那人有什麽意思呢?做人又有什麽意思呢?”


    “你想過沒有,別說我們了,就說容妃,你說,容妃頂著振興董家的任務進宮,是可以選的麽?說實在,我最恨不起來的,就是她,人在深宮,很多事,無從選擇。誰不願意在父母身邊,共享天倫,他日嫁得如意郎君,白守一生呢?可是生在這樣的家庭,被送進宮,難道是可以選擇的嗎?”


    容妃的事情,白蘭輕而易舉就釋懷了,反而是自己,一直過不去這個坎兒。


    “蘭兒,你時至今日,還恨我麽?”


    “什麽?為什麽恨你?”


    “當日我同情容妃的事情,你還恨我麽?”


    “恨你?恨你什麽?恨你同情她麽?也許曾經我確實恨過。那時候我覺得,你居然同情一個讓我家破人亡的仇人,你居然會覺得大家共同的仇人可憐。但事後,我才想明白,你不是鳳詠,所以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無非是因為責任感去幫著鳳詠活接下來的人生,對於你,也許我不該有那麽多要求。有時候站在你的角度上想一想,你也十分可憐,你莫名其妙當了這個鳳詠,經曆了很多不該經曆的,我有時候甚至想過,如果你不是這樣,可能你現在日子會過得很自在。也許,終究都是鳳詠對不住你。這樣的話,我何必要求你,和我一樣,去恨容妃呢?”


    “蘭兒,你終究還是不懂我。我同情容妃,並不是因為,我不是鳳詠。我也從來沒有覺得,因為鳳詠,我才過上這樣的日子。我心中明白,我有今時今日的生活,都是我自己,輕信他人,咎由自取。我怨不得別人,隻能怨我自己。我同情容妃,完全是因為,我深刻理解她的不容易。雖然她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她心心念念的,無非是她董家的榮耀罷了。如果她不是董家的女兒,如果她沒有在選秀的時候選中,她可能會嫁給一個達官顯貴,在父母身邊,開開心心過完這一生。


    但是就是因為她是董家的女兒,她的一生,從來都不歸她一個人所支配,她雖然過著錦衣玉食,金玉傍身的日子,可是,她從來都隻是在為自己的家庭爭奪寵愛罷了。她從來都沒有像正常女子那樣,從夫君那得到應有的愛,甚至於,連自己子女的未來,都無法左右。她能做的,無非是通過自己的勾心鬥角,來讓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未來,可以由得了自己做主罷了。雖然很多事情都是錯的,但是最後變成那樣,我是真的可憐她。但是蘭兒,我可憐她,不代表我可以原諒她。


    雖然我可憐她,我不恨她,但是我無法原諒她。雖然她名義上是我的姨母,雖然她是鳳詠母親的家姐,但是,我還是無法原諒她。她讓鳳姓一族,白氏滿門,索爾全族,惶惶不可終日,無家可歸,妻離子散,我怎麽可能原諒她?她口口聲聲為了董家的榮耀,可是她從未想過,鳳詠的母親也是董家人!她利用董良玉所做之事,就無法讓人諒解,更別說別的了。隻是,看到容光煥發的她變成那樣,我不僅覺得是她咎由自取,我確實也覺得她可憐。我隻是可憐,她本可以好好做好她的寵妃,吹吹枕邊風,讓自己的家族更加興旺,卻做了不該做的,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蒙羞罷了。”


    “鳳詠,鳳詠,你別說了。無論你是怎麽想的,我都不會怪你的。”


    “蘭兒,你要明白,無論我是不是真的鳳詠,無論我身體裏是否流淌著鳳姓的血液,我都是你最開始認識的那個人,我從未覺得,這些是我不該做的,是鳳詠這個人或者是你這個人,連累了我這樣。就算,如你所言,我不是鳳詠,我不該承擔這些,當然沒錯,可是,現在有了你,我怎麽可能讓自己置身事外呢?蘭兒,蘭兒,我還是那個人,你明白麽?”


    “我明白。”


    “蘭兒,你知道,這些話,我想跟你說多久了麽?其實當日,我就想和你說,但是事情耽誤了,現在,總算是說出來了。”


    “就算你不說這些,我也從未怪你。因為我知道,無論你嘴上說了什麽,你至始至終,都是在幫我們報仇的。不管是姑父也好,京墨大人也罷,他們怎麽看你,都不可能改變我的看法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信我的。”


    “蘭兒,此去索爾,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你真的願意麽?”


    “有什麽不願意的,白家現在,我也不知道剩下誰了,我已經無依無靠了。再說了,我的身份也不能公開,就算找到什麽親戚,也不能相認不是?還不如為白氏一族做些該做的事情,我還沒那麽愧疚。說實話,我有時候都覺得,小時候如果不那麽相信那所謂的父母,可能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是我間接害了他們,難道不是麽?”


    “白家之事,與你無關,說實在,白家的事情,主要還是人的貪欲太重,才會被人順水推舟,無論你是什麽身份迴來,白家都是這樣,你又何必自責呢?”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當日,我沒有出現,你就會知道白芷死了的消息,那樣你就不會千方百計要去救我,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不是麽?也許,不該出現的,應該是我才是。”


    “你到現在還沒明白嗎?其實我們之所以會到今日的地步,不是因為我們自己,我是不是鳳詠,你到底出不出現,白芷到底是不是死了,都無法改變今日的結局,你明白嗎?我們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還是沒什麽用的棋子,我們的減少或者增加,根本無法改變大局,你明白嗎?”


    “那我們此去索爾,到底是為什麽呢?既然我們沒用,那我們還做這些幹什麽呢?”


    “我們是不是有用,取決於我們做什麽事情了。在魏華清那,我們當然是沒用的,但是在我們這,我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再說了,難道,別人說我們沒用,我們就沒用嗎?我們就要讓他知道,就算是大家都是磨圓了的石子,我們也會是最尖的那個。”


    “恩!我們一定會是,那個最尖的那個!”


    “好了,我們不站在這裏了,我們還有好多東西要整理呢,站在這裏胡思亂想幹什麽呢?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過多的妄自菲薄,是沒用的。”


    “恩,那我們迴去吧。”


    想到這些,鳳詠轉頭對白蘭說:“這些年,也就你,在我身邊,不圖什麽。”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所有人都有所圖一樣。”白蘭笑得雲淡風輕,但是眼神裏卻流露出感動。


    鳳詠搖搖頭:“你懂我說的什麽意思的。鳳王爺對我,那是血緣關係的恨鐵不成鋼,璟晼伯伯對我,那是愛護下一代,所有人都是有一定關係或者有所圖才會這樣。隻有你,在我心意不明的時候,還是這樣對我。”


    “有些事情,不一定是要相互的。你也說,鳳王爺對你,那是血緣關係,他雖然恨鐵不成鋼,雖然對你有幫助有點醒,但是卻從不要你迴報什麽。京墨大人也是,所以,你這麽說,倒讓我覺得不是很客觀了。說實話,是不是有所圖,就看你怎麽看了。如果你把有關係也歸為有所圖,那麽我們不也是有什麽關係才會這樣的麽?就算你心意不明,難道朋友不是一種關係麽?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都如此,還有什麽是無所圖的呢?無非看你怎麽看罷了。”白蘭皺著眉頭說道。


    鳳詠無奈笑了:“倒是我不該說這話了。”


    “這些話本就不該說,大家聽著都會傷心的。”說罷,白蘭笑著說道:“雖然我聽著知道你是說的好話,但是身邊還這麽多人呢,你說是吧?”


    這時候,穆可雅笑著走過來:“喲,這倆人說什麽悄悄話呢,我看這丫頭怎麽臉都紅了。”


    京墨把信給手下之後迴來,笑著對穆可雅說:“能說什麽?當年你和瑞玨湊在一塊說什麽,就知道他們說什麽了唄。”


    “瞧你這話說的,我當初和瑞玨那都是討論兵法,哪有什麽其他的。”穆可雅瞪了京墨一眼。


    京墨看著穆可雅的樣子,笑著說道:“那你們是討論兵法,他們就是討論國事唄,是不是?有什麽好好奇的。”


    鳳詠聽罷有些尷尬:“雅姑姑,璟晼伯伯,你們怎麽還取笑起我來了,我能說什麽國事啊,我這什麽都不懂的,也不知道你們這是抬舉我呢,是損我呢。”


    “哦?不是國事啊?那是什麽事啊?能說的丫頭臉都紅了?”穆可雅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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