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細雨中,團長佟偉盛一臉陰沉的望著前方被照明彈照映的忽明忽暗的戰場,密集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步槍、重機槍、輕機槍的槍聲交織在一起密集的無法形容,短短半個小時,他的兩個營被打殘,負責的防線三處被突破,若不是增援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從軍二十年,如此激烈的陣地戰,如此慘烈的戰況,他還是頭一次親曆,一直以來,元奇新軍在對外戰爭中都是依仗著武器優勢輕鬆獲得勝利,這一次算是真正遭遇了對手。


    德國步兵配備的迫擊炮、重機槍比例似乎比他們還高,炮擊精準,步炮配合嫻熟,衝鋒也是悍不畏死,一波接一波的衝鋒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不愧‘歐洲陸軍第一’之盛譽。


    “報告——,三營傷亡過半,請求增援!”


    哪裏還有增援,連身邊的警衛連都已頂上去了,佟偉盛暗歎了口氣,沉聲道:“沒有增援,讓他們再堅守十分鍾!”


    堅守十分鍾,他不清楚這是不是望梅止渴,說好的堅守半小時,如今時間已經到了,依然不見炮火支援,德軍跟發瘋了似的,攻勢又急又猛,十分鍾,不知道要多少人命去填。


    他正打算鑽進指揮部向旅部懇請增援,就聽的空中傳來炮彈的唿嘯聲,緊接著,陣地前方就響起了連片的爆炸聲,這是75陸戰炮開炮了,他心裏頓時一鬆,終於盼來炮火增援了!


    75陸戰炮的射速極快,一分鍾能發射二十發7公斤重的炮彈,一開炮,就能形成持續不斷的火力壓製,隨著炮擊延伸,陣地前德軍打的正歡的迫擊炮立時啞火,不是被炸就是忙著轉移,戰壕裏被苦苦壓製的小口徑迫擊炮和重機槍頓時象打了雞血似的精神抖擻起來。


    預設的火炮陣地上,在一盞盞煤氣燈的照耀下,一門門105輕榴彈炮正被手忙腳亂的拉拽進炮位,營長林孟雄一個勁的催促“快,快,目標東南方向,一分鍾內必須進入待發狀態。”


    眼見著陸戰炮已經開始炮擊,由不得他不著急,他很清楚,一旦暴露出火炮陣地,馬上就會招來德軍炮營的炮擊,他必須盡快鎖定德軍炮營的位置並進行炮擊,德軍炮兵經驗豐富,西炮營已經吃了大虧,他是一點也不敢小覷對方。


    “噓噓”尖利短促的哨聲在火炮陣地上響起,進行了五發連射的炮兵迅速撤離陣地,在速射炮驚人的高速炮擊之下,沒人敢心存僥幸,炮兵們剛剛撤離,德軍的炮彈就接踵而至,一輪接一輪的炮彈唿嘯而來,一分鍾之內,陣地所在的區域請前後就被密集的炮火犁了一片。


    見的德軍炮火又猛又準,林孟雄不由的暗自咋舌,還以為東線德軍的火炮不多,瞧這架勢至少是在三十門以上,否則在夜間而且是沒有觀測員的情況下,不可能打的那麽準,這是調準了方向,由近及遠的炮火覆蓋,火炮數量少了可不行。


    “報告,各炮裝填完畢,清下令。”


    “六發急速射!”林孟雄高聲喝道,他同樣采取的是由近及遠炮火覆蓋的打法,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一輪齊射就能準備命中目標,高爆彈的殺傷範圍高達六十米,隻要不出現大的偏差,基本沒問題。


    “轟轟轟”在105輕榴彈炮進行還擊的時候,另一邊的陸戰炮也齊齊開炮,陸戰炮的炮擊速度更快,一瞬間,德軍暴露的火炮陣地就籠罩在了硝煙之中。


    正騎馬向東疾馳的腓特烈.卡爾看到這一幕,差點從馬上栽下來,方才還判斷清軍在東線的火炮數量不多,瞧這陣勢,至少是三個炮營。


    “殿下!”詹姆斯催馬跟上,大聲道:“向東突圍吧.......。”


    腓特烈.卡爾緩緩勒住馬,望向爆炸聲不斷的東線,清軍的火炮依然在進行地毯似炮擊,沒有了火炮的牽製,清軍的火炮威力可以發揮的淋漓盡致,之前他們所取的優勢一旦被炮火壓製,瞬間就會蕩然無存,之前還幻想著能夠盡快突破防線,一旦兩軍交織混戰在一起,清軍就是占據火炮優勢,也無用武之地,不想清軍防守的如此頑強,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撤退,現在撤退已經太遲了,至少三公裏範圍內都在清軍火炮的射程之內,在照明彈的指引下,清軍火炮可以有條不紊的進行炮擊,就算是多路突圍,也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更何況清軍還有大量虎視眈眈的騎兵,根本就沒有突圍的機會。


    雖說他素來以冷酷無情和狠辣著稱,但親手將二三萬大軍送入炮口之下,他還是於心不忍,默然半晌,他一臉慘然的道:“讓他們投降吧。”


    “殿下不能投降!”詹姆斯說著一馬鞭抽在對方的馬屁股上,隨即高聲唿道:“保護殿下突圍!”


    雨漸漸的停了,槍炮聲也漸漸稀疏下來,在清軍陸戰炮和輕榴彈炮的輪番掃蕩之下,德軍很快就退縮了迴去,有小股部隊試探著繼續向後撤退,馬上就遭到後方清軍密集的炮擊和機器的掃射,向東突圍,密集的炮彈立刻向雨點一樣散落下來。


    斯坦德頓,指揮部。


    “報告——。”二五二旅旅長陳柏村一臉興奮的朗聲稟報道:“德軍投降了!”


    “繳械,用鐵絲網先圈起來!”馮子才說著關切的問道:“部隊傷亡如何?”


    聽的問及傷亡,陳柏村臉上的興奮之色隨即消退,“守的很艱難,打的也慘烈,粗步估計應該在七八千以上......。”


    傷亡在七八千以上?易正行不由的一呆,這個數字對於元奇新軍來說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馮子才也是半晌沒吭聲,這一戰勝的漂亮,但這代價也確實是太大了,他都不知道如何寫戰報,半晌,他才問道:“腓特烈.卡爾呢?可有找到?”


    “暫時沒有。”陳柏村道:“有一部分德軍向東突圍了。”


    “馬上讓布爾人騎兵分頭圍追堵截。”馮子才沉聲道:“突圍的德軍必須全部攔截下來!”


    待的參謀出去傳令,易正行才試探著問道:“傷亡怎會如此之大?”


    陳柏村知道他沒有見識過實戰,當即便道:“德軍配備了大量中小口徑迫擊炮和機槍,我軍的戰壕又因為暴雨和長時間的雨水浸泡衝刷,加上密集的炮彈爆炸,戰壕垮塌情況嚴重,而且泥濘不堪,嚴重影響了士兵在戰壕裏的行動,就連彈藥補給也大受影響。


    在沒有炮火支援的情況下,我軍幾乎是被德軍完全壓製住了火力,另外,德軍還配備有大量手榴彈,在戰壕裏的殺傷力不小。”


    頓了頓,他接著道:“不可否認的是,德軍的戰力確實不是英法兩國陸軍能相提並論的,已經完全摒棄了舊式戰術,又都是經驗豐富的將領和老兵,連營的火力配置似乎比我軍更高.......。”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盡管是半夜出睡,易知足還是天一亮就起身,用過了早餐之後變早早趕到了書房,聞報之後,燕揚天連忙拿了一份電報趕過來稟報,“這是淩晨六點才收到的電報,德軍暴雨夜襲,陷入內外夾擊之境。”


    看過電報,易知足緩聲道:“馮子才看來是早有準備,不過兵力本就不足,分兵夾擊,又是雨夜,隻怕是一場惡戰.......。”


    “以學生之見,確實有些冒險。”燕揚天有憂心忡忡的道:“德軍攜帶了大量新型77毫米速射炮,又配備了大量的迫擊炮,雨夜襲擊,炮兵對決,我軍並不占優勢,況且德軍基本都是百戰老兵.....。”


    他這一說,易知足心裏也是一沉,德軍這些年戰爭不斷,而元奇新軍卻幾乎沒什麽像樣的戰爭,部隊官兵缺乏實戰經驗,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還分兵內外夾擊,夜戰又大幅削弱了火炮優勢,情況著實是不容樂觀,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戰報隨到隨報。”


    心情忐忑的等了一個書上午,一直到中午過了12點,燕揚天才快步走進書房,“校長,斯坦德頓大捷!”


    聽的大捷。易知足不由的暗鬆了口氣,接過電報細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擊斃德軍九千,俘虜德軍一萬二,另有三四千逃跑,自身傷亡高達一萬一,陣亡官兵達到七千餘人。


    看過電報,趙烈文也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激戰兩小時,雙方傷亡都如此之大,戰況之慘烈,實是罕見!”


    “不奇怪。”易知足很快就調整過來心態,語氣溫和的道:“現在的武器殺傷力與以前可謂是天壤之別,陸戰炮、迫擊炮、重機槍、輕機槍、半自動步槍,哪一樣不是殺人利器。”


    頓了頓,他接著道:“斯坦德頓大捷,電令嘉獎,陣亡將士在斯坦德頓建衣冠塚,骨灰護送迴國。另外,命令馮子才率部撤往馬普托。”


    莫桑比克海峽,一支由三十多艘鐵甲艦和百餘艘商船組成的船隊迅速進入馬普托灣,進入風平浪靜的海灣之後,十二艘鐵甲艦脫離船隊高速行駛前往馬普托港。


    艦隊抵達港口碼頭,見的易正行、馮子才兩人在碼頭上迎接,肖明亮、李鴻章兩人心裏都是一驚,船隊在海上遭遇了一場不算大的風暴,雖然沒什麽損失,但卻耽擱了幾天的航程,這兩人出現在馬普托,難不成是戰事不利?


    上的碼頭,肖明亮不好問,李鴻章卻是毫無顧忌,見禮之後就徑直問道:“殿下與馮將軍何以會在馬普托?”


    易正行滿麵笑容的道:“在斯坦德頓重創德軍之後,奉命後撤馬普托。”


    聽的是重創德軍,李鴻章不由的暗鬆了口氣,連忙拱手道:“恭喜世子殿下開戰大捷!恭喜馮將軍。”


    斯坦德頓一戰傷亡太大,而且德軍主將腓特烈.卡爾還逃脫了,雖然得了電令嘉獎,易正行、馮子才兩人卻都高興不起來,聽的李鴻章道賀,兩人神情都有些訕訕的,易正行笑道:“約翰堡都丟了,沒什麽值得恭賀的。”


    迴到軍營,易正行也不隱瞞,將斯坦德頓夜戰的真實情況細細說了一遍,肖明亮不無感慨的道:“短短幾年時間,歐洲各國在武器方麵就已經追趕了上來......。”


    “武器越來越先進,殺傷力也越來越大,傷亡自然也是越來越大。”李鴻章緩聲道:“不過,對於我國來說,並不是壞事,就人口而言,我國有著歐洲各國難以企及的優勢。”


    易正行看了他一眼,轉而道:“肖將軍是擔心英法海軍的戰力也追上來?”


    “速射炮和魚雷都是上次在南非之戰時公開的。”肖明亮緩聲道:“速射炮顯然已經在歐洲各國普及,魚雷——,估摸著英法也應該研製出來了。”


    易正行道:“我國在魚雷研製方麵也並非是停止不前,就算英法研製出了魚雷,應該也還有著不小的差距罷?”


    肖明亮緩聲道:“打一場就清楚他們的底細了。”


    打一場?這是要主動尋找歐洲聯軍的戰艦開打?易正行試探著道:“示弱?”


    “示弱,摸底,兩不誤。”肖明亮笑道:“歐洲的鐵甲艦這幾年發展的速度也不滿,尤其是航速和艦炮,我們也該好好探個究竟。”


    “英吉利應該也想借機摸咱們的底細。”易正行道:“斯坦德頓夜戰咱們損失不小,海戰更為兇險.......。”


    “殿下無須擔心。”肖明亮不以為意的道:“對鐵甲艦威脅最大的是魚雷,就憑艦炮的火力,要擊沉一艘大中型鐵甲艦,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易正行親曆過莫桑比克海戰,見識過艦炮對射,要想擊沉一艘鐵甲艦確實不是易事,哪怕是被艦炮打的傷痕累累,也不易沉沒,倒是魚雷,一旦擊中,就有沉沒的危險。


    見是話縫,李鴻章問道:“殿下撤迴馬普托,德蘭士瓦是何反應?”


    “反應不大。”易正行道:“斯坦德頓一戰,我軍傷亡慘重,撤迴馬普托休整,等待援軍,他們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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