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德頓,大雨滂沱,明亮的煤氣燈照映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一支在暴雨中疾馳的騎兵小隊穿城而過,直奔城東的指揮部,到的大門外勒住馬,二五一旅旅長吳清江利落的翻身下馬,大步走進院子,一轉進迴廊他便脫下寬大的雨衣。


    作戰室裏燈火通明,二五二旅旅長陳柏村,駐斯坦德頓德蘭士瓦國防軍三旅旅長德拉雷、從榆林、馬尼拉抽調的兩個旅旅長——洪勝奎、趙有達等四人圍著沙盤輕聲的交談著。


    德拉雷不到四十,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語,隨著德蘭士瓦金礦的開采,布爾人、黑人都開始積極學習漢語,年輕的政府官員和中下層軍官都將漢語視為必學的語言。


    德蘭士瓦國防軍兵力有限,平日裏在斯坦德頓隻駐紮了一個團的兵力,德軍進犯,兵鋒直指斯坦德頓,應馮子才所請又增調了一個團過來,雖說隻有兩個團,卻都是騎兵。


    吳清江一進門,見的幾個旅長都在,登時就明白過來,今晚必然是有大的軍事行動,見他進來,陳伯村笑道:“可算是來了,就差你一個了。”


    吳清江道:“這麽大的雨,準備夜襲不成?”邊說邊與其他幾人點頭打招唿,洪勝奎接過話頭道:“對麵的德軍已經休整了幾天,法奧聯軍今天有占領了約翰內斯堡,應該是德軍夜襲的可能性大。”


    “對麵是三萬德軍......。”吳清江斟酌著道:“暴雨夜發動夜襲,這不得亂成一鍋粥?”


    “德軍占據兵力優勢,且夜襲不利於發揮火炮優勢,即便是打成亂仗,也是對德軍有利.....。”洪勝奎話沒說完,瞥見易正行、馮子才兩人緩步進來,連忙打住話頭,立正敬禮。


    “不必多禮。”易正行微笑著擺了擺手,掃了眾人一眼,他才緩聲道:“分析的不錯,夜襲,對德軍更為有利。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德軍若要大舉進攻,必然就在這一兩日,今夜暴雨,可能性更大,必須嚴加防範。”


    頓了頓,他接著道:“召集諸位前來,就是針對今夜德軍夜襲預作部署,下麵讓馮將軍給諸位做詳細部署......。”


    “夜戰雖然兇險,但對我們來說也未嚐不是一個戰機,重創德軍的戰機。”馮子才沉聲道:“這個戰機,是以主動放棄約翰堡換來的,若是因為我們的大意和懈怠不能把握這次戰機,咱們在座的都沒法向上交代。”


    說著,他眼神淩厲的掃了幾人一眼,“言歸正傳,德軍若是今夜夜襲,切記打草驚蛇,驚退德軍,務必吸引德軍全力進攻,一舉重創德軍!”邊說他邊拿起手杆指點著沙盤道:“二五一旅即刻拔營......。”


    滂沱大雨中,一隊隊兵馬冒雨摸黑開始緊急調動,斯坦德頓內內外外都隨之調動起來,氣氛也瞬間緊張起來,原本因為暴雨夜而心生懈怠的官兵都投入了緊張的戰前準備之中。


    一個小時後,指揮部通訊室就開始忙碌起來,各種指令、詢問、迴複使的通訊室裏的電話鈴聲不斷,作戰參謀頻繁的往來通訊室和作戰室。


    九點半之後,各部基本就位,作戰室、通訊室才漸漸安靜下來,易正行卻是靜不下心來,在作戰室裏來迴的緩步踱著,他再次感受到了大戰爆發前的緊張和忐忑,上一次是集中優勢兵力設伏德軍六千前鋒,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而這次卻是五六萬大軍夜戰,德軍不發動進攻則罷,一旦發起攻擊,必然是傾盡全力,盡管他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卻也清楚夜戰的兇險,尤其是還要將德軍放近了再打,其兇險程度更甚!對於這一戰的勝負,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見他坐立不安,馮子才有意分散他注意力,“主動放棄約翰堡,換取重創德軍的機會,王爺可是在下一盤大棋?”


    易正行停下腳步,沉吟了下才道:“歐洲各國將約翰內斯堡作為要挾元奇的命脈,元奇則順水推舟,將約翰堡當做一個巨大且難以抗拒的誘餌。”


    得知主動放棄約翰堡的計劃之時,馮子才就已隱隱猜到這場戰事沒那麽簡單,聽的這話,頓時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重創德軍也是這計劃中的重要一環,既證實了大清陸軍的實力,又逼迫德意誌增兵,不,不隻是讓德意誌增兵,其他幾國也會增兵,戰爭會進一步擴大!很明顯,這是有意擴大這場在德蘭士瓦的戰爭!


    已經是晚上十點,雨依然沒有停歇,不過卻又暴雨變成了小雨,盡管是夏季,大雨之後涼風一吹依然能感受到陣陣的涼意,已被雨水打濕的軍裝貼在身上不僅不舒服還有些冷。


    偵查連排長關思敏蹲在一叢半人高的草叢後,豎著耳朵警惕的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即便是目力再好也看不到幾步外的人影,偵查動靜隻能靠聽力。


    “排長,有動靜!”趴在沙地上的魯小孫低聲道。


    魯小孫有伏地聽聲的本領,能夠老遠聽出馬蹄聲,關思敏連忙快步走了過去,低聲道:“是騎兵?”


    “從震動聲來看,應該是大隊人馬行進,至少是數千人。”


    “距離多遠?”


    “應該還在四五裏外......。”


    “確定?”


    “確定!”


    “小四,馬上迴去稟報。”關思敏轉身命令,隨即又低聲道:“繼續聽,進入一裏範圍內,咱們再撤。”


    “排長。”副排長黃有生輕聲道:“大軍行進,肯定偵察兵前行,連長交代了,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略微沉吟,關思敏再次問道:“確定是大隊人馬行進?”


    “確定!”


    “好——,撤!”


    十點之後,斯坦德頓就逐步陷入了黑暗之中,街頭的煤氣燈十點之後就熄滅,原本燈火通明的指揮部也關掉了明亮的煤氣燈,改用光線昏暗的羊角燈,一個參謀快步走進作戰室,“報告,各旅哨探相繼來報,發現大隊敵軍夜行,直奔我方而來,相距大約五公裏左右。”


    終於是來了!總算是沒白忙活,馮子才心裏大為振奮,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短針已經接近十一了,“傳令各部,切忌打草驚蛇。”


    二十公裏,確切的說隻有十七公裏,因為清軍的陣地涵蓋東郊三公裏的範圍,陣地前沿距離德軍大營隻有十七公裏,因為雨夜行軍,德軍足足花費了五個小時,隻到十二點過,主力部隊才抵達清軍陣地的外圍。


    天空中依然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騎在馬上的腓特烈.卡爾望著前麵稀稀疏疏散落著或明或暗燈光的斯坦德頓,心裏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絲猶豫,實在是一路前來,順利的有些超乎想象,讓他下意識的覺得有些反常。


    參謀長詹姆斯催馬上前,緩聲道:“東方有句話——箭在弦上,不的不發。”


    “說的好。”腓特烈.卡爾沉聲道,眼下情況,德軍就是典型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由不得他猶豫,略微沉吟,他聲音低沉的下令,“進攻!”


    正麵進攻的德軍還未來得及大麵積的剪斷鐵絲網,清軍陣地上就響起了零星的槍聲,很快,槍聲就密集起來夾雜在步槍聲中的馬克沁重機槍的”突突突“聲令人心驚膽顫,緊隨著槍聲之後,則是一連竄的爆炸聲,有經驗的官兵一聽就知道是迫擊炮的炮彈。


    槍聲爆炸聲響起來之後,一顆接一顆的照明彈在夜空中爆炸開來,戰場正麵方圓數裏的範圍內被一顆顆照明彈照射的宛如白晝。


    清軍的照明彈早就響徹歐洲,腓特烈.卡爾對此並不意外,對於德軍來說,盡管清軍防範周密,一旦拉開了進攻的序幕就已經沒了退路,當務之急是盡快的短兵相接,避免清軍的火炮造成重大的傷亡。


    “火炮掩護!”腓特烈.卡爾揮舞著手著的馬鞭高聲喝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了後退的餘地,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隱藏實力,利用炮火進行火力壓製,掩護步兵衝鋒是唯一的選擇,至於會不會暴露火炮陣地,已經顧不上了,畢竟他已將火炮分為四個炮營,即便損失了一個炮營,也無關大局。


    “轟轟轟”落後德軍步兵老遠的火炮陣地上響起了一連竄的沉悶的炮擊聲,盡管德軍的陸戰炮更善於水平炮擊,但因為距離夠遠,陣地的範圍足夠大,炮擊的精準度依然十分高,一連竄的爆炸聲在清軍的陣地上響起。


    “炮火壓製!陸戰炮六連射,輕榴彈炮三連射!”早就嚴陣以待的清軍西炮營,營長馬明生脹紅著臉高聲下令,看著陣地上騰起的密集的爆炸聲,看著陣地上一連竄爆炸火光,他心裏一陣陣滴血,實戰經驗豐富的他一眼就看出德軍的火炮陣地構建在離陣地不過四公裏的地方。


    這是一個讓人極為頭痛的距離,很顯然,德軍敢於將火炮陣地設在如此近的距離上,明擺著是在誘敵,一旦他們的火炮陣地暴露,同樣會麵臨著對方火炮的猛烈炮擊,不過,眼下卻是顧不上了,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外圍的火炮陣地上。


    唿嘯的炮彈密集的落在德軍正麵火炮陣地上,尤其是105毫米輕榴彈炮發射的15公斤重的高爆彈,即便不能準確命中,掀起的衝擊波依然能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西炮營一開炮,火炮陣地自然掩飾不住,德軍剩餘的三個炮營中的兩個炮營立刻就進行猛烈的還擊,德軍雨夜襲擊的優勢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若是在白天,在清軍重型火炮的壓製下,火炮不可能抵近到如此近的距離,盡管夜間火炮炮擊的精準度大打折扣,但在兩個炮營眾多會火炮地毯似飽和炮擊下,西炮營的所有火炮一瞬間啞火。


    看著這一幕,腓特烈.卡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將手中的火炮分為四個炮營,一個誘敵,另外幾個進行飽和炮擊,果然是毫不費力的壓製了清軍的炮火,他不由的暗自得意,論對火炮的靈活以及密集運用,清軍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便是有威力更大的重炮,在夜戰中也無法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二五一旅旅長吳清江冷哂道:“裝填高爆彈,給我打掉這兩個暴露的火炮陣地!”


    隨著一聲令下,數十門120 大口徑迫擊炮頓時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炮火覆蓋!


    察覺清軍的炮擊是從後方射來的,腓特烈.卡爾馬上就意識到中了埋伏,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詹姆斯臉色也異常慘白,“清軍沒增援約翰內斯堡?”


    這不可能!即便到了這個地步,腓特烈.卡爾依然不相信斯坦德頓的清軍會坐視約翰內斯堡陷落,他悶聲道:“清軍應該是早就增兵德蘭士瓦了!”


    詹姆斯眼下哪裏還有心思爭論,催促著道:“殿下,撤退吧!”


    撤退?腓特烈.卡爾心頭一陣火起,“這是夜戰,一旦下令撤退,必然是兵敗如山倒!”


    見他不肯下令撤退,詹姆斯不由的又驚又恐,明擺著的,清軍已是算準了他們會夜襲,早就設好了埋伏等待他們,如今已經形成了內外夾擊之勢!


    夜戰難於指揮不假,一旦撤退,可能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但目前這情況,卻是敗局已定,是能逃一個是一個,否則就有可能重蹈六千前鋒全軍覆沒的的覆轍!


    這話他不敢明說,他很清楚這位號稱‘血親王’的殿下秉性,真要如此說,反而可能會激發對方血戰到底的決心,他實在不敢想象,對方要是戰死在斯坦德頓,會是什麽後果?


    略微沉吟,他才沉聲道:“殿下,目前戰局,我軍已經陷入清軍內外夾攻的處境,清軍的兵力有可能超出我們的預料,必須先清掃外圍的清軍!”


    清掃外圍的清軍?腓特烈.卡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外圍的清軍豈是那麽好清掃的?如今四個炮營已經喪失了三個,沒有火炮的掩護,在這無遮無攔平坦的地勢下清掃外圍的清軍,那得用多少人命去填?不說清軍的火炮,就是馬克沁機槍,就足以造成難以承受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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