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俄國出兵土耳其,這是西北擴張的既定計劃,對於俄國是否會出兵,易知足一點也不擔心,斷斷續續長達二百年的俄土戰爭足以說明,隻要有機會,俄國就不會錯過對土耳其的侵吞。


    對於俄國來說,擴張侵略已經是深入骨髓,在向東向西擴張無望的情況下,向南擴張已經成為俄國唯一的選擇,隻要有機會,俄國就不可能錯過!


    邀請俄國出兵土耳其不僅是為了避免讓大清成為歐洲公敵,也是間接的表明大清無意染指土耳其,無意繼續向歐洲擴張的態度。


    這個態度很重要,在沒有人知道波斯灣蘊藏著占據世界一半以上的石油儲量之前,波斯灣隻是一個連接中東和亞洲的商貿通道,並不具備什麽經濟價值和戰略價值,隻要大清保證不繼續向西擴張,歐洲列強不會為了波斯灣與大清死磕。


    實則對於土耳其,易知足還真是沒什麽興趣,至少目前是沒有的,土耳其作為世界地理的兵家必爭之地,一直備受歐洲各國關注,大清若是打土耳其的主意,必然會成為歐洲的公敵,以大清目前的國力,完全無法抗衡,拋給俄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對於俄國來說,哪怕明知是個坑,也得捏著鼻子往下跳!


    葉夫根尼·卡爾洛維奇·布策很快就冷靜下來,斟酌著道:“殿下可是打算與我國聯手吞並奧斯曼土耳其?”


    “我對土耳其沒興趣。”易知足不急不緩的道:“我國的目標是波斯灣,確切的說,是為了進一步遏製英國人在亞洲的擴張,為了確保我國西北的安穩。”


    “波斯灣是英國人的勢力範圍。”布策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殿下就不擔心與英國爆發戰爭?貴國的海軍雖然發展迅速,但恐怕還難以抗衡英國海軍。”


    易知足胸有成竹的道:“這一點貴國無需擔心,我們有信心!”


    略微沉吟,布策才試探著道:“殿下應該清楚我國的情況,大舉出兵奧斯曼土耳其,需要不菲的軍費開支......。”


    易知足聽的一笑,“元奇可以向貴國提供五千萬銀元的貸款。”


    聽的這話,布策不由的大喜過望,他原本不過是試探一下,畢竟清國西征同樣也需要龐大的軍費開支,卻沒想到對方張口就是五千萬銀元,有這五千萬貸款,出兵土耳其將不會遭遇任何壓力,心裏欣喜的同時他也更加確信,配合元奇西征出兵土耳其,對於俄國來說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誠如殿下所說,這是一次極為難得的機會,我想我國皇帝陛下應該十分樂意配合貴國,出兵南征。”布策一臉微笑的道:“不過,除了提供大額貸款之外,殿下能否為再提供一些最新式的步槍和金屬子彈?”


    這簡直是得寸進尺!易知足沒有惱怒反而覺的有些好笑,“閣下確定需要我國支援大批軍火?貴國的伯丹i,型和伯丹ii,型後裝線膛步槍都已經定型量產,性能與我國的寶山式步槍性能不相上下,區別隻在於口徑略有不同。”


    聽的這話,布策內心震驚不已,伯丹i,型和伯丹ii,型後裝槍確實已經定型量產,但還沒有大規模的裝備部隊,對方如何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易知足接著道:“如果貴國需要我國提供大量的軍火,我十分樂意,我更希望用軍火來折抵貸款。”


    布策連忙道:“我會將殿下的意思如實稟報我國皇帝陛下。”


    易知足點了點頭,“我需要盡快得到答複。”


    剛送走布策,趙烈文、易正行兩人就快步進了院子,到的跟前,趙烈文便問道:“俄國沙皇迴電了?俄國會否同意出兵?”


    “肯定會。二百年來,俄國從未放棄吞並土耳其的任何機會。”易知足說著緩步踱迴房間,進屋之後,他隨口問道:“文章都些好了?”


    趙烈文連忙取出一疊草稿,“大掌櫃看看,若無不妥就著人送去報館。”


    接過草稿,易知足卻徑直放在書桌上,道:“擬份電文給胡雪岩,著他安排人手去埃及收購蘇伊士運河的股份,越多越好......。”


    收購蘇伊士運河股份?趙烈文愣了一下,才道:“大掌櫃不是說過,英吉利對蘇伊士運河是勢在必得?”


    “就是跟英國人收購的。”易知足慢條斯理的道:“另外,告訴胡雪岩,讓他與法國的政要接觸一下,一旦普法戰爭爆發,及時為法國提供大額借款。”


    這是唱的哪一出?趙烈文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易正行徑直道:“父親不是說法蘭西會戰敗?為何還要給法蘭西提供貸款?”


    易知足看了兩人一眼,伸手虛按了按,示意兩人落座,這才緩聲道:“以我國的實力,趁虛而入占據波斯灣不是什麽難事,但要想在波斯灣立住腳,甚或是將波斯灣徹底納入大清疆域,則是千難萬難,畢竟我國的國力與英吉利還有著不小的差距,海軍實力也有不小的差距。


    最終,我們需要通過談判來解決波斯灣的爭端,給法蘭西借貸,是要讓法蘭西在這個問題上保持緘默,購買蘇伊士運河股份,則是作為與英國人談判的籌碼。”


    這還沒開始西征呢,居然想的如此長遠?趙烈文遲疑了下才道:“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能有多大的代價?”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法蘭西隻是戰敗,不是亡國,對法蘭西的貸款是穩賺不賠,至於蘇伊士運河股份,咱們隻是轉手倒騰一下,不存在損失。”


    天津,三岔河,欽差轅門。


    當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厚重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一隊帶著腳鐐手銬的犯人魚貫而出,站籠內苦苦煎熬了一夜神情萎頓的犯人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終於熬到換班的時間了。


    為防止站籠內的人犯因為關押時間過長而死亡,伍長青下令將人犯分為兩班,日夜輪換,轅門外的站籠始終不空。


    待的人犯完成換崗,天色已經大亮,陸續有天津的士紳百姓給犯人們送來各種飯食茶水,在天津的士紳百姓眼裏,這些個敢於殺洋人燒教堂搶洋行的人犯都是好漢,他們以這種方式表達對官府的不滿,變相的給官府施加壓力。


    七點剛過,天津城內外的大街小巷就響起了報童清脆的賣報聲,“賣報賣報!看天津教案的案情披露!”“賣報賣報!看天津教案背後的真相!”


    這幾天隨著全國大小報紙的報道,天津教案已為朝野上下矚目,不過要說最關注這一案件進展的,莫過於天津人,報童一吆喝,立時就圍上來一群人,轉眼間就將報紙搶購一空。


    報紙上刊載了伍長青的《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在折子中,伍長青清楚明確的指出,拐賣嬰兒確有其事,但是與教堂並無直接關係,教堂給予抱送嬰兒前來育嬰堂的人以獎勵,間接助長了拐迷嬰兒之風,但不能就此認定教堂拐迷嬰兒。


    教堂開辦的育嬰堂收養的嬰兒頻頻死亡的原因,是因為收養的大多是棄嬰,在收養之時大多嬰兒就已經極度虛弱瀕臨死亡,再加上育嬰堂爆發疫病,是以出現嬰兒集中死亡的情況。


    至於各種謠傳,諸如迷拐嬰兒做藥引,迷拐幼孩取腦剜眼剖心,以作配藥之用,用眼珠子煉銀等等謠傳,純屬無中生有,無稽之談!


    《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在報紙上公開刊載,朝野上下一片嘩然,原本輿論是一麵倒的指責教堂迷拐嬰兒,殘殺嬰兒,洋人驕橫跋扈,目無朝廷,擅闖官署,開槍恐嚇朝廷官員並擊傷吏屬,如今伍長青卻公然為教堂開脫。


    要知道天津教案就是因為教堂育嬰堂迷拐殘殺嬰兒而起,否定這一點,這就等於是承認,錯在天津百姓,洋人才是無辜的。


    這種巨大的輿論反差讓不少人難以接受,一時間各種指責蜂擁而來,斥責伍長青因私廢公,賣國求榮,獻媚洋人,顛倒黑白,有人發電報,有人寫信,更有報紙發號外進行公開討伐。


    天津百姓盡管群情激奮,但卻沒有出現圍攻欽差行轅和官府衙署的情況,一則是天津會黨被清剿一空,無人牽頭組織,再則是北洋水師官兵就駐紮在城外虎視眈眈,而且縣衙府衙外黑壓壓一大片枷號的人犯和欽差轅門外一長溜的站籠無疑是一種極為有力的震懾。


    天津,紫竹林,英國領事館。


    五十出頭,有些禿頂,鷹勾鼻,藍眼珠的威妥瑪——這位在中國呆了將近三十年,比大多數中國人都更了解中國的中國通,在看完報紙後卻緊鎖著眉頭,即便伍長青要秉公處理這一教案,似乎也犯不著如此大張旗鼓。


    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有問題!他想到了一個詞,先抑後揚,元奇在進行輿論引導時,經常用這一招!


    “篤篤篤”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威妥瑪抬起頭來,“請進。”


    門一開,李維海領著法國代辦羅書亞走了進來,一進來,羅書亞就道:“閣下,我們是不是應該再去見見那位欽差大人?”


    “請坐。”威妥瑪說著翹起二郎腿,“閣下是否認為那位伍大人會轉變態度?”


    “難道不是嗎?”


    “我不那麽認為。”威妥瑪道:“相反,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我建議再等等看。”


    “還需要等什麽?”羅書亞不解的道:“現在已經認定教堂沒有迷拐嬰兒,也沒有殘殺嬰兒,我們應該理直氣壯地向清國朝廷索取賠償,讓清國朝廷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略微沉吟了下,威妥瑪才道:“閣下可以去試試。”


    羅書亞還真不信邪,邀約了幾國外交官員趕往三岔河口的欽差行轅,不過,卻是吃了個閉門羹,伍長青連大門都沒讓他們進,相當幹脆的迴複,“不見!”


    得知這一情況後,威妥瑪更加證實了心裏的猜想,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他有些猜不透伍長青究竟想做什麽?如此強硬的態度說明了一點,對方有恃無恐!


    第二天,北方各省大小報紙以及東南各省的一些小報幾乎是一麵倒的對伍長青進行攻訐,連帶著元奇也被攻訐,更有直接唿籲朝廷撤換欽差重查天津教案的,一時間,朝野上下群情洶洶。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趙烈文、易正行兩人一人抱著一疊報紙走進書房,見的易知足仿佛沒事人一樣的在翻看賬目,趙烈文不由的苦笑著道:“大掌櫃倒是沉得住氣,整個大清都快鬧開鍋了,如今已將矛頭直指元奇了。”


    放下賬本,易知足瞥了一眼兩人手中的報紙,笑道:“也忒勤快了,抱來做什麽?難不成還一一翻看一遍不成?”


    “這些文章裏,不少是出自地方大儒和官員。”易正行解釋道:“先生說必須都摘錄下來......。”


    “還打算秋後算賬?”易知足笑道:“犯不著,言論自由不能說一套做一套。”


    “父親打算何時反擊?”易正行道:“總不能老任由他們如此攻訐抹黑元奇和伍世伯?”


    “不著急。”易知足道:“先放縱一下,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


    “誰?洋人還是朝廷?”


    “自然是朝廷。”易知足道:“對於朝廷來說,這是難得的操縱輿論民情攻訐元奇的機會,我倒是要看看,事態究竟會發展到什麽地步?”


    易正行反應不慢,登時就明白過來,這是要借這件事情來試探慈安太後和內閣總理大臣恭親王奕?對元奇的態度,略微沉吟,他才問道:“不需要考慮西洋各國的反應嗎?天津教案可謂是重大的外交事件。”


    “不必要。”易知足看了趙烈文一眼,笑道:“咱們手裏握著殺手鐧呢。”


    易正行看了看兩人,“殺手鐧?”


    趙烈文倒了杯涼茶,這才笑道:“確實是殺手鐧,足以令西洋各國都閉口不談這起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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