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道道命令的下達,大阪城內的氣氛登時就緊張起來,一眾將領誰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絕對不可能是倭軍偷襲,畢竟大阪城目前算得上的後方,部隊化整為零,四麵八方的散開,倭軍怎麽也不可能不聲不響的摸到大阪來。


    不可能是倭軍,那麽奕譞如此緊張,要防範的誰?除了元奇,還能有誰?一想到他們麵臨的敵人是元奇新軍,一眾將領無不忐忑不安,這麽些年來,他們一直以元奇新軍為假想敵,對於元奇新軍的戰力自然十分清楚,壓根就不是他們能抗衡的。


    更何況他們目前處於倭國大阪,元奇隻要擊敗北洋水師就能將他們陷入絕境!一時間大阪城內人心惶惶,眾將領紛紛遣人前往指揮部打探情況,偏生什麽消息也打探不到,這令他們更為不安。


    奕譞心裏也同樣不安,皺著眉頭在寬大的指揮部裏來迴不停的踱著,有線電報突然出現故障無法聯係散落在各處的部隊,他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人蓄意為之,但以他猜測,應該是後者居多。


    有線電報這些年在大清發展的很快,即便是偏遠的府縣也都接通了有線電報,但是有線電報卻並未普及到八旗新軍,隻是在軍營駐地連通了有線電報,象元奇這般部隊走到哪裏,有線電報就鋪設到哪裏,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根本就不敢想。


    大阪的所有通訊兵都是從元奇新軍抽調過來協助,盡管他心裏懷疑,卻也不敢公然質疑,更問不出口,一則這隻是他的猜測,再則,如今他們可以說處處要仰仗元奇,不可能主動與元奇鬧翻,另一個,他還需要依靠通訊營與京師保持聯係。


    來來迴迴踱了無數個圈子,他才停下腳步,當務之急,是必須弄清楚元奇的態度,如果元奇協助奕訢,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他還不如爽快的交出兵權,還能少死些人。


    就在這時,一個四十出頭身著軍裝的中年人快步走了進來,這人叫阮元度,是奕譞最為倚重的幕僚,舉人身份,見的奕譞來迴踱步,他拱手道:“王爺何事犯愁?”


    “仲青來的正好。”奕譞說著伸手讓座,看了一眼門口,見的沒人,他才壓低聲音毫無隱瞞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隨後道:“最關鍵的是元奇的態度。”


    默然良久,阮元度才開口道:“預備立憲之期已然不遠,元奇重兵屯於西北,且易國城對於滅倭是勢在必得,綜合而言,這個時候,元奇應該不至於跟朝廷公然反目,即便會支持恭王,亦不至於公然支持。”


    奕譞微微點了點頭,道:“還是仲青看的透徹,洞若觀火。”


    “王爺謬讚。”阮元度謙遜的道:“學生不過是身在局外而已。”


    奕譞微微笑了笑,道:“目前這個局麵,如何應對方是上策?”


    略微沉吟,阮元度才道:“恭王既敢潛來倭國,必然有所依仗,元奇是暗裏,明裏應是僧王,雖然僧王在軍中素有威望,但名不正則言不順,此是倡亂,必然附從者少,王爺大可指責其叛亂,舉兵討伐。”


    “舉兵討伐?”奕譞遲疑著道:“元奇會否以我等破壞伐倭大局為名而出兵幹涉?”


    阮元度沉吟了下了才道:“這事王爺應該讓朝廷與元奇交涉。”


    枚方,前鋒大營,大帳。


    僧格林沁背著雙手在大帳裏緩步的踱著,名不正則言不順,他如今對這句話的體會相當深,恭王還未趕來,而朝廷卻已是先知道此事,按照打仗的說法,這是失了先機,更讓他為難的是,他不知道如何穩定軍心,凝聚人心。


    下令各部集結枚方,尚且可以說是計劃有變,提前攻打京都,但若是奕譞舉兵征討,他如何向一眾將領解釋,又如何說服他們領兵對抗?


    “咚咚咚。”沉悶的鼓聲響徹大營,這是升帳鼓,三通鼓響,未能及時趕到將領都要軍法從事的,輕則軍棍,重則可能掉了腦袋,沒人將領敢怠慢,因此鼓聲一響,一眾將領紛紛趕向大帳,隻不過一個個心裏都納悶,不知道是什麽事。


    德楞泰也是一肚子納悶,快步進的大帳,一眼瞥見僧格林沁黑著臉坐在帥案後,立時就將原本打算試探的話咽迴肚子,見禮之後就在案前站好,才兩通鼓,前鋒營一種將領就陸續到齊,沒人說話,大帳裏氣氛顯的十分壓抑,一眾將領心裏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半晌,僧格林沁才開口道:“都到齊了?”


    “迴王爺。”德楞泰連忙謹慎的道:“除了巡值的兩人之外,其他的已全部到齊。”


    “經過這些時日不間斷的驅趕,大阪平原上倭民大多都已逃向京都,不過,京都也及時的進行了分流,並且招募青壯組建奇兵隊突擊訓練,以負隅頑抗。”僧格林沁不急不緩的道:“目前的情形,繼續拖延下去,隻會對倭國有利,因此,必須盡快對京都展開攻擊。”


    頓了頓,他吩咐道:“將京都地圖和倭軍兵力布防圖掛起來。”


    待的地圖掛起來,他才沉聲道:“之前擬定的進攻計劃,有不少疏漏,諸位都是經過軍校培訓的,討論下,盡快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攻擊計劃來。”說著,他站起身來,“什麽時候拿出讓我滿意的計劃,什麽時候休息。”丟下這句話,他大步出了大帳。


    聽的腳步聲遠去,大帳裏頓時活躍起來,原本一個個都是提心吊膽的,卻不想屁事沒有,隻是因為對作戰計劃不滿,害的他們虛驚一場,也沒人商量討論什麽作戰計劃,一個個忙著寒暄說笑。


    大帳裏鬧哄哄的活象一個菜市場,德楞泰掏出盒香煙來抽出一支,隨即將煙盒丟給他們散煙,僧格林沁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就算再急,也不至於將所有將領都集中起來討論作戰計劃吧?


    什麽時候拿出讓他滿意的計劃,什麽時候休息。若是他一直不滿意,他們豈不是一直呆在大帳裏?想到這裏,他走向大帳門口,一掀帳簾走了出去,不想兩個親兵隨即橫身攔在前麵,“王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離帳。”


    德楞泰道:“我去方便一下......。”


    “帳內有馬桶。”


    “那麽多人都在帳內方便是個什麽味?”德楞泰嘀咕了一聲也沒堅持,轉身就迴了大帳,心裏卻是隱隱升出一種不妙的感覺,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僧格林沁究竟想做什麽?


    僧格林沁出的大帳,隨即就帶讓自己的親信替換了那兩名巡值的軍官,到這時他才鬆了口氣,吩咐道:“在通往大阪的要道上設卡,準進不準出,有傳令兵,必須拿下。”


    到的黃昏時分,部屬葛黃誌率領一個團兵力匆匆趕到枚方,僧格林沁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一番部署之後,他才讓親兵將德楞泰叫出來。


    德楞泰心裏一直忐忑不安,見的僧格林沁,他恭謹的見禮道:“王爺,計劃還未能擬定,爭議頗大......。”


    僧格林沁盯著他看了一陣,才道:“不想知道什麽原因?”


    聽的這話,德楞泰心知再裝傻充愣就沒好下場了,連忙道:“屬下不敢妄猜,雖說屬下不是王爺的部屬,但卻一直十分敬佩王爺,王爺但有所驅,屬下必定竭盡所能。”


    這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明白人,僧格林沁心裏暗忖,隨即徑直道:“恭王來大阪了,要接掌在倭的所有部隊。”


    這話對於德楞泰來說不啻於石破天驚,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卷進這個層麵的政爭之中,恭王和太後,這是要兵戎相見嗎?他心裏很清楚,既然僧格林沁將話挑明,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不同意,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他連忙微微欠身道:“屬下雖在營伍,卻也明白,推行立憲,乃是大勢所趨,承蒙恭王、僧王青睞,屬下願誓死效忠。”


    “坐。”僧格林沁說著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自個也用打火機點了一支,這才緩聲道:“推行憲政,確實是大勢所趨,朝廷若是食言或者是拖延推諉,元奇必然會興兵。


    俗話說,自家事自家知,咱們都心知肚明,朝廷新軍壓根就無法抗衡元奇新軍,更別說咱們的槍支彈藥都受製於元奇,一旦與元奇開戰,不隻是亡國,還可能跟倭國一樣,亡國滅族。


    恭王冒險前來倭國接掌這四萬大軍,為的就是朝廷能夠順利推行憲政,避免與元奇開戰,


    另外,本王也不妨明白告訴你,恭王前來倭國,是易國城的授意。”


    這番話十分溫和,但德楞泰卻是明白,這是在敲打他,告誡有不要有異心,當即語氣誠懇的道:“朝廷推行憲政,恭王攝政唿聲最高,王爺提攜之恩,屬下必定銘記於心,再則,前鋒營上下,對於元奇新軍的戰力都有深切的認識,沒人願意與元奇為敵。”


    頓了頓,他接著道:“王爺不妨將現有的編製大亂,混編成軍。”


    僧格林沁聽的在一笑,“本王也正有此意,不過,你先去將部屬安撫好,人各有誌,不願意的,不勉強,暫且關禁閉,事後除去軍籍遣送迴京師,也算是全袍澤之情。”


    德楞泰迴到大帳一番遊說,絕大多數將領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恭王奕訢不僅身份尊貴,也是立憲派的領軍人物,朝廷立憲,恭王攝政組閣的唿聲也是最高,在朝野上下都有著極高的聲望,對於中將領來說,效忠帝後與效忠恭王,沒多大的區別,左右都是效忠大清,更何況,效忠恭王,更利於他們日後的前麵程,擱在以前,這就是從龍之功!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改換門庭,有三個將領就不願意,德楞泰也不為難三人,當眾許諾,暫且關禁閉,事後遣送迴京師。


    次日上午,隨著周邊各部陸續趕到枚方大營集結,僧格林沁趁熱打鐵,對各部進行混編,僅僅一天時間,就將一萬多大軍牢牢的掌控在手裏。


    一切順利的超乎想象,僧格林沁也是徹底的鬆懈下來,如今,他需要的是時間,部隊混編之後需要時間融合,他也需要時間等待奕訢到來,軍火糧草等輜重完全不用他操心,枚方作為攻打京都的前沿基地,囤積了大量的輜重,駐紮一個月,他都無須擔心。至於奕譞那邊,他壓根就沒多考慮,奕譞要敢率部前來討伐,他不介意開戰立威。


    大阪,指揮部。


    奕譞站在院子裏遙望著北方長歎了一聲,整整兩天時間,沒有得到枚方的一丁點消息,派去的哨探和傳令兵都有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他很清楚,僧格林沁這是不可能迴頭了。


    舉兵討伐,他不沒有想過,不過,對於僧格林沁,他心裏還是有些敬畏的,若非萬不得已,他不希望同室操戈。


    “稟大將軍,京師急電。”一個通訊官快步迎上來稟報道,隨即呈上電報。


    電報內容很簡單——暫緩討伐。這是慈安皇太後對他奏請舉兵討伐僧格林沁的迴複。看過電報,他頓覺輕鬆不少,慈安這是為僧格林沁預留退路,隻要奕訢未到枚方,隻要僧格林沁不公然叛亂,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稟大將軍,元奇東海艦隊參謀長郭仲牟前來拜訪。”


    元奇終於來人了,奕譞沉吟了下,才道:“有請——。”


    進的指揮部,郭仲牟敬了個軍禮,這才道:“聽聞貴部出了些變故.......?”


    “貴軍消息倒是靈通。”奕訢也不隱瞞,也知道壓根就隱瞞不了,他斟酌著道:“目前情況並未惡化,還有緩和的可能。”


    “能緩和自然最好。”郭仲牟頜首道:“我們不希望貴軍內訌,更不希望貴軍因為內訌而影響伐倭的大局,”


    聽的這話,奕譞不由的暗自腹誹,捉鬼放鬼都是元奇,這話卻是說的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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