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剛手段顯菩薩心腸?易知足咂摸了一下轉過身來含笑道:“這話說的好,看來惠甫是想通了。”


    趙烈文一笑,一邊擺放茶水一邊道:“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是德,能祛人之惡全人之善,是大德,大掌櫃以國家民族長遠利益和安全為重,即便是屠滅倭國,也是大善大德。”


    “無須寬慰我。”易知足緩步踱過去坐下道:“以金剛手段顯菩薩心腸,這話可有出處?”


    “有。”趙烈文朗聲道:“這是出自《佛說大方廣善巧方便經》,說的是佛主未得到菩薩果位之時,為了救一船商人而將一個匪徒殺死的故事。”說到這裏,他已是反應過來,“大掌櫃是想在軍中宣傳一下?”


    “政治工作需要。”易知足頜首道:“屠滅倭國與軍中素來的政治思想教育相悖,不少官兵頗有抵觸情緒,新六軍在長州和薩摩的作為在軍中有不小的非議,不少指教員反映,思想工作不好做,這個說法頗為合用。”


    略微沉吟,趙烈文才道:“大掌櫃還的將倭國的潛在危害仔細說一下,學生也好進行整理。”


    倭國的危害?這讓他如何說,他總不能將後世的倭國侵華說出來吧?易知足端起茶杯啜茶不語,略微思忖他才緩聲道:“倭國與英吉利一樣,都是島國,地域狹小,資源匱乏,人口眾多,生存環境惡劣,天生就具有強烈的對外擴張性和侵略性。


    前明之時,倭國豐臣秀吉入侵朝鮮,就是欲以朝鮮為跳板向我中華大陸擴張,還有前明中後期的倭寇禍亂東南沿海,鐵一般的事實證明,倭國一旦強盛,將會對我國造成極大的威脅!


    如今的倭國已經開始覺醒,欲推翻幕府統治,效仿西洋推行立憲,發展工業,以倭國超高的教育普及程度,一旦全麵西化,勢必迅速崛起,而崛起之後,則必然積極對外擴張,勢必與我國爭奪亞洲霸權,爆發大規模戰爭。


    倭國甚至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英吉利,滿世界擴張,爭奪殖民地,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我們不能容忍,也不能夠坐視一個強大的近鄰崛起,因為這是比西洋各國更為危險的敵人!必須乘其弱小之時,徹底殲滅,永絕後患!”


    趙烈文一邊聽一邊心裏暗記,琢磨了一陣他才道:“倭國即便推行憲政發展工業,起步也比我國晚了二十年,還能對我國構成威脅?”


    “當然。”易知足微笑著道:“這正是工業時代的魅力所在,工業時代各種新技術新發明層出不窮,即便是後起之秀,也有可能超越老牌的工業國家,這也是我為什麽說這是一個強國相繼崛起的時代。”


    頓了頓,他接著道:“好好整理一下,草擬一篇告全軍書,宣揚倭國的潛在威脅論,鼓勵全軍將士,以國家和民族長久的安全和長遠的利益為重,堅決消滅倭國這個潛在的巨大威脅!”


    趙烈文動作很快,到的下午就草擬了一篇《告全軍書——金剛手段菩薩心腸》,易知足正仔細推敲,卻是聞報楊秀清在外求見,“讓他進來——。”說著,他放下文章笑道:“僧王打大阪,新六軍看來是急了。”


    楊秀清進來敬了個軍禮,便一臉抱怨的道:“大掌櫃,聽聞大阪城與京都城都是倭國的‘三都’之一,極為繁華富庶,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卻也不能總讓咱們啃骨頭喝湯不是。”


    “誰說讓你們啃骨頭喝湯來著?”易知足含笑道:“倭國三都——江戶、京都和大阪,說起來是齊名,實則京都和大阪加起來也隻及得上江戶,知道江戶多少人口?上百萬!是與京師同等規模的大城......。”


    聽的這話,楊秀清不由的心花怒放,連忙追問道:“大掌櫃是說,江戶留給我們新六軍?


    雖然他清楚鐵定是要攻打江戶的,但江戶畢竟是倭國實質上的都城,在他看來,江戶必定是留給元奇嫡係的,不僅僅是功績,更因為江戶的繁華,易知足言下之意是讓他們新六軍打江戶,怎不讓他欣喜萬分!


    見他一臉的欣喜,易知足笑著點了點頭,道:“且別急著高興,江戶是塊肥肉也是塊硬骨頭,小心別蹦了牙。”


    “大掌櫃放心。”楊秀清精神抖擻的道:“咱們新六軍有一副好牙口,最喜歡啃硬骨頭!”


    易知足含笑道:“去吧,去找肖明亮商議具體的部署。”


    “屬下遵命。”楊秀清連忙敬禮告退。趙烈文聽著他的腳步聲走遠,這才道:“大掌櫃,真讓新六軍打江戶?”


    易知足笑問道:“有什麽不妥嗎?”


    猶豫了下,趙烈文才道:“在下聽聞新六軍軍紀極差,且軍中又未派遣政治軍官,江戶城乃是倭國二百餘年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若是毀於一旦未免可惜,還有,江戶城聚集的財富.......。”


    “江戶城的財富,新六軍帶不走,繳獲歸公,這是元奇新軍的鐵律,沒有如任何一之部隊能例外,打完仗再跟他們集中清算。”易知足緩聲道:“至於江戶城.......還有保留的必要嗎?”


    “大掌櫃打算毀掉江戶城?”趙烈文一臉的錯愕,上百萬人口的城池,倭國兩百年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付之一炬,著實是太令人惋惜了。


    “欲要亡其國,必先亡其史,欲滅其族,必先滅其文化。”易知足道:“江戶曆史雖不長,卻是倭國近二百多年來實際意義上的都城,既是政治經濟軍事中心,也是文化中心,必須毀於戰火。”


    “可惜了的.......。”趙烈文苦笑著道:“學生還想著能有機會前往江戶一遊。”


    “倭國繁華不下於江南,放在以前確實是值得一遊。”易知足含笑道:“不過,現在卻是沒有遊玩的價值了。”頓了頓他接著道:“準備下,咱們也該迴上海了。”


    趙烈文點了點頭,前來倭國也有些時日了,也確實是該迴去了,不過,這一趟倭國之旅卻是讓他頗覺失望,大多時間都呆在馬關這個小城,想到這裏,他笑問道:“大掌櫃對馬關似乎情有獨鍾?”


    後世大名鼎鼎的《馬關條約》的簽訂地,易知足能不情有獨鍾?不過這事沒法解釋,他語氣平淡的道:“談不上情有獨鍾,隻不過是圖個清淨罷了。”


    這話,趙烈文自然是不信的,對方在上海就直接指定與倭國談判在馬關春帆樓舉行,豈是圖個清淨那麽簡單,不過對方不說,他也不好追問。


    大清,京師。


    夏季的京師白日就象一個蒸籠,天黑之後,暑氣才慢慢消退,不少貪圖涼快的老少爺們光著膀子搖著蒲扇坐在門口納涼閑侃,當前最熱門的話題自然是伐倭。


    大清這些年對外擴張的厲害,可謂是頻頻用兵,但基本沒朝廷兵馬什麽事,新建的八旗新軍和北洋水師隻是參與了征伐朝鮮,而且還隻是從旁協助。這次伐倭卻是不同,抽調了四萬八旗新軍,獨立攻打倭國都城,自然是讓人津津樂道。


    十餘萬八旗新軍和兩萬北洋水師,基本都是從京師及其周邊府縣招募的,其中又是以京師旗人為最多。


    雖說廢除了八旗製度,旗人這個身份已經從所有的官方文書中消失,但京師卻依然有不少旗人放不下自己的身份,隻不過,喪失了旗人特權的旗人如今也隻是虛有其名,不再有昔日高人一等的身份。


    唯一讓他們還能掛在嘴邊的就是軍屬身份,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子弟在八旗新軍或者是北洋水師,而且新軍的軍餉遠遠高於以前,可以說家中有一人當兵,足以維持六口之家的基本開銷。


    天子腳下消息自然是靈通,家中有子弟遠征倭國的就更為上心,四處打探消息,一到晚間就三五紮推的相互賣弄或者是打探交流。


    肅順一副尋常閑漢打扮,搖著一把折扇一步三搖的穿弄過巷徑往恭王府而去,原本年少之時他也是成天在四九城閑逛的主,這些年身居高位,出入八抬大轎,前唿後擁,威風八麵,今兒他嫌坐轎子太悶,當然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一路微服而行,他時不時的停下來聽街頭巷尾的閑侃,一路下來,聽的都是與伐倭相關的,他不由覺的有些乏味,掏出懷表看了看,見的短針已經指到九,他便加快了步伐,跟在後麵幾個閑漢裝扮的扈從也趕緊的快步跟上。


    西城區非富即貴,一家一戶占地廣闊,也因此顯的清淨,肅順熟門熟路的抵達恭王府後門,早有人恭候著開門領了他進去,進的書房,奕訢撇了一眼他的裝扮,忍不住笑道:“即便要避人耳目也無須如此裝扮罷。”


    肅順拱手笑道:“聊發少年狂而已。”


    奕訢隨意的抬了抬手讓座,而後道:“倭國可有消息?”


    “大阪屠城三日,如今正在修整,準備向京都進軍。”肅順緩聲道:“大軍一應所需,皆由北洋水師艦隊負責運輸供給。”


    “我那位七弟是個謹慎人。”奕訢緩聲道:“伐倭之戰這才開始,還早的很,不著急。”


    “易國城迴上海了。”肅順道:“看樣子他是想避嫌”


    “他避避也好。”奕訢說著話頭一轉,“僧格林沁前往倭國,太後乘機掌控了西山大營,並且填補了西山大營的缺額......。”


    聽他話語裏頗有責怪之意,肅順苦笑著道:“僧格林沁既與易國城有舊,又與王爺走的近,在八旗新軍中素有威信,斷無遣往倭國的道理,誰知太後會反其道而行之,況且遣其前往倭國,理由也冠冕堂皇,壓根就無從反對。”


    奕訢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立憲之期已不足兩年,一旦帝後反悔,咱們即便貴為宗親也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王爺過慮了。”肅順不以為然的道:“這些年朝野上下頻頻宣傳鼓動憲政,各種憲政思想已是深入人心,太後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兵行險著?”


    奕訢緩緩搖了搖頭,道:“事關大清國運,也關乎你我以及眾多官員的身家性命,再如何謹慎小心也不為過,這段時間,太後頻頻調換順天府官員,頗有些異常,不可不防。”


    肅順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無論如何,慈安也不敢冒險,朝廷的新軍壓根就不是元奇的對手,一旦慈安敢向他們下手打破現在的均衡局麵,易國城絕對會以此為借口舉兵北伐,那大清還真就是離亡國不遠了,連帶著還會讓數百萬滿人陪葬!


    見他不吭聲,奕訢冷笑道:“有多少人盯著咱們,雨亭應該清楚,就算太後忌憚,不會輕舉妄動,但難保下麵的人不會邀寵冒進?另外,還有不少人巴不得天下大亂!象你這般微服出行,以後萬萬不可,別給人以可乘之機!”


    這是連元奇也懷疑上了?未免有些杯弓蛇影了吧?肅順遲疑了下才試探著道:“那依王爺的意思......?”


    “出京。”奕訢道:“咱們兩人一人出京,一人留在京師,但有一人在外,太後都不敢輕舉妄動。”


    聽的這話,肅順不由的暗自腹誹,他是首席軍機,如何能長期離京,能出京的隻能是對方,過,轉念想想,這也不失是一個好辦法,他們兩人雖則是自成派係,卻都是推行憲政的領軍人物,不能夠一網打盡,慈安不敢輕舉妄動。


    略微沉吟,他便頜首道:“此計甚妙,在下身為首席軍機不能長期離京,王爺尋個外事借口,前往上海罷,在下留守京師。”


    奕訢微微點了點頭,他確實是打算離京,這段時間,他敏銳的察覺到京師的氣氛有些異常,俗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願意輕易冒險,目前的情況,最好最省事的法子就是他離京一段時間。


    隻要他不在京師,慈安就絕對不敢妄動,略微沉吟,他才叮囑道:“雨亭獨自在京不可大意,出入一定要嚴密防範,不可稍有疏忽,這不僅關乎你個人安危,也關乎大清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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