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順能在眾多的宗室子弟中脫穎而出,不僅是有見識有遠見,行事果斷,還有著一大長處——博聞強記,擁有超群的記憶力,短短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寫好了折子,檢查了一番之後,他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邊悠閑喝茶的易知足,道:“經濟危機與資金尋找出路是怎麽迴事?”


    “經濟危機,簡單的說就是金融崩潰,百業凋敝,市場蕭條,民不聊生。”易知足放下茶盅,緩聲道:“這種情況下,銀行票號錢莊銀號等金融機構手裏的儲存的資金,無法放貸出去,無法放貸就沒有利息,就沒有盈利。


    商人逐利是天性,資本逐利則是金融本質特性,資本無國界,不論東方西方,隻要有利可圖的地方,資本就會逐腥而來。


    西洋各國爆發大規模經濟危機,大量資本在西洋無法投資獲利,大清經濟卻蓬勃發展,自然就會吸引西洋的資本蜂擁而入。”


    肅順遲疑著道:“那會不會引發銀賤錢貴的弊端?”


    “問的好。”易知足笑道:“這將會引發一係列的問題,不過,眼下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讓皇上明白,大額低息借貸是英法求著咱大清借貸就行。”


    肅順點了點頭,語氣甚是隨意的道:“國城兄如此點撥,是否忌憚朝廷與英法結盟?”


    “是。”易知足毫不諱言的道:“朝廷若是與英法結盟,會逼迫元奇造反,津京一戰也將演變成一場大戰,元奇即便占據極大的優勢,也會造成巨大的傷亡,大清有可能會陷入長期戰亂,英法等國必然會將戰爭持續下去以爭取更多的利益,這一場戰爭將可能徹底失去掌控,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聽的出來,這絕對是肺腑之言,肅順輕歎一聲,道:“還是國城兄思慮長遠......。”


    “對於大清而言,西洋各國的每一次大規模的經濟危機都是一次難得的發展、追趕、超越西洋的機會。”易知足緩聲道:“我希望盡快幹淨利落的贏得這場戰爭,從而贏取發展的時間和機會。”說著,他站起身來,“雨亭兄慢慢謄寫罷。”


    肅順坐著沒動,今日一番長談,易知足對他可謂是毫無保留,不乏犯忌之言,這是對他的一種信任,相信他會顧全大局,不會在鹹豐跟前挑唆,讓他有汗顏的是,易知足對於這一場戰爭考慮的遠比鹹豐長遠。


    拿起草擬的折子緩緩的看了一遍,他微微搖了搖頭,貨比貨的仍,人比人得死,滿朝文武與易知足相比,這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可惜了,如此一個人才,朝廷明明有機會,卻偏偏沒能籠絡住。


    次日一早,淩晨五點,天還沒亮,鹹豐在接見第一撥大臣時,就看到肅順連夜遞進京的折子,細細看完,他盯著燭光有些出神,半晌才道:“英法爆發了大規模的經濟危機?”


    “迴皇上。”禮部侍郎寶鋆連忙道:“確有此事,巴夏禮在談判時亦曾提及。”


    合著朝廷自個提出的幾個條件壓根就不能被稱之為條件?鹹豐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彭蘊章已是摘了帽子,輕輕叩首道:“微臣消息閉塞,貽笑中外,懇請皇上責罰。”


    鹹豐瞥了他一眼,輕歎道:“朕缺人才啊......。”


    聽的這話,幾個軍機大臣連忙齊齊除帽磕頭,鹹豐卻輕聲道:“罷了,電旨載垣等,與英法虛與委蛇,著肅順與易知足爭取朝廷利益。”


    天津談判破裂,易知足隨即下令,殲滅駐守馬家口之英軍。


    海河紫竹林河段,長達兩三裏的河麵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各種大大小小的船隻,船上盡皆裝滿了各種易燃物,在火船後麵,則是北洋水師的二十多艘蒸汽炮艦。


    停泊在英軍陣地沿岸的二十艘戰艦一見這情形,一炮未放就慌不迭的向下遊逃竄,英軍陣地上,少將格蘭特從望遠鏡裏看到這一幕,一顆心登時沉到穀底,失去了戰艦的火炮增援,他們的處境將更為惡劣。


    校官夏洛特臉色陰沉的道:“將軍,咱們被兩麵夾擊,天津城內還有將近二萬元奇新軍,沒有增援......。”


    “會有增援的。”格蘭特自信的道,他相信額爾金不可能輕易放棄他們,必然會全力救援,“我們現在必須依托防禦工事堅守待援,順帶重挫一下清軍的銳氣,否則,沒法從容撤退。”


    “要堅守幾天?”


    “傳令各部。”格蘭特沉聲道:“海軍陸戰隊正在大沽口登陸,前來增援,咱們必須堅守一天,兩軍匯合才能安全撤離!”


    下完命令,格蘭特才向對麵的清軍大營看去,即便清軍在火炮方麵占據優勢,但他們構築的防禦工事可以最大限度的削弱火炮的傷害,清軍強攻,他有足夠的信心讓清軍付出慘重的代價!


    “轟轟轟”對麵的炮聲響了起來,一瞬間,陣地上就響起了密集的爆炸聲,格蘭特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嘴角擒著一絲冷笑,戰壕裏挖有防炮擊的貓耳洞,這樣的炮擊根本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不過,當看到大量的清軍在炮聲中開始向陣地衝鋒前進的時候,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這是新戰術?利用火炮壓製,給步兵衝鋒爭取時間?不過,清軍為什麽那麽散亂?


    當潮水一般的元奇新軍接近陣地五六百米時,英軍隱藏在戰壕裏的一門門火炮相繼開炮,看到這一幕,格蘭特臉上露出一似微笑,要說這一招,還是在虎門時,他從元奇新軍手裏學來的。


    一顆顆開花彈在散兵線中爆炸,一顆顆實心彈在地上亂滾,正在衝鋒的元奇新軍紛紛就地趴下,連長邱大雨是老兵,貓著腰跑到一個土堆後趴下,一個人影跟了上來趴在他身旁,“連長,這裏安全?”


    “戰場上哪裏有安全的地方?”邱大雨瞥了他一眼,見是班長關小四,便漫不經心的道:“第一次上戰場,怕不?”


    “說不怕是假的,不過現在還點了。”關小四悶聲道:“我前麵兩個戰士都被炸翻了。”


    “沒事,炮兵會進行炮火壓製。”邱大雨說著迴過身打了個手勢,大聲道:“迫擊炮,迫擊炮準備。”


    炮聲似乎停頓了一下,隨即再度響了起來,但卻有些淩亂,一點不密集,邱大雨抬頭看了一眼對方陣地上騰起的硝煙,“看來的歇息幾分鍾了,炮兵在定點清除對方的火炮。”


    邱大雨說的不錯,當英軍火炮暴露出來之後,隨即就招來了元奇新軍火炮的炮擊,格蘭特從望遠鏡裏看到這一幕,臉色登時有些難看,清軍的火炮不僅數量多,而且打的又準又快,一門火炮才開的一炮就會招來四五發炮彈。


    安放好的一門門迫擊炮此時也開始進行試射,留意到了那一門門小火炮的格蘭特好奇的觀察了一下,待的發現那小炮的炮彈可直接落入戰壕,他登時就緊張起來。


    不到十分鍾,當炮聲稀疏起來,嘹亮的軍號聲響了起來,原本臥倒的元奇新軍爬起身來繼續衝鋒,迅速的進入了步槍的射程範圍,大量的英軍從衝了出來進入戰壕準備射擊,但這時,一陣密集的炮彈下雨一般傾瀉在陣地上,隨即響起了密集的爆炸聲,毫無防備的英軍登時死傷慘重。


    “打的好!”站在瞭望台上觀望的吳雲棟大聲讚道:“迫擊炮不愧是對付戰壕的大殺器。”


    在迫擊炮的掩護下,元奇新軍輕輕鬆鬆衝入陣地百米範圍,這時,迫擊炮開始進行延伸炮擊,大量的英軍這時再度進入戰壕進行反擊,而這個時候,衝鋒的元奇新軍再次臥倒。


    看到這一幕,格蘭特無語到極點,就不能象他們那樣排成隊列,敲著鼓點,無所畏懼的勇敢向前衝鋒,堂堂正正的打一仗嗎?


    “他們在臥倒射擊!”夏洛特驚訝的道:“而且在趴著前進!”


    稍稍觀察,格蘭特才道:“他們裝備的是後裝擊針槍,是德萊賽m1841?但他們的射擊速度似乎超過德萊賽m1841。”


    “該死!”夏洛特也不知道是在埋怨誰,“為什麽清國軍隊總能最早列裝最先進的武器?”


    德萊賽m1841擊針槍可以說是一款性能優良的後裝擊針槍,普魯士軍隊早就開始秘密列裝,1848年,德萊賽m1841擊針槍的秘密就已經被公開,但是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在看到元奇新軍使用後裝槍占據莫大的優勢之後,自然是難免有怨言。


    元奇新軍依仗著步槍優勢以密集的火力打的戰壕裏的英軍根本抬不起來頭來,而且令格蘭特驚恐的是,他們一邊射擊一邊匍匐前進,很快就抵進到戰壕一二十米的距離,隨即扯下腰帶上手榴彈,拉開引信丟入戰壕。


    一連串的爆炸聲在戰壕裏響起,縮在戰壕裏卯著勁等著清軍進入戰壕好搏殺的英軍登時被炸的血肉橫飛,一個個到死都不明白,這他娘哪來的炮彈?


    格蘭特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臉如死灰,完了!他很清楚完了!原本認為依仗著戰壕至少能夠堅守幾天,能夠給清軍以沉重打擊,這次多長時間,就被攻占了外圍陣地,更為可怕的是清軍的這種打法!戰壕壓根就沒什麽用!


    他甚至懷疑,在虎門兩軍對峙,元奇軍隊有意的與他們展開構築戰壕比賽,是不是就是一個陰謀,元奇新軍早就有對付戰壕的武器和戰術!他們卻傻乎乎的對戰壕充滿信心!


    夏洛特臉色蒼白的勸道:“將軍!撤退吧,再不撤退就來不及了。”


    撤退?格蘭特有些茫然的望向大沽口方向,現在撤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這裏距離大沽口五六十裏,被元奇新軍銜尾追殺,能有多少人逃迴去?對方至少有二千騎兵,不可能撤退的,這種情況下撤退,那純粹是找死!


    投降呢?他腦子瞬間冒出這個念頭,以元奇新軍的攻勢,他們可能堅守不到天黑,就算額爾金會派陸戰隊前來救援,天黑之前也不可能趕到,總不能將這一萬多官兵都葬送在這裏吧?


    據他所知,元奇新軍並不野蠻,對待戰俘也算人道,上次對清戰爭,元奇俘虜的英軍全部都是無條件的釋放,不過,他依然還是有些猶豫。


    他們若是投降,額爾金將別無選擇,隻能被逼投降,他很清楚,這一戰關係著英國在亞洲的擴張,關係到印度的安危,關係到馬六甲、緬甸、孟加拉的得失,他若投降,沒人會指責他,但他自己卻無法安心。


    但是,就算他不投降,這一場戰爭同樣也是敗局已定,從清國海軍艦隊封鎖渤海口那一刻起,這場戰爭,他們就已經輸了!又何苦讓那麽多官兵白白死在遠東這塊地方。可是,開戰一個小時都不到,他就下令投降,這讓他情何以堪?


    “命令火炮向前推進。”吳雲棟的聲音裏壓抑不住的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獨自親自指揮的一場大規模的戰事,這一仗打的可謂是行雲流水,順手無比,他心裏自然是暢快無比。


    元奇新軍裏素來最重軍功,他因為是行商子弟出身,與易知足關係親近,一直鎮守上海,雖一路累遷到江蘇提督,掌管江蘇一省綠營和元奇新軍,但卻沒立下什麽拿得出手的軍功,這一仗打下來,也就沒人敢說他閑話了!


    他身後的二零三旅旅長,吳淞鎮總兵熊長生提醒道:“軍門,這一戰已毫無懸念,是不是堵住南麵,以免英軍突圍。”


    “不必。”吳雲棟緩聲道:“不圍南麵,就是要讓英軍突圍,一旦他們突圍,這一仗更好打,還能少點傷亡。”


    熊長生沒吭聲,這是吳淞三旅第一場硬仗,他是希望能夠創下全殲滅對麵英軍的輝煌戰績,元奇新軍素來重視部隊榮譽,這可是難得的榮譽。


    吳雲棟的想法卻不同,在已經贏定的情況下,他是希望能夠盡量減少傷亡,他不清楚易知足的想法,不知道打了西夷聯軍之後,還要不要打八旗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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