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片安靜,尹有才神態悠閑的抽煙喝茶耐心的等待著,馮雲山、石達開則是沉吟不語,尹有才的這番話無疑是戳中了太平軍的死穴——清邁這池子太小,容不下也養不活太平軍這條蛟龍!太平軍想在清邁立國,與緬甸、暹羅兩國和平相處,鞏固和發展實力,壓根就不可能!


    沒有元奇在背後支撐或者說與元奇反目,太平軍在東南亞就麵臨著人人喊打的局麵,緬甸、暹羅、英國、元奇,不論哪一方勢力都不會容忍太平軍占據清邁!


    那麽,選擇與一方勢力聯手呢?顯然也是行不通的,太平軍是大清的叛逆,更是被元奇新軍驅逐到東南亞的,緬甸、暹羅若是與太平軍結盟,無異於是引狼入室,招禍上門,肯定不會同意,最大的可能是勾結英國人,但英國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那還不如元奇呢。


    現在想來,前麵還真不是什麽好地方,也難怪易知足當初會建議他們攻占清邁作為落腳點,洪秀全,韋昌輝肯定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迫不及待的奔清邁而來。


    長歎了一聲,馮雲山才道:“進入東南亞的太平軍有二十多萬,易大掌櫃總得給咱們一條活路罷?”


    “不是二十萬,是三十萬,東王的十萬大軍已經攻占了安南北部。”尹有才道:“太平軍要想在東南亞站穩腳跟,開創局麵,離不開元奇,希望太平軍諸王都能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


    石達開冷聲道:“元奇驅使咱們入東南亞,無非是拿咱們當槍使,以吞並東南亞各國,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左右是死,咱們憑什麽為元奇賣命?”


    “太平軍反的是清廷,元奇遲早也要反,為什麽非要將太平軍趕盡殺絕?”尹有才不急不緩的道:“讓太平軍入東南亞,實則就是給太平軍一條活路。雖然不會讓太平軍在東南亞立國,但世界那麽大,難道就找不出一個讓太平軍立國的地方?”


    馮雲山心裏一喜,連忙問道:“什麽地方?南洋島嶼咱們可不去。”


    “緬甸西北部。”尹有才道:“大掌櫃允許並且支持太平軍在緬甸西北部立國!”


    緬甸西北部?石達開眉頭一皺,‘那是英國人的地盤,阿薩姆應該去那附近罷?’


    “誰拳頭硬就是誰的,元奇也不是沒打過英軍。”尹有才不以為意的道:“緬甸西北連接印度,太平軍在那立國,可以在英屬印度和大清之間形成一個緩衝地帶,至於阿薩姆,元奇是勢在必得。”


    這依舊是驅使太平軍打頭陣,不隻是打緬軍還要打英軍,所不同的是,這次終於是給了一個明確的態度,支持太平軍立國,總算是給了太平軍一個希望,雖然希望很渺茫,但太平軍眼下沒有其他更好的出路,聽任元奇擺布,是唯一的活路!


    沉吟良久,馮雲山才道:“易大掌櫃是什麽計劃?”


    “現在是要爭取時間!”尹有才道:“英國人正在克裏米亞與俄國人交戰,無暇顧及東方......。”


    石達開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頭道:“英夷在印度有大量的軍隊!”


    三番五次被打斷話頭,尹有才很是不高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才道:“我指的不是軍隊,而是武器!現在的英印軍裝備的不是米尼槍!但在克裏米亞戰場,英軍已經裝備米尼槍。


    所以,必須爭取時間!爭取趕在在克裏米亞戰爭結束之前,在太平軍武器占據絕對的優勢情況下,盡快的滅掉緬甸,並且向緬西北推進!唯有如此,太平軍才能將傷亡降到最低!


    我必須得提醒你們,克裏米亞戰爭極有可能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結束,留給太平軍的時間並不多,最多一年時間!”


    米尼槍的巨大優勢,石達開自然清楚,不過這時間也太緊迫了點,略微沉吟,他才道:“時間如此緊迫,為何還讓咱們分兵攻占清邁?”


    “清邁是戰略要地,既能策應緬甸,也能策應暹羅,太平軍占據清邁,還能源源不斷的獲得從雲南的補給,還能安置太平軍的非戰鬥人員。”尹有才緩聲道:“太平軍如今已占據了南邦城,繼續南下,攻占交通運輸中心的來興,然後向西,攻打緬甸的毛淡棉,與天王所部,兩麵夾擊,要滅緬甸,不是什麽難事。”


    石達開道:“攻占來興,威脅暹羅的南部平原,暹羅必然發兵。”


    “無須擔心清邁,也無須擔心大軍的彈藥補給。”尹有才道:“緬甸南部不缺港口,元奇可以用船隊進行補給。至於清邁,車裏的部隊可以裝扮太平軍進駐清邁協助防守,如今即將進入最適宜大舉用兵的涼季,二位最好抓緊時間。”


    元奇新軍裝扮太平軍進駐清邁?馮雲山心裏一沉,這哪裏是協助防守,這是前來清邁督戰!根本不給他們選擇的機會和猶豫的機會!暗歎了一聲,馮雲山才緩緩頜首道:“好,我們盡快出兵,並且派人聯絡天王。”


    “如此最好。”尹有才咧嘴笑道:“這條茶馬商道太窄了,最好沿途組織人力進行拓寬,至少也要一二丈寬,否則不利於快速運送補給。”


    西藏,後藏,拉子。


    一隊輕騎疾馳進清軍大營,為首是一位身著一品大員官服的老者——駐藏幫辦大臣赫特賀,緊隨其後的噶倫策索康·策墊奪吉,馬隊還未到中軍大營,僧格林沁就大步走出帳外。


    還離著十幾步,赫特賀、索康·策墊奪吉就滾落下馬,快步迎上前跪下道:“下官幫辦大臣赫特賀等恭迎大將軍來遲,還望大將軍恕罪!”


    僧格林沁擺了擺手,道:“免禮,進帳說罷。”說著轉身進賬。


    進賬落座,著人奉上茶水,僧格林沁才問道:“鍾巴哈杜爾怎麽說?”


    鍾巴哈杜爾是廓爾喀首相,也是侵藏的廓爾喀軍統帥,在接到確切的消息——清廷授郡王僧格林沁安邊靖寇大將軍,率領三千八旗新軍,七千西北新軍,總計一萬大軍抵達拉薩,他才慌了神,急急約見西藏官員和談,赫特賀、策墊奪吉兩人就是前往協噶爾談判才趕迴來的。


    “迴大將軍。”赫特賀從容迴道:“鍾巴哈杜爾懇請罷兵求和,同意退迴占領的五地,並保證不再侵犯藏地。”


    僧格林沁眉頭跳了跳,悶聲道:“就這?”


    見赫特賀沒開口,身為噶倫的策墊奪吉連忙道:“大將軍,西藏苦寒,補給困難,大軍不能長駐,廓爾喀保證不再侵犯,至少可保西藏三五十年太平......。”


    可保西藏三五十年太平?僧格林沁嘴角一勾,露出一絲冷笑,沉聲道:“一萬大軍入藏,知道要耗費多少銀子?他廓爾喀不過蕞爾小國,彈丸之地,想入侵就入侵,想罷戰就罷戰,當我大清是什麽?”


    聽的這話,赫特賀、策墊奪吉兩人都不敢吭聲,低頭不語,僧格林沁沒好氣的瞪了倆人一眼,道:“本王聽說,開戰之前,廓爾喀提了三個條件.....?”


    “迴大將軍。”赫特賀連忙道:“確有此事,廓爾喀提出,由西藏支付一千萬盧比以賠償廓爾喀商人的損失;歸還曾屬於廓爾喀的聶拉木、濟嚨兩地;割讓西藏西部的達拉崗地區。不同意這三條,就開戰。”


    僧格林沁道:“盧比是什麽?”


    “銀幣,一盧比重三錢二分。”赫特賀道:“三盧比約合一兩白銀。”


    一千萬盧比就合三百三十萬兩白銀,這還不夠一萬大軍進藏的費用,僧格林沁撇了撇嘴,果然是小國,一副小家子氣,估摸著這次打廓爾喀也撈不到多少好處,“拉子距離都陽布多遠?氣候如何?”


    都陽布是廓爾喀都城,這是要打到都陽布去?赫特賀、策墊奪吉兩人都是一楞,不過想到乾隆時期出兵西藏也是打到都陽布附近,兩人又覺釋然,領兵在外,哪個不想建立殊功?


    “迴大將軍,都陽布距此不足一千裏,進軍順利,一月時間可抵達,至於氣候,都陽布的冬季並不冷。”策墊奪吉緩聲道:“不過,此番廓爾喀是傾國來犯,兵力眾多......。”


    “區區兩萬兵力都不到,也能算多?”僧格林沁道:“不必擔心,新軍戰力不俗,非廓爾喀軍可比。”


    “大將軍。”赫特賀連忙道“廓爾喀軍已經開始向聶拉木,濟嚨收縮兵力。”


    僧格林沁點了點頭,道:“先下去歇息一下,明日隨大軍開拔。”


    次日,清軍大軍開拔,兵分兩路同時攻打聶拉木,濟嚨,為了最大限度將廓爾喀軍攔截在西藏境內,也為了爭取在冬季之前攻占廓爾喀都城都陽布,僧格林沁催促大軍一路急行。


    僅僅十日,僧格林沁率領的大軍就趕到聶拉木,他沒急於攻城收複縣城,而是下令著部隊先行收複縣城以南的要隘——木薩橋,截斷廓爾喀軍的退路,次日才開始向聶拉木發起進攻。


    聶拉木不大,城牆也稱不上堅固,在米尼槍和山地榴彈炮的密集火力攻擊下,素來以勇猛著稱的廓爾喀軍連一天都沒能堅守就被破城,廓爾喀的將軍——迪爾蘇姆謝爾陣亡,三千守軍傷亡二千餘人,六百人投降。而新軍傷亡不到三百,一比十以上的戰損。


    親眼目睹這一戰的赫特賀感覺跟做夢一樣,米尼槍超遠的射擊威力和超高的命中率,榴彈炮的曲線炮擊城牆,讓他下巴都差點驚掉下來,難怪叫八旗新軍,這火也太犀利了,廓爾喀軍的火槍火炮與之一比,簡直就是燒火棍。


    赫特賀是欣喜如狂,僧格林沁卻是悶悶不樂,雖然取得一場大捷,收複了聶拉木,但是新軍也傷亡了半個營,廓爾喀軍的勇猛和頑強著實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更令他不高興的是,鍾巴哈杜爾居然先行一步逃迴了廓爾喀。


    第二天上午,濟嚨也傳來捷報,擊斃廓爾喀軍四千餘,俘虜八百餘,繳獲火炮槍支無數,但傷亡卻接近八百。


    傷亡接近八百?僧格林沁皺起了眉頭,雖說傷亡的是西北新軍,可畢竟是他統領的,真的傷亡太大,迴去他怎麽好意思跟易知**代?很明顯,西北軍的旅長——被招安的撚軍首領龔得樹,並不擅長指揮攻堅。


    原本他是計劃兩軍分頭進入廓爾喀境內,兩路夾擊都陽布,如今看來,還是合兵一處的好,這次入藏,畢竟是要滅掉廓爾喀,還要順道收複拉達克,勒令哲猛雄(錫金)、布魯克巴(不丹)等周邊藩屬國徹底並入大清疆域,打一個廓爾喀傷亡太大,影響後續用兵。


    “來人,快馬傳令。”僧格林沁沉聲道:“令龔得樹部在濟嚨原地等候。”


    見的如此大捷,身為統帥的僧格林沁臉上卻毫無喜色,赫特賀心裏暗自詫異,猶豫了一下,他才小心翼翼的道:“大將軍,繳獲的火器,能否給駐藏兵丁.......。”


    僧格林沁想都沒想就隨意的道:“這些火器都已經是被淘汰的,給僧兵和土兵用吧。”


    給僧兵和土兵?赫特賀有些蒙,駐藏綠營和藏兵都還不是全火器......,轉念他就反應過來,不由的又驚又喜,有些不敢相信的道:“綠營和藏兵......?”


    “元奇會給駐藏的綠營和藏兵配備米尼槍和陸戰炮。”僧格林沁頜首道:“三等公爵、南洋大臣、南洋海軍提督,元奇大掌櫃易國城對西藏防務極其重視,此番大軍得以入藏,全靠元奇極力支持。


    這次作戰,同意藏兵參加,不是因為兵力不足,而是借這機會曆練藏兵,易國城對藏兵很重視,希望能夠擴大藏兵的定額,擴到兩個旅,一萬五千人,所有武器彈藥,元奇配備,仍歸駐藏大臣統領,這事,朝廷應該不會拒絕。”


    藏兵定額一萬五?赫特賀不由的一呆,他很清楚對方說的藏兵就是番兵,連忙道:“大將軍,西藏養不起如此多的番兵。”


    僧格林沁聽的一笑,“明年你就知道是否養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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