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太平天國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麵?潘仕明反應最快,興奮的拍案叫好,“好!大掌櫃這想法好!”嚴世寬嬉笑道:“如何好了?好在哪裏?”


    潘仕明笑道:“大掌櫃說的是輿論上的三分天下,太平天國不用說了,天下的官紳士商沒人會喜歡,朝廷呢?朝廷雖然占據大義名分,但卻因循守舊頑固不化,元奇呢,則是倡導西學,融合中西,再則,咱們掌握著輿論導向,這三分天下,咱們占盡優勢。”


    一點就透,潘仕明這些年算是曆練出來了,易知足心裏頗為欣喜,微微頜首道:“咱們不僅要倡導西學提倡融合中西取長補短,還要針對太平天國的一些政策,及時的有針對性的提出自由、平等、科學、民主、民族、國家等一係列的思想,而且要讓這些思想深入人心。”


    頓了頓,他才補充道:“太平天國對於咱們來說是極為寶貴和難得的,咱們必須從各個方麵加以利用,務必做到物盡其用。”


    聽這話,三人都是一笑,嚴世寬打趣著道:“洪秀全若是知道大掌櫃的想法,非的活活氣死不可,合著拚死拚活的打拚,就是為了讓元奇利用的,而且還要物盡其用!”


    哄笑打趣了一陣,潘仕明才道:“對於太平天國定都長沙,大掌櫃是何看法?”


    太平天國定都長沙是半個月前的事情,太平軍主力在攻占常德之後,十餘萬大軍掉頭,直撲長沙,湖南巡撫張亮基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也不敢死守,尊從湖廣總督琦善之命,率領闔城軍民主動撤向湖北,太平軍兵不血刃再次占領長沙,隨即就宣布定都長沙,改長沙為天京。


    易知足沒迴答,慢條斯理的斟了杯酒,反問道:“你們對此如何看?”


    “長沙不過一省城,曆史上也從無定都長沙的.....。”伍長青緩聲道:“似乎顯的草率了些,與曆史上那些個迫不及待稱王的義軍似乎沒什麽差別,似乎有點得過且過,偏安一隅的味道。”


    “我覺的長沙不錯。”嚴世寬道:“長沙是四大米市之一,湖南也是最大的稻米生產和輸出省份,而且長沙的地理位置也不錯。”


    淺呷了口酒,易知足才道:“太平天國選擇長沙定都,我覺的是個不錯的選擇,長沙地處湘江下遊,是湘、資、沅、澧四水的中心地帶,水路四通八達,有利於太平軍發揮強大水師的戰鬥力。


    定都長沙,也就意味著太平天國將以湖南為根據,廣西、湖南兩省會黨猖獗,清軍兵力空虛,有利於太平軍開辟鞏固根據地,也有利於將廣西、湖南連成一片,畢竟廣西是太平天國起家之地。


    再則,從湖南的地理位置來看,湖南東通江淮、西接巴蜀,南極粵桂,北達中原,交通便利,實乃攻守皆宜之地,就地理位置而言,遠勝於廣西。


    最重要的是糧食,充足的糧食就意味著充足的兵力,長沙是四大米市之一,定都長沙,太平軍根本無須擔心糧食問題,這對於一個新建的政權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說著,他看了伍長青一眼,道:“至於說草率,我倒不這麽看,相反,我覺得,定都長沙是相當及時和正確的,而且具有重要的意義。


    自金田起事以來,太平軍攻城略地,旋攻旋走,幾乎沒有真正管治一個地方,很多地方是旋得旋失,而且所過之地,盡極破壞,裹挾百姓,可以說已經完全落入流寇之列,非常不利後續的發展壯大。


    定都就意味著立國,有了都城,有了穩定的根據地,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太平天國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實,在名義上有了與朝廷分庭抗禮的資本,另外,及時定都,利於穩定民心,激勵士氣,利於部隊修整訓練,如此,才有可能與清軍長期作戰。”


    “還是大掌櫃看的透徹。”潘仕明奉承了一句,才道:“如此看來,太平天國也不乏人才。”


    易知足頜首道:“太平天國確實不乏人才,洪秀全、楊秀清、石達開皆是梟雄之才,不過,太平天國先天不足,缺陷嚴重,加上生不逢時,一開始就注定了敗局。”


    “這就叫,既生瑜,何生亮?”嚴世寬笑嘻嘻的道:“任他什麽梟雄,與大掌櫃同一時代,都是生不逢時!”


    “少阿諛奉承。”易知足笑道:“太平天國立足湖南,水師盤踞洞庭湖,這等於是斷絕了長江上遊的航道和商貿,湖北也必然戰火不斷,兩湖乃是大清重要的產糧省份,遭遇破壞,江浙糧價必然節節攀升,得從南洋大舉采購糧食,這事你跟總號孔掌櫃商議下,調撥銀錢、組織船隊,要做好長期采購運輸的準備。”


    說到正事,嚴世寬立時正經起來,正色道:“大掌櫃放心,我馬上遣人迴廣州總號。”


    鹹豐元年,正月二十一,開衙日。


    一早,江寧城的大街小巷就響起了清脆的童聲“賣報賣報,看太平天國內幕,看《天朝田畝製度》!”


    “賣報賣報,看太平軍男館女館.....。”


    “賣報賣報,天下男子皆兄弟,女子皆姐妹.......。”


    清脆的童音在大街小巷此起彼伏,聽聞是太平天國內幕,不少人都被吸引過來,太平軍自廣西起事已經兩年有餘,如今更是定都長沙,與朝廷官兵圍繞荊州戰事不斷,江寧雖然距離荊州尚遠,但不少人對於太平天國的情況都十分關注和好奇,畢竟平日裏都是道聽途說,難辨真假,報紙公開報道,這還是頭一遭。


    報紙很快就被銷售一空,整個江寧城裏也隨之轟動起來,《江寧日報》在頭版二版三版大篇幅刊載了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撰寫發布的幾篇有重要意義的文章——《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原道覺世訓》、《百正歌》。


    對於太平天國的重要人物重要政策製度諸如《天朝田畝製度》《聖庫製度》、《男館女館製度》、《太平官製》、《太平禮製》等也都如實刊載並且進行了詳細的介紹。


    更為重要的是,報紙在介紹太平天國以及諸王如——天王洪秀全、東王楊秀清、南王馮雲山等諸王,前麵不再冠以“偽”字,對於太平軍也不再稱之為逆、匪,而是稱之為太平軍,這等於是正式承認太平天國的地位。


    誰都清楚,《江寧日報》是元奇開辦的,《江寧日報》的態度就是元奇的態度,而如此公然詳細的介紹太平天國的重要人物以及重要政策製度,也是頭一遭,是以很快就引起了滿城熱議。


    兩江總督府,因為是開印日,總督府內外張幕結彩,朱綠輝映,一眾屬官衙役**外外的忙碌著籌備午正的開印儀式,簽押房裏,一身朝服的兩江總督李星沅看到《江寧日報》之後不由的兩眼發黑,穩住心神,他將報紙用力的摔在書桌上,沉聲道:“馬上請金先生過來。”


    李星沅幕僚金安清快步趕來,不等李星沅發問,他便道:“東翁,這期《江寧日報》壓根就沒有送審。”


    沒有送審?李星沅不由的一呆,他立時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平素《江寧日報》都要提前將報樣送到總督府審核,在確認沒有違禁之言,犯禁之處,才能付印發賣,如今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沒有送審,這意味著什麽?


    “東翁,從此以後,《江寧日報》怕是不會再送審了。”金安清輕聲道。


    略微沉吟,李星沅才道:“馬上派人收集《臨安日報》、《武昌日報》。”


    “東翁,看到報紙,在下就已經派人去收集了。”金安清緩聲道:“應該都是一樣的,從易國城脅迫朝廷爭取籌建長江水師之權,元奇就已經不再將朝廷放在眼裏了,日後隻怕還會變本加厲.....。”


    聽的這話,李星沅不由暗歎了一聲,查封報館,他還真沒那個膽子,如今朝廷官兵與太平軍在湖北荊州一帶的戰事已陷入僵持局麵,這節骨眼上,招惹元奇,隻會授元奇以柄,讓元奇借機發難,江寧的八旗綠營不可能擋得住海軍的攻擊。


    而且朝廷此時也不會輕易招惹元奇,畢竟圍剿太平軍需要倚重元奇,長江航道也需要海軍艦隊來守護,事情一旦鬧大了,朝廷隻怕會將他推出來做替罪羊。


    見他不吭聲,金安清拾起報紙,指著《男館女館製度》道:“東翁不妨細看一下,對於其他製度,都未做評論,但這一製度,卻是專門發表了評論,言辭激烈的抨擊這一製度.....。”


    略微瞟了幾眼,李星沅才道:“先生的意思是,組織人手撰文抨擊這些製度?”


    金安清微微點了點頭,道:“元奇此舉,意圖不明,但仔細琢磨,即便元奇想利用太平天國來牽製朝廷,也不至於如此明目張膽的進行支持,在下揣摩著,無非是利用而已,組織人手撰文抨擊這些製度,報館應是樂見其成的。”


    如果報紙刊載抨擊這些製度的文章,那反倒是好事了,李星沅略微沉吟便道:“派人去報館洽談一下。”頓了頓,他接著道:“今非昔比,讓他們把身段放低點,千萬別辦砸了。”


    “東翁放心,在下親自去。”金安清微微躬身道:“平素裏報樣審核皆是在下負責,與報館的人也熟悉,派其他人去不合適。”


    “這事不急,稍遲些再去。”李星沅緩聲道,沉吟片刻,他才皺著眉頭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的道:“易國城究竟是想做什麽?若說其有作亂之心,當前局勢,應該與太平軍聯手才是,但他卻出兵收複武昌,還星夜疾馳救援被圍困的僧王所部。


    若說易國城沒有作亂之心,但他卻脅迫朝廷爭奪籌辦長江水師之權,明擺著是要掌控長江航道,如今又鬧這麽一出,易國城究竟想幹什麽?”


    金安清起身將房門關上,折迴來這才輕聲道:“東翁,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星沅看著他道:“先生可是想說辭官?”


    “正是。”金安清頜首道:“兩江如今非是善地,太平軍占據湖南,一旦戰事順利,就會東下進犯兩江,元奇易國城的意圖雖然難以揣摩,但想來不會是什麽好事。聖上初登大寶,兩江又是財賦重地,若是東翁以憂勞成疾,拜折乞休,必然得以全身而退。”


    李星沅並不貪念權位,去年太平軍相繼攻陷武昌、荊州,他就有意急流勇退,乞休辭官,但當時鹹豐繼位不久,著實不適宜乞休辭官,是以一拖再拖,如今局勢越發的複雜,也確實不能再拖延了。


    江寧報館坐落在四象橋附近的雅巷,潘仕明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院子裏品著抽著煙琢磨著太平天國的各條製度,聽聞下人稟報金師爺來了,他連忙起身迎了出去,兩人可沒少打交道,算得上熟識,一見麵,他就拱手笑道:“金先生何必親自登門,著人稍句話,在下去總督府......。”


    金安清還了一禮,苦笑著道:“則誠這次可將老夫害慘了,即便是有變,提前知會一聲也好,難不成老夫還敢硬攔著?”


    “是在下思慮不周,累及先生。”潘仕明滿麵笑容的伸手禮讓道:“金先生請——。”


    金安清也不謙讓,徑直進了院子,進屋落坐,他也不兜圈子徑直道:“以後《江寧日報》不會再送總督府審核了罷?”


    潘仕明一笑,“出了這攤子事,再送審,豈非是誠心害人?”


    金安清點了點頭,輕歎道:“易國公倒是好耐心,真是難為他隱忍了這麽些年。”說著,他話頭一轉,“其他各省的報紙都是如出一轍罷?”


    “法不責眾。”潘仕明點頭道:“各省都一樣,還請轉告李製台,無須擔憂。”


    “雖說是法不責眾,但當今必然會雷霆大怒。”金安清緩聲道:“能否轉圜一下,發表幾篇抨擊那些個不切實際的製度?”


    “這些年金先生也是多有照顧,這點情麵,在下豈能不給。”潘仕明輕笑道:“金先生挑幾篇好文章,在下及時刊載,絕不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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