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這看似隨口一說,卻是一針見血,說的極為透徹,金玲聽的一笑,“這話可謂是入木三分,不是老戲迷可說不出這話來,國城兄也是戲迷?”


    “在下從來不看戲,沒那閑功夫。”易知足笑道,他這話倒也不是矯情,他確實從來不看戲,不是沒時間,而是壓根就不喜歡。


    “知道國城兄差事繁忙......。”金玲白了他一眼,道:“難得清清淨淨看一出戲,別攪擾了咱們興致。”


    易知足可不願意呆坐在這裏看戲,瞥了一眼低頭不語,兩頰飛霞的載通,他才微笑道:“我跟叔文說件事,就不在這裏攪你清淨了,酒宴在哪家酒樓?待會咱們自去。”


    金玲略微沉吟才道:“就在大柵欄路北的同升堂。”說著,她掏出塊懷表看了看,道:“半個時辰,足夠了吧?”


    聽的易知足有事要跟她說,載通心裏七上八下的,見的易知足將手神到她眼前,她才反應過來,一臉通紅的看了金玲一眼,道:“酒宴,我就不去了,改日再迴請姐姐。”說著,趕緊的起身。


    出的戲園大門,見的載通做賊似的低著頭快行,易知足不由的笑道:“街上人雖多,識的叔文的卻沒幾個......。”


    旗人家女子不象漢族女子那般被束縛的嚴,但載通畢竟是貝勒府的格格,雖說兩人的關係已經確定下來,已經合過了八字,但這個時候要被人撞見兩人在一起逛街,必然會被人笑話,她連忙低聲道:“來大柵欄戲園的宗室覺羅子弟不少,萬一要是被人撞見......有損貝勒府的聲譽。”


    易知足道:“那咱們換一個安靜點的地方走走。”說著,他刻意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出了大柵欄街,拐進一條稍稍僻靜的胡同,他才快步趕上前,隨意的道:“戲園裏似乎沒見有女客,可是不準女人進戲園?”


    “嗯。”載通輕聲道:“仁宗皇帝時間,有大臣說折子說女人進戲園有傷風化,自此後,戲園就不賣女座。”說著,她放慢了腳步,道:“你有什麽事要說?”


    “沒事。”易知足道:“就是約你出來走走,我在京師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想珍惜在京師的每一天,多陪陪你。”


    聽的這話,載通心裏一暖,她清楚對方說的是實情,一旦成親,對方肯定是要離京迴江南的,而她隻能是在京師獨守空房,想明白這點,她心裏又有些難過,成親以後,隻怕是一年也難得見上一麵。


    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輕聲道:“京師有關你的傳聞很多,能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嗎?”


    易知足也不清楚進士都有些什麽有關他的傳聞,當即笑道:“想聽哪方麵的?”


    略微想了想,載通才道:“就從你創辦元奇說起吧。”


    “那說來可就話長了。”易知足笑道。


    京師外城胡同多,猶如蛛網一般密密麻麻,兩人專挑僻靜的胡同走一條接著一條,一路走一路閑談,易知足口才本就不錯,加上元奇創辦之初也頗有傳奇色彩,隻聽的載通津津有味,不知不覺間已過了一個小時。


    載通時間觀念不強,易知足卻頗為守時,眼見與進來約好的時間已到,便帶著她折返大街,招了一輛馬車,這才微笑著道:“過兩日去府上拜訪,可使得?”


    聽的這話,載通略微有些羞澀的道:“母親和大兄早就想見見你......。”


    “那好,後日我登門拜訪。”易知足說著轉身招手,叫跟隨在後麵的他二人的小廝和護衛上前,目送載通上的馬車離開,他才快步趕往大柵欄路北的同升堂赴宴。


    對於授權元奇發行紙鈔,道光似乎頗為心動,若是得以順利通過,元奇在京師必然會迅速的發展,對於主動尋上門來要求入股元奇的金玲族兄,易知足自然是歡迎,當然,他也希望向對方了解一下京師的銀號情況。


    元奇在京師開設有分號,京師銀號情況,他也了解一些,不過,限於京師分號掌櫃的身份,對於一些銀號的背景還是了解的不夠透徹,金玲的族兄好歹也算是京師望族,在這些方麵顯然不是京師分號掌櫃能比的。


    同升堂,二樓雅間裏,三十出頭的鬆桂勳掏出懷表看了看,這才看向對麵的金玲,道:“要說京師的酒樓,這外城的與內城根本就沒法比,在這裏宴請易國城,我這心裏還真是有些不安。”


    酒樓是金玲訂下的,她要在慶樂園看戲,不想多跑路,就隨意在大柵欄附近尋了家酒樓,這家同升堂雖然與內城的酒樓沒法比,但在外城也算有名氣,燴三鮮、燴蝦仁、燴鴨條、燜斷鱔、煎桂魚、米粉肉、爬肘子等招牌菜口味也還過的去。


    見的族兄心裏不安,她淺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易國城不喜應酬,素來不喜宴請,極少宴客,也極少赴宴,並不講究,而且他說話喜歡開門見山,呆會堂兄最好少兜圈子。入股元奇的事情,我捎帶著提了一句,他並不在意。”


    頓了頓,她才接著道:“我可真是沒明白,好端端的,堂兄為何想著把名下的銀號入股元奇?元奇如今並沒有在京師擴張的打算。”


    聽的這話,鬆桂勳一笑,“元奇在京師在北方擴張,是遲早的事情,此時入股,就能搶占先機,一旦等元奇開始快速擴張,咱們就會跟著受益。”


    金玲不解的道:“入股元奇,無非是分紅,能受多大的益?”


    “你應該好好琢磨下元奇擴張的方式。”鬆桂勳微笑著道:“咱們若是現在有了元奇股東的身份,行事可就方便的多,如今的元奇,可是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聽的這話,金玲警惕的道:“你可別打元奇的主意,我可是聽聞元奇規矩極嚴,而且易國城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主,你那幾家破銀號事小,若是因此給咱們博爾濟吉特一族招惹來大麻煩.......。”


    “瞧你想哪裏去了?”鬆桂勳笑道:“咱不過是乘著元奇擴張的機會,跟著元奇喝口湯,哪能做有損元奇之事?”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如今易國城聖眷之隆,無人能及,此番又是賜婚又是抬籍,還賞賜公侯府邸,估摸著元奇在北方擴張,也就在這一兩年。”


    金玲在廣州呆了將近一年,對於元奇有著最為直接的了解,她很清楚元奇的崛起,是以眾多的銀號錢莊和當鋪賬局的倒閉為代價的,京師可不是廣東和江浙,元奇想在京師擴張,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她正待給對方澆澆冷水,福慶推開雅間房門,稟報道:“主子,易大人來了。”


    待的兩人站起身,易知足已快步進來,拱手笑道:“外城胡同有如迷宮,來遲不恭,恕罪恕罪。”


    見他如此隨和,鬆桂勳連忙躬手道:“爵爺客氣,咱們也是剛到。”


    金玲卻是調侃道:“還以為國城兄樂不思蜀,忘了赴宴。”


    這話聽著怎麽有些酸溜溜的味道,易知足不敢接這話茬,看向鬆桂勳,道:“這位想來就是......。”


    金玲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我堂兄,鬆桂勳,字有章。”


    兩人少不了又是一番寒暄見禮,落座下來,鬆桂勳便吩咐上菜,金玲卻是眨了眨眼睛,道:“送迴去了?”


    易知足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有章兄在京師有幾家銀號,規模如何?”


    鬆桂勳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家,規模倒不大,每家不過二三萬兩。”


    “吸納了多少存款?”


    鬆桂勳沒想到他問的如此直接,遲疑了下,才道:“五家銀號,總計吸納存款不到二十萬。”


    錢莊票號素來都是北存南放,北方尤其是京師最為富足,但長期大額借貸的少,有條件的一般都是將銀子放貸到江南以獲取厚利,鬆桂勳五家銀號,資金不過十餘萬,吸納存款也隻有十餘萬,隻能說是很一般。


    一旦元奇在京師擴張,象這般規模的銀號除了入股元奇之外,就隻有倒閉的下場,不得不說,這鬆桂勳還算是有些眼力,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開口道:“元奇一直以來秉承的是低息薄利,京師如今錢市利潤豐厚,此時入股元奇,損失是極為明顯的,有章兄可的考慮清楚。”


    聽的這話,鬆桂勳點了點頭,道:“表麵看來,確實是虧,畢竟京師放貸的利息要遠遠高於元奇京師分行,不過,現如今京師的銀號錢莊生意也不好做。”


    說到這裏,他輕歎了一聲,“元奇存款的利息要略微高於京師銀號,再加上如今元奇名聲在外,異地匯兌便捷迅速省錢,京師本地的官紳士商以及外來商賈都樂意將銀子存入元奇京師分行。


    再則,京杭鐵路籌集資金,又從京師抽走了巨額的白銀,如今在京師吸納存款並不是件容易事,還能象在下這般吸納數萬兩白銀的銀號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做生意總的從長遠打算不是,元奇如今發展迅猛,國城兄又如日中天,元奇在京師擴張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以後的生意會越來越難做,咱們不提前入股,那後果還真是難以預料,當初元奇一統廣州錢業,倒閉的錢莊可不在少數。”


    對於這番話,易知足不敢盡信,以金玲與他的交情,鬆桂勳這幾家銀號要免於倒閉,根本不是問題,一時間他也琢磨不透對方的真實意圖,當即便含笑道:“京師票號、銀號、錢莊、當鋪、帳局、印局,規模稍大些的,背後皆有人撐腰,元奇想在京師擴張,怕是不容易罷?”


    “何止是不容易。”金玲插話道:“元奇當初能夠一統廣州錢業,是借助於廣州茶市崩盤,所有大小錢莊處於倒閉邊緣,因此,元奇既得到地方督撫的支持,也得到眾多錢莊的擁護。


    京師則不然,京師上規模的銀號當鋪帳局,背後大多都是皇族宗親,勳貴大臣們,元奇要在京師擴張,不可避免的要損害他們的利益,況且,京師也沒有茶市絲市可以操縱,沒法將他們逼迫到瀕臨倒閉的邊緣,一句話,元奇想在京師擴張,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若是皇上支持呢?”


    “皇上不可能支持!”金玲果斷的道:“京師所有的官家當鋪就是內務府開辦的,皇上要支持元奇,就必須先關掉所有的官家當鋪。再則,就算皇上支持,一眾宗室勳貴,王公大臣們也會極力反對,誰願意看到自家的生意被元奇攪黃?”


    看來,自個還是想的簡單了,易知足心裏一沉,就算是道光動心,元奇發行紙鈔之事怕是也會遭到大多數朝臣的極力反對,誰都清楚,一旦元奇被授予發行紙鈔之權,便意味著元奇與朝廷聯手,再也無人能夠阻擋元奇壟斷大清銀號錢莊的腳步!為著他們自身的利益著想,一個個必然會極力反對!


    “篤篤篤”幾聲輕微的敲門聲後,房門被推開,一應酒水菜肴流水介的送了進來,待的眾夥計退出,鬆桂勳殷勤的為兩人斟上酒,輕聲道:“若是元奇能得到皇上大力支持,這事可說不準,如今滿朝文武誰個不知元奇對於朝廷的重要性?這跟做生意一樣,就看元奇付得出多大的代價了。”說著,他端起酒杯道:“這第一杯酒,咱們先恭賀國城兄。”


    金玲利索的一口將酒幹了,放下酒杯道:“多大的代價也不行,因為元奇觸犯的是宗室勳貴,王公大臣們的私利,除非是元奇能夠補償他們或者給予更好的生財之道。”


    “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易知足放下酒杯,道:“隻要能夠避免損害皇室以及宗室勳貴,王公大臣們的利益,就不會有人反對元奇擴張。”


    鬆桂勳聽的一喜,一邊給他斟酒一邊試探著道:“國城兄有法子?”


    “隻要有思路,自然就有法子。”易知足微笑著道:“無非是利益均沾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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