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萊州府,即墨縣,金口港。


    一艘船身狹長,看起來有些古怪的西洋帆船緩緩的駛進港口,因為是海貿淡季,港口停泊的船雖多,但碼頭上卻是冷冷清清沒幾個人,這艘船的到來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有幾個海商聽聞之後,都遠遠的瞧著,金口港的海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一個個都識的這是西洋販運鴉.片的走私船,這年月風聲緊,沒人願意沾染那些個販運鴉.片的走私船。


    自鴉片戰爭之後,隨著《江寧條約》以及《中法天津條約》《中美天津條約》的簽訂,正式規定鴉片貿易為非法之後,沿海府縣官員對於鴉.片緝私都頗為賣力,不僅是圖政績也是圖銀子,隻要能抓住一艘鴉.片走私船,那銀子就跟長了腿似的自個往屋子裏跑,誰不賣力?


    船頭甲板上,裹著一件棉大衣,戴著大皮帽,渾身包的嚴嚴實實的易知足打量著這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丁字灣,這裏就是山東第一大貿易港,山東最大的豆石集散地,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繁華和熱鬧,也許是淡季的緣故罷,不過,這丁字灣倒是個天然的良港。


    不過,從海麵的浮冰來看,這港灣也有封凍的可能,而且也小了點,沒法與膠州灣相提並論,他清楚怎的這裏怎的比膠州灣還先發展起來。


    渾身上下同樣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白芷挽著他的手臂與他並排站在一起,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絕對沒人能想到這個眉目透著幾分英武的女人是青蓮教十地大總依真人的大弟子兼得力助手。


    至少“鬱森盛”號沙船行的行主鬱泰峰就沒看出來,在他眼裏,白芷不過是易知足頗為寵溺的一個小妾而已,他是應易知足所請,隨船前來的,作為“鬱森盛”號沙船行的行主,他對山東沿海一帶是極為熟悉的。


    “爵爺,這就是金口港......。”他指著岸上道:“山東豆石大多都是從這裏裝船南下,如今是淡季,冷清了些,若是旺季,相當的熱鬧。”


    “這港灣不錯。”易知足說著問才心中的疑問,“膠州灣四顧比這裏更好,為何......?”


    鬱泰峰聽的一笑,“膠州灣是不錯,原本膠州灣比這裏更為繁華,不過,由於膠萊河等河因沙淤塞,是以逐步衰落。”


    因沙淤塞?易知足有些意外,略微沉吟才道:“返航時,咱們去膠州灣看看。”


    “爵爺對膠州灣有興趣?”鬱泰峰含笑道:“要不在下這段時間打聽下膠州灣的情況,反正也是閑著。”


    易知足不知道此番進京什麽時候才能離京,想了想才道:“年關將近,鬱掌櫃就不擔心家人掛懷?”


    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跟易知足拉近關係的機會,鬱泰峰哪裏會在意過年,當即笑道:“爵爺說笑了,在下雖為行主,卻也經常出海,再說,跟爵爺出來,家裏也不會擔心,下就在這裏等候爵爺。”


    易知足也不矯情,頜首道:“那就有勞鬱掌櫃。”


    “爵爺可別跟在下客氣。”鬱泰峰連忙道。


    船緩緩靠上碼頭,白芷警覺的捏了易知足一下,輕聲提醒道:“有些不對勁,碼頭上的人表情似乎有些幸災樂禍......。”


    易知足也看出來情形有些不對,他哪裏知道人家將他們當做鴉.片販子了,不過,有鬱泰峰在,他並不擔心,況且船上還有他的一個警衛排,當即輕聲道:“別擔心。”


    “鬱森盛”號沙船行在金口港常年往來,鬱泰峰一登上碼頭,就有眼尖的海商認出他來,連忙就快步迎了上來,易知足、白芷都沒下船,在甲板上冷眼旁觀,待見的鬱泰峰與一眾海商熱情寒暄,並有人指揮水手上前來幫忙,他才放下心來。


    白芷也鬆懈下來,隨即問道:“爵爺為何對膠州灣那麽感興趣,看上膠州灣了?”


    “膠州灣是個好地方。”易知足不置可否的道,說著話頭一轉,“山東這地界不會有你說的那麽亂吧?”


    “自古山東多響馬,這話爵爺沒聽說過?”白芷嬌媚的白了他一眼,“天寒地凍的,當人家願意陪著你來吃苦。”


    易知足突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連忙問道:“你會騎馬嗎?”


    白芷挑釁的揚了揚眉頭,“要不要比試一下,看看誰的騎術好?”


    “好!”易知足爽快的道:“贏了我騎你,輸了你騎我。”


    白芷嗔笑道:“爵爺也有不正經的時候?”


    這女人自跟他有了那層關係之後,仿佛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冷冰冰的,常年難的見她一笑,如今不僅愛笑,還學會了撒嬌,易知足一時間還真有些不適宜,不過,再怎麽著也比她冷著張俏臉好,這次進京,聽說他要取道山東,白芷纏著非要跟著來,說山東地界不安全。


    對於山東的情形,易知足還真是不太了解,不過自古山東多響馬這話他是聽過的,而且當年白蓮教在山東折騰的也兇,他不清楚青蓮教與山東地麵上的綠林是不是保持著密切的聯係,白芷既然要跟著來,也索性由著她,一路上有美相陪,也是一大樂事。


    易知足沒心思與山東海商應酬,就算要應酬也要等到返航之時,鬱泰峰也沒暴露他身份,隻是竭盡所能的為他安排好足夠的馬匹,山東本就產馬,籌措馬匹並不是什麽難事。


    隻在金口港停歇了一日,易知足便匆匆啟程趕赴京師,一路上他也沒有亮明旗號,他不喜歡官場上的迎來送往那套,也沒心思與素不相識的官員客套應酬,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過了濟南,他才開始沿途住宿驛站,畢竟驛站不僅方便還省了不少麻煩。


    從即墨到京師,看著不遠,實則是一千餘裏,易知足一行縱是騎馬也足足跑了半月,才抵達京師,遠遠看到京師的高大的城牆,他微微勒了勒韁繩,放慢馬速,跟著他身後的白芷朝後打了個手勢,讓一眾警衛拉開距離,隨即縱馬上前,與他並排而馳,關切的道:“心怯了?”


    迴頭看了一眼,易知足才道:“你就別進京了,我在海澱有處園子,你去那裏候著。”


    白芷自然明白如此安排是為了以防萬一,真要有什麽意外,也能有個接應,當即爽快的道:“好!不過,的安排人傳遞消息。”


    易知足住進皇華驛,才收拾停當就聞報:“定郡王定王爺來了。”


    定郡王載銓,朝中四大派係,宗室親貴一派的首領人物,聽聞他前來,易知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難道此番急匆匆的召他進京與朝堂派係之爭有關?可他素來跟黨爭不沾邊,迎出門外,一見麵,載銓就滿麵春風的道:“天寒地凍的,這一路上走的辛苦吧?”


    易知足見禮後才含笑道:“托王爺福,一切還順利。”說著便伸手禮讓。


    兩人進的房間,載銓才微笑著道:“國城如今已是一品大員,何以遲遲沒有成親?”


    怎麽問起這事來了?易知足很是意外,笑了笑,才道:“不怕王爺見笑,下官受西學自由婚姻影響,一直希望尋一心儀女子為妻,不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載銓本意是套話,看看對方有沒有下聘訂親,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結果,不由的也是一楞,自由婚姻?略微一楞,他才吞的一笑,“國城可真是個妙人,這世間好女子都鎖在深閨大院裏,國城如何尋得著?”


    “所以,我才倡導女子走才出家門,參與工作。”易知足含笑道:“不急,慢慢尋,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委屈自個。”


    易知足在廣州大量用繅絲女工,又借助報紙宣揚女權,籌辦女子學堂,在廣州府縣開辦的西式蒙學也招收女孩,這些事情,素來關注元奇的載銓自然都有所耳聞,這雖是事實,但顯然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過,對方這個態度,卻是令載銓感到有些棘手,以對方的身份地位和年紀,遲遲沒成親,家裏長輩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子,對方能夠頂住,看樣子在婚姻大事上,不是一般的強。


    略微沉吟,他也不再繞圈子,開門見山的道:“國城聖眷深隆,皇上聽聞國城至今未婚,特意著本王從宗室之中挑選了一位女子,為國城指婚!”


    皇上指婚?易知足一呆,他是真沒想到,道光居然會給他指婚!宗室之女,滿漢不通婚,這意味著還要給抬籍入旗,看樣子道光是不僅是對南洋海軍不放心,對元奇也是極大的不放心,否則也不至於用聯姻來栓他,千裏冰封,卻讓他急匆匆的趕幾千裏路即刻進京,可見道光的心思有多急迫!


    載銓急匆匆的來見易知足,為的就是通通氣,順帶也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皇上指婚,不是小事,要是鬧出什麽事,包括他在內,大夥兒都沒好日子過,見對方愣愣的不吭聲,他猶豫了下,才道:“人是本往親自挑選的,高宗皇帝第五子榮純親王愛新覺羅·永琪之重孫女——榮貝勒奕繪三女,其母乃側福晉顧太清......。”


    “側福晉?”易知足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他心裏反感,想挑點刺。


    載銓卻是一笑,“國城或許不太清楚宗室的情況,漢人是一夫一妻多妾,宗室是一夫多妻多妾,側福晉不是妾,同樣是妻,不是納妾那樣納的,而是明媒正娶一樣要舉行婚禮,隻是儀式比嫡福晉略減。


    側福晉同樣有嫁妝,其父母及其娘家人與嫡福晉一樣,都是親家是親戚,側福晉生的孩子叫側福晉為額娘,叫嫡福晉為嫡額娘。更重要的是,側福晉的名字是上宗室玉蝶的。


    就說顧太清,雖是側福晉,但身份並不低,是大學士文端公鄂爾泰之侄甘肅巡撫鄂昌之孫女。”


    載銓之所以耐心的解說,就是怕易知足誤會,當初,道光吩咐他挑選適合的宗室女子,可是吩咐的極為清楚,身份、容貌、品行都要上上之選,怕的就是易知足覺的委屈。


    易知足還真是不知道側福晉身份居然是上宗室玉蝶的,其實僅有這一條就足夠,能上宗室玉蝶的,身份不可能會低,大學士鄂爾泰,他是聽說過的,鄂昌,他可就不知道了。


    不過,不管這女人身份怎麽樣,他心裏是極為排斥指婚的,他也不吭聲,掏出一支雪茄來,慢條斯理的點燃,默默的吸煙,就是不開口。


    見他這幅模樣,載銓也是無語,這家夥膽大包天,不是強迫的事,不讓其甘心情願的接受,這差事就可能辦砸,以這家夥的膽量,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虧的當初自個還以為這是一樁美差,早知如此,無論如何也要推掉,半晌,他才道:“旗人女子不似漢族女子,沒那麽多規矩,拋頭露麵亦是尋常事,這樣如何,安排個機會,見見麵,另外,本王還準備了幾個候選的,都是百裏挑一的。”


    憋了這半天,易知足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借口,“旗人女子都是大腳。”


    聽的這話,載銓罵娘的心都有了,旗人女子不纏足,從順治到道光,曆代皇帝都是三令五申,旗女不得纏足,更別說宗室女子了,讓他上哪裏去找個小腳的宗室美女出來?這小子簡直是不知好歹,宗室女子下嫁,他居然還嫌棄是大腳,這話要傳出去,京師旗女非的用唾沫淹死他!


    見載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易知足也清楚不能太過份,明擺著,道光是打算通過聯姻將他變成旗人一員,成為皇親國戚,以此來籠絡他,換取他為皇族宗親效力,他若敢不識相拒絕,隻怕沒機會離開京師,就算能出京師,估計道光也會不計後果的向元奇開刀。


    忍,必須的忍,不就是娶個宗室女子,有什麽大不了的,自己的女人還少了!寬慰了自己一陣,他才道:“王爺看著安排罷,別太明顯就成,下官可沒相親的經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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