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港,元奇團練一旅二團團長陳洪明帶著幾個團營級軍官軍裝齊整的站在才新建成的碼頭上等候著易知足一行的到來,停靠在碼頭上的大小船隻都已被驅離,長長的堤岸上每隔幾步就挺立著一個軍姿筆挺荷槍實彈的士兵。


    幾個正在輕聲議論著南洋海軍新添置的十五艘西洋風帆戰艦以及即將抵達的那批八旗新兵的軍官一眼瞥見定海知縣帶著一幫屬官及衙役趕來,連忙提醒道:“團長,秋知縣他們也來了。”


    老氣橫秋叼著一個煙鬥眺望著海麵的陳洪明轉身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的取下嘴裏的煙鬥,道:“誰通知的他們?”


    “報告團長。”營長蔡勝德連忙道:“是屬下派人通知的,大掌櫃前來定海,他們若不來迎接,未免有些不恭。”


    “多事。”陳洪明訓斥了一句,便掉轉頭,對於這位秋知縣,他沒什麽好感,連表麵的敷衍也是不屑。


    定海知縣秋長水年紀不大,三十出頭,相貌堂堂,乃是同進士出身,頗有些輕視武人,文武相輕,這是官場風氣,曆來已久,不是什麽稀奇事。


    在一眾屬官衙役的陪同下登上碼頭,秋長水瞥了一眼碼頭上的陳洪明一行人,就地駐足,也沒有上前寒暄的意思,在他看來,元奇團練出身的這幫武官壓根就不懂一點官場規矩,他連虛與委蛇的心思都沒有。


    見的主官這態度,一眾佐貳官與屬官自然也不好上前,都有些尷尬的立在他身後,確實是有些尷尬,因為他們平日裏是少不了與陳洪明打交道的,猶豫了下,縣丞唐仁輝才委婉的道:“大人何必跟他們計較,他們不過是一群恁事不知的後生,傳出去,有礙大人的官聲。”


    秋長水卻是不為所動,轉身扭頭背手看向關山,假意欣賞風景,其實他與陳洪明並無私怨,兩人鬧矛盾還是為公事。


    陳洪明自來定海後便不斷的折騰,這裏圈地新建軍營,那裏圈地要建訓練場地,跑馬場,今日招募民夫修建碼頭,明日又要人修建炮台、瞭望台,後日又要修路,幾乎沒有一天消停的時候,尤其可恨的是,對方一點不懂官場規矩和禮數,時日一長,兩人之間自然生出不少矛盾。


    見秋長水這態度,縣丞唐仁輝不由的一臉苦笑,一邊是恁事不懂的毛頭青,一邊是自視清高的倔性子,可是苦了他們這些夾在中間的人,正覺的無奈之時,巡檢卻是提醒道:“大人,船來了。”


    船頭甲板上,易知足指著定海方向,道:“那就是定海。”


    “定海縣城在小島上?”一個要束紅帶子的覺羅驚訝的道。


    “你以為定海是在哪裏?”肅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無知就算了,還生怕別人不知道?”


    易知足聽的一笑,“本爵還指望你們睜眼看世界,如今看來,你們還是先睜眼看看大清。”


    “其實也不怪他們。”肅順解釋道:“宗室子弟極難有機會離開京師,平素裏對外地亦是甚少關心。”


    “海軍必須熟知地理。”易知足道:“你們先了解熟悉大清沿海各省情況,再熟悉東洋、南洋,然後再睜眼看世界,去了解熟悉七大洲四大洋.....。”


    “什麽是七大洲四大洋?”


    “咱們大清所在的大洲叫亞洲,大清處於亞洲的東方,又稱東亞,西洋人稱唿咱們這裏為遠東。”易知足隨意的道:“南洋一帶稱為東南亞,印度一帶稱為南亞,還有中亞、西亞、北亞......,”


    一眾宗室覺羅子弟不由的目瞪口呆,達海結結巴巴的道:“一個大洲竟然就有如此之大?七大洲,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我隻能個告訴你,很大!咱們大清在這個世界來說,隻不過是一隅之地。”易知足微笑著道:“如果你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海軍軍官,你會有機會環遊這個世界。”


    在閑侃中,艦隊抵達道頭港,易知足一上碼頭,陳洪明就快步迎上來敬禮道:“標下見過軍門!”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讚許的道:“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將碼頭趕了出來,不錯。”


    陳洪明連忙道:“對於軍門的命令,標下可不敢有半點含糊。”


    一眼瞥見定海知縣一行迎了上來,易知足指了指身後,吩咐道:“這些新兵可不省心,先將他們帶迴大營,觀摩半日新兵軍訓。”


    “是,標下準命。”


    待的陳洪明離開,秋長水才領著眾人迎上來見禮,幹巴巴的道:“下官定海知縣秋長水恭迎軍門。”


    易知足這些年一直在商場官場周旋,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不差的,他在戰艦上就注意到秋長水與陳洪明分開站著,而且距離明顯有些遠,很顯然雙方相處的不融洽,當即便和煦的道:“秋大人無須多禮。”


    易知足是南洋提督,一等子爵的身份,定海如今又是南洋海軍的總部所在地,換句話說,易知足就是定海這塊地麵上級別最高的武官,可不是陳洪明那等並無實授官銜的武官能相提並論的。


    見的秋長水一副不亢不卑,不冷不熱的模樣,縣丞唐仁輝是真有些急了,連忙上前拱手道:“爵爺大名,下官們可是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是幸何如之。秋大人已在城中備下酒宴為爵爺接風洗塵,還請爵爺賞光。”


    “本爵還有公務在身,不過,縣衙盛情亦不好推卻。”易知足說著迴頭,揚聲道:“肅順!”


    剛下船的肅順連忙快步趕過來,道:“軍門有何吩咐?”


    “定海縣衙設宴為咱們接風洗塵,一番盛情不好推卻,你代本爵去赴宴。”易知足說著為秋長水幾人介紹道:“這位是鄭親王六子,肅順,三等輔國將軍。”


    聽的介紹,秋長水嚇了一跳,他在京師駐留過不短的時間,自然清楚鄭親王是鐵帽子,三等輔國將軍是宗室覺羅爵位,他是真沒想到,易知足隨便叫一個過來,身份都如此顯赫。


    一眼瞅見從船上下來的眾多青年腰間都或是係著金黃色腰帶或是係著紅色腰帶,他登時有些傻眼,黃帶子紅帶子,這些都是宗室覺羅子弟?


    肅順多機靈,一聽這話,便知易知足對這定海知縣有些不滿,當即一皺眉頭,不滿的道:“地方官員如今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


    秋長水哪裏還敢遲疑,連忙見禮,易知足丟下一句“早點迴來。”便轉身離開,那秋長水一看就知性子倔強,不嚇嚇他,以後怕是不好打交道,南洋海軍總部設在定海,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有不少事情還是需要知縣積極配合的。


    陳洪明迎了上來,請示道:“軍門是去總鎮府還是去新大營?”


    “去新大營看看。”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陳洪明連忙招手叫人牽馬過來,易知足笑道:“定海這地方,逼仄不堪,你怎的還帶馬過來了?”


    “迴軍門,屬下在島西北建了一個跑馬場。”陳洪明道:“占地還算不小,可以做訓練之用。”


    “西北?”易知足道:“新兵訓練場地不是也在西北?”


    “是,就是緊挨著訓練場的。”陳洪明說著瞥了一眼那邊的秋長水,道:“秋知縣總是以定海田地稀少為由,百般的阻撓咱們征地......。”


    看來還真是矛盾不小,易知足一笑,“你到底圈了多大的地盤?”


    陳洪明憨厚的一笑,轉身一指,道:“竹山以西這一片都是,其實也就幾百畝。”


    也就幾百畝?易知足心裏苦笑,難怪秋長水百般阻撓,換了誰做這縣令都的急,定海山多地少,海軍一下征用數百畝好地,不急才怪!


    陳洪明接著抱怨道:“軍門,屬下不明白,為什麽要將南洋海軍總部設在定海這麽個小城。”


    易知足道:“英軍選擇占領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定海,你不會認為英國人缺乏眼光吧。”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定海地理位置極好,處於長江口以南,杭州灣外緣,也是長江、錢塘江、甬江入海口的外緣。


    再則,定海還擁有頗長的深水岸線,具有難得的天然深水港口條件。除此之外,定海還距離台灣、倭國,其地理優勢和港口優勢可謂是得天獨厚,另外,相比起廈門、廣州、海口等地,定海距離京師最近。”


    次日一早,新兵出營晨跑,那一千八旗子弟新兵也被帶出營,唯獨五百宗室覺羅子弟被易知足留在了大操坪上,掃了一眼站的整整齊齊的眾人,他提高聲音道:“將你們的腰帶全部都解下,交上來,確定迴京師再發還。”


    聽的這話,眾人都有些猶豫,腰帶可是他們身份的象征,一些閑散宗室子弟平日裏可就靠這腰帶炫耀彰顯自個身份。


    “怎麽著?還想在定海這小縣城顯擺你們天潢貴胄的身份?”易知足揶揄道:“這裏可沒人明白了解黃帶子紅帶子的含義,你們顯擺給誰看?給我看?”


    肅然等一眾人連忙帶頭解下腰帶,拿在手中,易知足一擺頭,吩咐道:“記上他們各自的姓名,一一收取保存。”


    待的腰帶都被走之後,他才朗聲道:“接下來,剃發!”


    剃發?所有人心裏都是一驚,其實他們早就留意到了,海軍官兵無一例外都被剃發,刮了個光頭,唯在腦後留了拇指粗細不過一尺來長的小辮子,不過,誰也沒料到易知足會讓他們也剃發!一眾人登時就嗡嗡議論起來,一個個都是滿臉的憤慨。


    “肅靜!”陳洪明厲聲喝罵道:“成何體統?上官訓話,豈能擅自交頭接耳,軍紀何在?膽敢再犯,嚴懲不貸!”


    “報告!”隊伍中一人高聲道。


    “說!”


    “敢問軍門,海軍為何要剃發?”


    “你們也是乘過船出過海的,十天半月不洗辮子,是什麽味道你們應該清楚。”易知足道:“另外,你們從今日起,每天都會汗流浹背,訓練到連頭發根都是濕的,你們有那麽多時間去打理辮子?再有,拖著一根長辮子,在訓練之時,實戰之中,皆有諸多不便,頭部受傷,亦不利於包紮,必須剃掉。”


    說著,他語帶譏諷的道:“你們不會是忘了,國朝初立,八旗入關之時,頭上的辮子都隻有這般粗細長短。”


    腰帶被收繳了還能還迴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辮子剃了,要想恢複可就難了,長辮子可都是自小就蓄起的,平日裏一個個在辮子上可沒少花費功夫料理。


    “看樣子跟你們沒什麽好說的。”易知足冷聲道:“不剃發,哪裏來哪裏去,南洋海軍不留不守規矩的,換言之,要留在海軍,就必須無條件的遵守海軍的規矩!”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之時,肅順揚聲道:“我第一個剃。”


    “出列。”易知足道:“願意剃發的出列。”


    見的肅順帶頭,那些個一心想著在海軍博取戰功的也紛紛跟著出列,軍營裏可不缺剃頭匠,刮光頭不費什麽功夫,一個個剃頭匠手法嫻熟,不過盞茶功夫就能剃好一個,不到大半個時辰,一眾宗室覺羅子弟就全部乖乖的就範,誰也不傻,都清楚被遣送迴京師沒什麽好結果。


    這個時候,晨跑的新兵也相繼迴到大營,見這情形,一個個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他們當初被強行要求剃發之時,一個個也是老大的不願意。


    最後返迴的是一前八旗子弟新兵,易知足都懶的浪費口水,直接就讓教官將他們拉過來剃發,見著一眾宗室覺羅子弟都沒能幸免,一眾八旗子弟哪裏還敢廢話,心裏縱是百般不舍,也隻能乖乖就範。


    不過,剃發引起的不快,很快就被新發下來的西式軍裝衝散,一個個滿是新奇的試穿軍裝,海軍的軍裝雖是西式,卻是有著很大的差別,實則就是老式軍裝,易知足在被服廠幾個經驗豐富的老裁縫的協助下,經過多次修改才最終定下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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