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黃帶子紅帶子眼珠子亂轉交頭接耳,蠢蠢欲動,易知足都看在眼裏,卻沒有一丁點製止的意思,他就是有意放縱,這幫子宗室覺羅子弟若是主動退出,那倒是能省不少心。


    他很清楚大多數宗室覺羅子弟都是被道光一道聖旨以及家中的長輩逼迫而來的,一個個心不甘情不願,若是能給他們提供一個體麵的又無須擔心被責罰的機會,相信大多人都會選擇退出,真要如此,道光也怪不到他頭上來。


    眼見的兩個親衛不理會的巴托的反抗,押著他就要下去行刑,當即伸手製止道:“就在這裏,當眾行刑,以儆效尤。”他打算當眾打,當場放,刺激一下這群小王八蛋,也給他們一個仿效的機會。


    另外,他還在考慮,是不是將那幫八旗子弟也驅逐一半,事情鬧的越大,迴京受責罰的可能也就越小,這幫子宗室覺羅子弟膽子也才會越大。


    一聽要當眾行刑,巴托一張臉脹的通紅,掙紮著破口大罵,“你算什麽玩意?不過是下三濫的行商子弟,敢如此羞辱主子?”


    “住嘴!”隊列中的肅順這時候高喝了一聲,隨即轉過身盯著巴托,陰沉著臉道:“圖一時口快,你就不怕禍及家人?”


    禍及家人!巴托瞬間冷靜下來,心裏一陣後怕,道光下旨著宗室覺羅子弟入海軍的意圖他也是隱約知道一點的,真要是壞了道光的好事,那絕對會禍及家人!他登時就象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來。


    見這情形,一幫子宗室覺羅子弟心裏都是一驚,一個個立時閉口,目不斜視的規規矩矩站好,整個校場登時落針可聞,易知足心裏暗道一聲可惜,有這層顧忌,看來這幫子宗室覺羅子弟是難以打發了。


    不過,對於巴托著個主動跳出來讓他立威的蠢貨,他可沒打算輕輕放過,“再加兩條罪名,羞辱上官,煽眾鬧事,數罪並罰,依照軍規,當如何懲處?”


    趕過來的烏蒙天連忙立正敬禮,沉聲道:“迴軍門,在軍營煽眾鬧事者,殺無赦!”


    殺無赦!所有人心裏都是一跳,肅順心知易知足有意立威,也清楚元奇團練軍紀之嚴,生怕他口快,連忙一撩袍擺跪下道:“巴托初入營伍,不識軍規,懇祈軍門念其初犯,饒其一命。”


    肅順是鄭親王六子,而且身上有著三等輔國將軍的爵位,居然當著所有人麵向易知足下跪求情,一幫子宗室覺羅子弟皆是心頭巨跳,一個個這才意識到易知足是南洋海軍提督,一言足以決定的他們的生死榮辱。


    怡親王一係的奕增也趕緊轉身衝易知足跪下道:“巴托口不擇言,所幸並未造成惡劣後果,懇祈軍門念其年幼無知,饒其一命。”


    繼奕增之後,齊刷刷跪了十幾個,不等他們開口,易知足就喝道:“海軍之中沒有跪禮,也沒有為犯過者求情的先例,都起身!”說著他轉身看向巴托,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南洋海軍之軍規軍紀,不能因你而敗壞.......。”


    聽的這話,所有人心裏都一陣發寒,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易知足卻是話頭一轉,“不過,你現在嚴格來說,還不算是南洋海軍一員,重責二十軍棍,逐出南洋海軍!”


    聽的這話,巴托臉色一片蒼白,二十軍棍事小,他一個人被被逐出海軍,今天的事情肯定也瞞不住,鐵定會禍及家人!而且他本人輕則被發遣盛京吉林終生不得迴京,重則可能會被道光處死!


    肅順暗歎了一聲,如此處置,看似冠冕堂皇,實則巴托卻是淒慘無比,不過,他不敢再多嘴,誰讓巴托口無遮攔,不知分寸,當眾辱罵易知足來著,自作孽不可活!


    一幫子宗室覺羅子弟心中都是一凜,心裏都為巴托不值,這才多大點事,就落到這步田地,看來著南洋海軍的軍規軍紀可真不是鬧著玩的,而且這位易軍門,也明顯不是好說話的主,肅順等人都跪求了,還是如此不依不饒!


    巴托此時也終於迴過神來,連忙掙紮著跪下,易知足卻不想給他機會,揮手道:“帶下去!”


    聽的這話,巴托連忙掙紮著高聲喊道:“屬下知錯,但軍門不能不教而誅,屬下等新入伍,並不知曉南洋海軍之軍規軍紀,不知者不罪。”


    這小子倒也不蠢,這理由確實也說的過去,易知足沉吟了一下,才吩咐道:“帶迴來!”


    被押了迴來,巴托連忙乖巧的跪下道:“屬下觸犯軍規,甘願受罰。”


    “二十軍棍,三年不得擢拔。”易知足冷聲道,隨即一掃隊列,沉聲道:“方才求情者出列,繞校場跑二十圈!所有人站兩個時辰軍姿!”


    尼瑪,這是要整死人啊,這日頭下站兩個時辰的軍姿!所有人臉色都一片蒼白,一個個在心裏暗自詛咒著惹是生非的巴托。


    次日上午,法蘭西、美利堅兩國聯合艦隊裝載一千五百新兵離開天津外洋,易知足沒與艦隊同行,乘坐“飛燕”號超過艦隊,先行南下。


    “飛燕”號甲板上,第一次乘船出海的奕增處處都感覺新鮮,瞥了一眼被遠遠的甩在身後艦隊,他一臉的興奮,逮著一個水手象好奇寶寶一般問東問西,李旺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道:“奕增,軍門有請。”


    易知足特意將奕增留在船上就是想打聽一下情況,對於奕增他略有些了解,是個心直口快,心無城府的,雖然肅順更為熟悉,不過,肅順在宗室覺羅子弟中威信頗高,要留在艦隊坐鎮。


    奕增進的船艙,見易知足叼著一支雪茄斜依在舷窗口,有些拘謹的道:“軍門——。”


    “沒有外人,不必拘束。”易知足笑著丟過去一支雪茄,道:“我這船速度快,也更容易暈船,你體質最好,應該適應得了。”


    暈船?奕增一楞,道:“屬下可沒暈過船,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易知足笑了笑,道:“瞧昨日光景,似乎有很多宗室覺羅子弟是被逼的......?”


    “可不是。”奕增道:“軍功爵位固然愛人,卻也要命享受才行,南洋海軍不比八旗綠營,也不是沿海水師能比的,動輒出海遠航,況且西洋戰艦火炮密集,風險可不是一般的大,一眾宗室覺羅子弟在京師養尊處優慣了,可沒幾個願意將腦袋栓在褲腰帶上來博取軍功.....。”說著,他長歎了一聲,道:“入關兩百年,甭說是宗室勳貴子弟,就是八旗子弟也早被消磨的沒了血性,溫柔鄉是英雄塚,這話是真真一點不假。”


    易知足含笑道:“不是還有一部分是爭搶著加入海軍的?”


    奕增看了他一眼,緩聲道:“咱們宗室世爵,除了*****其他爵位皆是每世降一等承襲。即便是親王,降起來也很快,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不入八分鎮國公.....,四代下來,就會跌到鎮國公。


    二百年下來,不少宗室都淪為沒有爵位的閑散宗室,別看京師黃帶子滿街走,其實大多數都是沒有爵位的閑散宗室,掛個四品銜,不死不活的吊著,外人看著光鮮,天潢貴胄、皇族宗親,實則有苦自個知,那些個無職的,一年不過數十,一百來兩銀子,也就夠勉強活著罷了。


    海軍雖然風險不小,但如今元奇團練不是歸入海軍名下了,對於元奇團練的戰力,京師百姓或許不知,一眾宗室勳貴,朝中大員卻是頗為清楚的,加上軍門又是極力主張對外擴張,投身海軍博取戰功,無疑是一條捷徑,尤其難得的是機會,象西北的戰事,咱們就是想參與,朝廷也不會給予機會。”


    京師消費是高,但一年一百多兩銀子也足夠保存體麵了,畢竟除了銀子還俸米,易知足沒駁斥,卻是問道:“黃帶子滿街走,京師究竟有多少黃帶子紅帶子?聽說有數萬之眾?”


    “那都是以訛傳訛。”奕增說著點燃雪茄,緩緩抽了一口,才道:“到目前為止,皇族遠支宗親不過五派三十四支,總計近派宗支八支,非近派二十六支,如今的具體數目不清楚,但仁宗(嘉慶)時,也就五六千左右,不過,若是加上覺羅,兩三萬還是有的。”


    兩三萬!這也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了,京師總共多少人口,百萬人口?這個比例可是足夠嚇人的,易知足暗自咋舌,沉吟了一陣,才道:“聽肅順說,京師黃帶子紅帶子都是一些無法無天,惹是生非的角兒。”


    “那能呐。”奕增笑道:“肅順那是每日裏在四九城廝混,打交道的多是一些惹是生非的角兒。”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實則,皇上對於宗室管束甚嚴,頻繁申諭,屢屢告誡,對於觸犯律法者,多是嚴厲懲處,鮮有維護的。


    遠的不說,嘉慶十年,近支宗室綿傳,私自出京,挾妓飲酒。仁宗以其所行卑鄙無恥,傳令將綿傳於圓明園奏事門外責處40板,傳集近支宗室王公等看視,以示警畏。綿傳負刑後,還被發往盛京,圈禁六年。


    嘉慶十三年,宗室儀續、儀平兄弟在外宿娼,這是多大個事兒?捅到仁宗那兒,仁宗即刻諭令,著革去二人頂帶。


    同年,宗室敏學逞兇不法,大失宗室顏麵。仁宗著令嚴行懲辦,在宮門之前重責40板,集禦前大臣、軍機大臣觀刑,並將其發往熱河永遠圈禁。


    道光四年,宗室拉爾森身著小褂,至西城副指揮衙門,推翻公案,臥地喊罵。皇上諭稱,拉爾森自甘下賤,有玷宗潢,著令革去黃帶子,降為紅帶子。


    道光十八年,莊親王奕賣、輔國公溥喜赴尼僧廟內吸鴉片,皇上以其行為藐法無恥,諭令將奕賣革去王爵,溥喜革去公爵。


    同年,鎮國公綿順,由於帶同妓女,赴廟唱曲,亦被革去公爵。


    爵位難掙,革除卻不過是一道旨意,就連*****也不敢無法無天,更何況一般的宗室?有爵位的宗室大多愛惜羽毛,輕易不會授人以柄,當然,暗地裏的勾當就難說了,真正要說惹是生非的,多半還是閑散宗室,反正沒有爵位,大不了發遣盛京、熱河、吉林圈禁。


    不過,話說迴來,在京師繁華之地呆慣了,誰又願意去遭那份罪?絕大多數都還是循規蹈矩,安分守己,縱有一小撮不安分的,也都是遮遮掩掩,不敢放肆,否則京師數萬宗室覺羅,哪還有百姓的活路?”


    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其實,那些所謂不安分的,也無非是想撈偏門掙些銀子,不說那些個閑散宗室,就咱們這些個有爵位的,若是沒能耐謀取個官職,一年到頭就靠那點俸祿俸米,也是緊緊巴巴的,京師物價昂貴不說,人情更多,不怕軍門笑話,咱們為了維護體麵,也時常舉債。”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這話他信,朝廷的俸祿確實不高,象奕增這樣的三等輔國將軍一年不過二百六十兩銀子,祿米二百六十石,合擊不過一千兩銀子,對尋常人家來說這不是小數,但對他們這樣處處都要裝點門麵講究排場的有爵位的宗室來說,還真是不夠花的。


    至於職位,顯然是僧多粥少,宗室不準出京,不準另謀職業,京師即便衙門多,總人口也不過區區百萬,又能提供多少職位?況且還有數目更為龐大的八旗勳貴。


    那些發無俸無職虛掛一個四品頂戴的閑散宗室,朝廷采取的是包下來,養起來的做法,給他們發放生活資助——養贍銀,連銀米在內一年也不過一百兩銀子,對於好麵子的閑散宗室來說,根本不夠折騰的。


    不過,話說迴來,如此龐大的宗室數目,一年得需要多少銀子供養?易知足心裏暗歎了一聲,朝廷一年究竟有多少銀子浪費在供養這些個寄生階層上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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