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院外,身著一襲長衫的席溫蘇站在院門口不緊不慢的搖著折扇,耐心的等候著,這次為了與元奇合作,席家可謂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不僅讓許怡萱這個席家二少奶奶脫離了席家,而且還將二房名下的財產開列了清單,他費了大半天功夫才將這些一一核算折算成現銀巴巴的送上門,之所以如此誠意十足自然是因為他看出,許怡萱與易知足的關係不一般。


    丫鬟紫菱一溜碎步出來,蹲身一福,道:“大少爺,小姐現在是元奇的人,不適合在元奇和席家間穿針引線......。”


    席溫蘇聽的一笑,“你家小姐誤會了,我今日前來是轉交二房的財產,這是你家小姐應得的。”


    聽的紫菱轉述,許怡萱起身走出了房間,對於席家她談不上什麽好感,畢竟對她來說席家就是一個火坑,如今好不容易跳出了這個火坑,她哪裏還肯接受席家的恩惠,況且她心裏很明白,這筆銀子不該拿。


    緩步走到院門外,略微一福她便徑直道:“伯父好意,小女子心領了,不過,這筆銀子,小女子是不會要的。”


    “弟妹——。”席溫蘇一頓,語氣誠懇的道:“許小姐,二房名下財產理應歸屬......。”


    許怡萱一笑,“大少爺說笑了,小女子嫁入席家,並無所出,此事休的再提。”說著,她話題一轉,“大掌櫃所言之誠意,乃是席家的實力和能力,大少爺千萬別曲解了。咱們兩家本就是世交,若能說得上話,小女子一定會不遺餘力。”


    聽她如此說,席溫蘇自不好多說,當即拱手道:“如此,在下先謝過許小姐了。”


    ‘永源樓’——上海縣城最有名氣五大酒樓之一,坐落在肇嘉浜邊,縣橋南頭,是一棟三層高的閣樓,北臨河浜西臨大街,地理位置極好,廚子又做的一手好菜,因此生意極為興隆,不到五點,酒樓已陸續來了不少客人,不過,駱掌櫃臉上卻是一臉擔憂。


    西園來人在二樓訂了三桌上好的席麵,說是易爵爺要宴請貴客,易爵爺光臨,對‘永源樓’來說自然是件難得的長臉的機會,不過,駱掌櫃卻是高興不起來,反而還提心吊膽的,原因很簡單,易爵爺不僅不包場,而且還不準酒樓趕客,這明擺著是要微服前來,萬一有那不開眼的衝撞了易爵爺,這酒樓怕是也開到頭了。


    五點還差著一刻鍾,身著一襲銀灰色長衫的易知足就坐著一頂小轎趕到了‘永源樓’,一下轎他就看見站在門口跟人說話的嚴世寬,這家夥如今在上海也算得是手眼通天的能人,認識他的人不少。


    見的易知足下轎,嚴世寬連忙快步迎了上來,不及寒暄就見又有兩頂青布小轎跟著而來,不由的一楞,連忙輕聲問道:“該不會是小妹也來了吧?”


    “沒讓小妹來。”易知足道:“是林璿和夏荷。”


    聽的這話,嚴世寬暗鬆了口氣,心裏暗自感激,易知足不讓嚴小妹拋頭露麵自然是為他著想,見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林璿和夏荷下轎,他連忙上前見禮,林璿、夏荷一般極少出後院,雖然認識嚴世寬,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有些拘謹。


    易知足微笑著調侃道:“上海是本爵的地盤,別怯場,誰見了你們都的禮敬三分,就當是在咱們後院。”


    聽的這話,林璿抿嘴笑道:“妾身又不是沒逛過街這縣城,隻是從沒有跟爵爺在一起......。”


    “那就更不必拘謹了。”易知足笑道,說著招手叫過夥計,吩咐道:“領二位姨太太去二樓。”


    迎出來的駱掌櫃一見居然還有女眷,心裏不由的暗暗叫苦,這是要鬧那樣?連忙上前拱手道:“小人‘永源樓’掌櫃,見過爵爺。”按說,他是必須跪迎的,不過嚴世寬早就吩咐過他,不要大禮參見。


    “駱掌櫃不必多禮。”易知足擺了擺手,和煦的道:“今日要有勞駱掌櫃了。”


    “豈敢豈敢。”駱掌櫃滿臉堆笑的試探道:“小人不知還有女眷,這就把二樓清出來。”


    “不必。”易知足道:“派個夥計上去照看一下就成,你自去忙你的。”


    待的駱掌櫃退下,嚴世寬才道:“大掌櫃不上去?”


    易知足含笑道:“我等下許怡萱。”


    站在門外迎許怡萱?嚴世寬一呆,連忙道:“大掌櫃如今可是朝廷一品大員,這事傳揚開去,怕是有礙官聲。”


    “無妨。”易知足道:“今兒請客,就是要力挺一下咱們元奇的女將。”


    林璿、夏荷兩女走進‘永源樓’一樓大堂,登時就吸引了無數好奇的眼光,畢竟二女的穿著打扮雍容華貴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絕對不是什麽青樓風塵女子或是歌妓之流,況且不僅有小二在前躬身引路,就連酒樓駱掌櫃也陪著小心跟在後麵,這就很令人費解了,這兩個女子是什麽身份?又怎麽會拋頭露麵來酒樓?登時就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易知足雖說是做了一年的上海道台,但在上海的日子不多,就算呆在上海,也大多在道衙,等閑難得一見,認識他的人並不多,不過,他跟嚴世寬站一起,而後者明顯以他為尊,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


    這一來還真是沒人敢進‘永源樓’了,明擺著,易大人今兒是在‘永源樓’宴請貴客,不過,讓人納悶的是,既是宴請貴客,為何‘永源樓’裏還有那麽多食客?而且也不見淨街,這引發了不少人圍觀議論,當然都是離的遠遠的。


    二樓,兩個守在樓梯口的兩親衛見的林璿、夏荷兩位姨太太上來,都連忙立正敬禮,這動靜引起了二樓食客的注意,待見的上來的是兩個年輕貌美穿著雍容華貴的女子,所有人都是一呆。


    林璿原本還以為二樓應該是包下了的,見的這麽多人,不由的微微一怔,不知道易知足今兒唱的是哪一出,她也不怯場,掃了眾人一眼,牽著夏荷的手徑直來到早就訂好的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


    見這情形,二樓的食客們都不淡定了,紛紛輕聲議論猜疑,時不時的瞟過去一眼,不過卻是沒人敢放肆,就看守在樓梯口的那兩親衛就知道,這兩女子身份不是尋常人招惹的起的。


    不多時,又一頂青布小轎悠悠而來,在‘永源樓’門口停下,轎簾一開,一個身材高挑、容貌秀麗的年輕女子款款下轎,來的自然是許怡萱,抬眼看見易知足、嚴世寬兩人迎上來,她福了一福,輕笑道:“大掌櫃、嚴掌櫃,這是要折殺小女子嗎?”


    “既是唱戲,自然要唱全套。”易知足說著伸手禮讓道:“許小姐請。”


    許怡萱也不謙讓,輕笑著道:“那小女子就僭越了。”說著扭動腰肢前行。


    看著這一幕,整個大街上登時安靜的落針可聞,眼珠子掉了一地,一直到三人進了酒樓,才“嗡”的一聲議論開來,“那女子是誰?不會是哪家的頭牌吧?”


    “什麽眼神?那女子能是青樓女子?再說了,什麽青樓女子,值得易爵爺恭迎?”


    “不可能是青樓女子,易爵爺今天還攜了兩位如夫人前來的。”


    “那女子究竟是什麽身份?”


    “這是什麽世道?正經女子居然也拋頭露麵進酒樓!”


    “小心禍從口出,這可是易爵爺請客。”


    “易爵爺也不能敗壞風氣啊。”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我可是聽說,元奇在廣東還鼓勵女子出來做事,聽說廣東有數萬繅絲女工,一個月工錢是四塊銀元。”


    “一個月四塊銀元?真的假的?一個青壯勞力在碼頭一個月也掙不到兩塊銀元!”


    “不會有假,這事在《西關日報》上刊載過.......。”


    易知足三人旁若無人的上了二樓,略微寒暄幾句之後便一桌子坐了下來,三個女子又是新奇又是星興奮,嘰嘰喳喳的說笑個不停,直把二樓一眾食客看的目瞪口呆,待的有人認出易知足之後,不少人都是一呆,好在夥計們趕緊上前叮囑眾人,才沒鬧出群體上前見禮的情形來,有膽小的直接是會鈔走人,但不少人都滿心好奇的留了下來,這可是難得的值得炫耀的談資。


    大街上,眾人的議論還沒完,注意力又被一群紅頭發黃頭發藍眼睛鉤鼻子白皮膚,穿著打扮怪異的西洋人吸引住了,上海知縣劉光鬥穿著一身便裝,領著英吉利駐上海領事巴富爾一行緩步而來,其中居然還有兩個西洋女子。


    兩個西洋女人穿著長裙,胸前裸.露著,一片白花花的晃的一眾圍觀的男人眼花,膽大的盯著看,膽小的偷偷的瞄,還有士子一邊念叨著“非禮勿視。”一邊偷看,畢竟就是青樓女子上街也不會穿的如此大膽暴露,又豈能不吸引男人的眼光?


    男人忙著飽眼福,婦女們則是啐口水,暗罵不知廉恥,但眼光卻是不自覺的追隨那長裙子,那種從未見過的款式的長裙對她們來說無疑具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眼看著一群西洋人進來‘永源樓’,眾人才知道這些個西洋人都是易爵爺的客人,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議論,有那消息靈通的便道:“這是英夷,聽說是住咱們上海的什麽領事,是個英夷的官員。”


    “這些西洋人以後要長期住在上海?”


    “你看沒看報紙?根據《江寧條約》西洋人可以自由的居住在咱上海,可以帶家眷,可以傳教,可以.......總之,開埠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西洋人來上海。”


    “傷風敗俗!禮崩樂壞,國將不國!”


    “也不能那麽說,開埠之後,上海會象廣州一樣繁華,成為大碼頭。”


    “繁華個屁,看看現在物價漲的多快,什麽都在漲!”


    “哎,去年易爵爺才領著元奇團練與英夷打死打活,今年這些個英夷怎的就成了易爵爺的座上客?”


    “有什麽稀奇的,元奇就是十三行開辦的,而十三行原本就是與英夷做生意的。”


    “哎,你們注意到沒有,那些個西洋人,易爵爺都沒有迎接,卻獨獨等候著迎接那女子,那女子到底是誰?”


    易知足在‘永源樓’請了一次客,第二天就傳遍了上海縣城,一大早上海的茶樓裏都在津津樂道的議論著這事,猜測著那女子的身份,席溫蘇自然知道許怡萱的身份,但卻同樣是一頭霧水,琢磨不出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就算兩人關係曖昧,也不至於如此公開,況且還是帶著兩個姨太太同去。


    外間議論紛紛,易知足卻無暇關注,京師的急遞到了,一道密旨,一封私信,道光旨意很簡單,朝廷同意推廣元奇模式,暫在兩省試行,一省任由地方商幫自由競爭,一省由朝廷扶持地方商幫,以觀成效,判定優劣,著易知足推舉兩省。


    私信是肅順來的,詳細敘說了推廣元奇模式的建議在京師引發的動靜。


    看完信,易知足半晌無語,他沒料到折子奏上去居然會是這麽一個結果,這一下,席家想要染指湖廣怕是麻煩了,湖廣總督裕泰可是穆章阿的人,牽扯到黨爭,這事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他也無力左右,默然半晌,他才吩咐人去將席溫蘇請來。


    席溫蘇來的很快,待其見禮落座,易知足也不兜圈子,徑直道:“朝廷已經決定在全國範圍內推廣元奇模式,事情也由此變的棘手,這牽扯到黨爭,我不希望席家卷進去,我也不妨明白告訴你,湖廣總督裕泰是穆章阿的人。”


    席溫蘇一楞,“如此說來,湖廣是沒可能了?”


    易知足沉聲道:“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即便有可能,也已經不值得!”


    “那怎麽辦?”席溫蘇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心裏暗忖這家夥不會是吃幹抹淨不認賬了吧?轉念一想又覺的不可能,真要如此,對方根本不會叫他前來,也不會跟他說這些話,想到這裏,他心裏又生出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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