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武這一記耳光扇的是又響又脆,僧格林沁瞥了他一眼,沒心思廢話,暗自琢磨著該如何處理這事,不論是對元奇還是對易知足,他都有著極大的好感,他最是清楚不過,在黃河決口之後,奕山、林則徐這兩個欽差大臣都存了放棄江寧會戰的念頭。


    不是易知足表態元奇會不遺餘力的支持,江寧會戰就會成為泡影,而且易知足也是說到做到,這幾個月時間,元奇已經陸陸續續調撥了三百萬兩銀子,這些個不開眼的東西,居然還敢乘著戰亂洗劫元奇的分行,這事易知足絕對不會輕易罷手,這事可說是觸碰到了元奇的底線,而江寧一戰,根本就不可能離的了元奇。


    想到這裏,他心裏已是拿定了主意,伸手指了指孝順武,又指了指那些個押解的官兵,沉聲道:“都捆起來!”


    他一聲令下,身後一眾親衛絲毫不帶猶豫的,徑直衝上前,不由分說的將孝順武以及一眾官兵盡數繳械,麻利的押到僧格林沁前麵跪下。


    見這情形,海齡心知不妙,僧格林沁這怕是要拿他們立威,他連忙掙紮著道:“王爺,奴才有罪,不敢求王爺寬恕,奴才懇祈,領兵打前陣,以死恕罪!”


    僧格林沁絲毫不為所動,冷聲道:“斬首示眾,凡是參加洗劫元奇分行的將領兵丁,一律斬首,將首級送往常州。”說著,他一指跪著一邊的元奇眾掌櫃夥計道:“押到他們麵前殺!”


    見僧格林沁連戰死的機會都不給,海齡徹底的崩潰了,戰死沙場,他還能蔭萌子孫後代,就如此斬殺了,那就是禍及子孫!他當即強行掙紮著怒吼道:“我是朝廷二品武將......。”


    “恭請王命旗牌!”僧格林沁沉聲道。


    一聽請王命旗牌,海齡登時就泄氣了,一臉哀求看向楊芳,“侯爺,末將願與英夷以死相拚,侯爺——。”


    楊芳站在一旁沒事人一樣專心致誌的剔著指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壓根就沒有開口求情的意思,反而頗為欣賞僧格林沁的殺伐果斷,唯有如此,才能平息易知足的怒火,也唯有如此,以後才沒有官員敢輕易的打元奇的主意,不過,這個人情,僧格林沁可是賣大了。


    祭出王命旗牌,僧格林沁沉聲道:“京口營副都統海齡,驕橫跋扈,以下犯上,不尊號令,主使部眾濫殺無辜,縱兵搶劫城內富戶商號,論罪當誅......京口營副將孝順武.......行刑!”


    話音一落,一幫如狼似虎的親衛不由分說,架起海齡、孝順武來來到元奇分行眾掌櫃夥計麵前,按倒在地,鋼刀一閃,兩腔熱血登時噴濺而出,稍後,一個個兵丁也被押了上來,一顆顆頭顱西瓜一般滾了一地。


    元奇一眾掌櫃夥計什麽時候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一個個都嚇的臉色蒼白如紙,渾身篩糠一般顫抖不止,胡連生感覺就象是做夢一般,剛剛還是他們麵臨著被砍頭,一轉眼,居然是方才兇神惡煞一般的眾官兵被斬殺。


    安排親衛隨同元奇一眾掌櫃夥計去都統府查抄清點之後,僧格林沁又撫慰了一番京口營其他兵將,這才與楊芳一道出城,來到楊芳的臨時占用的宅子裏,頂著烈日連日的趕路,他雖是疲憊不堪,卻不敢歇息,進屋連著喝了幾杯涼茶,他才落座道:“情況如何?”


    “英軍前鋒已過烏唐鎮,估計再有兩日就會抵達鎮江。”楊芳緩聲道:“如今鎮江匯集了湖南、湖北、安徽、江蘇、河南、山西、山東等七省八旗綠營,總計一萬六千餘兵力,其中八旗包括京口營在內約有三千二百餘人,綠營兵力一萬三千餘人。”說著,他起身,將一張地圖鋪開在桌子上,道:“王爺請看,這是西門,駐紮著湖南綠營......。”


    聽他將情況一一詳細介紹完,僧格林沁才開口道:“林部堂一再叮囑,鎮江一戰,目的是拖延英軍,盡力為江寧布防爭取時間......。”略微沉吟,他才道:“本王一路也在琢磨,英軍火炮火箭擅長遠距離密集打擊,若是閉城堅守,怕是傷亡極大,最好還是派兩部在城外牽製......。”說著,他看向楊芳道:“元奇團練一部怎的駐紮在常州?”


    聽他這語氣,似乎是想調元奇團練過來,楊芳笑著搖了搖頭,道:“元奇團練那一個團駐紮常州,是為支援江陰,僅靠陳化成的江南綠營,怕是堵不住英軍艦隊逃竄......。”說到這裏,他略微一頓,接著道:“據陳化成稟報,英軍艦隊是一前鋒五縱隊,總計是六隊,已有五隊過江陰,但有一隊卻遲遲未至,怕是會有變數。”


    圍困英軍艦隊,江陰是第一道防線,吳淞是第二道防線,兩道防線,又以江陰為主,這一點,僧格林沁是十分清楚的,聽的如此一說,登時就打消了調元奇團練那一個團的念頭,轉而細細琢磨如何打好鎮江這一戰,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他不敢不慎重。


    見他沉默不語,楊芳試探著道:“這一戰,鎮江最終怕是守不住,城內百姓還是要盡早轉移,如今鎮江並不缺乏兵力,一旦據城而守,也不至於被百姓羈絆,放不開手腳。”


    “說的是。”僧格林沁頜首道:“今天就開始讓他們轉移,以鎮江為中心,方圓十裏之內的百姓全部都必須轉移,一個不許留,有違令者,以漢奸論處,就地格殺。”


    楊芳沒吭聲,看了他一眼,這是不是矯枉過正了,這一道命令下去,怕是有不少人會遭殃,八旗綠營的軍紀本就不好,這等於是給了他們濫殺的借口。


    “果勇侯是沒見識過英軍的手段。”僧格林沁一臉苦澀的道:“本王在浙江可就是多有領教,就說收集情報,英軍以十塊銀元甚至是二十塊銀元的價格誘使地方百姓為他們收集情報,不論真假,都一概付錢,一天能收數十條消息。


    而且英軍慣於以小恩小惠籠絡地方百姓,以高價從百姓手中采買一應日常所需,重金聘請向導,甚至還雇傭地方遊民,手段卑劣,實是一言難盡,清空十裏方圓之百姓,既是避免地方百姓為英軍所用,也有堅壁清野的之意。”


    聽他如此一說,楊芳當即點頭道:“還是王爺思慮的周全,老夫這就著鎮江知府張貼告示,配合堅壁清野。”


    兩人說話的功夫,整個鎮江城已是一片沸騰,京口營副都統海齡、副將孝順武以及參與洗劫元奇分行的兵丁盡數被紮薩克郡王——僧格林沁當著元奇一眾掌櫃夥計的麵斬首示眾的消息瘋狂的散播開來。


    這幾日海齡率領旗兵以肅清漢奸為名,把守城門,滿城大索,不僅是外地的口音抓,就是本地的百姓也是稍不順眼就抓,一眾兵丁更是肆無忌憚,指良為匪,勒索搶劫,奸淫擄掠之事屢屢不絕,闔城士紳商賈百姓惶恐不可終日,聽聞海齡被殺,滿城歡慶,對僧格林沁更是交口稱讚。


    元奇鎮江分行則是因禍得福,名聲大噪,稍稍有點眼力勁的都知道,海齡、孝順武二人被殺,實是因為洗劫了元奇分行,這事不琢磨還好,一經仔細琢磨,不少人對元奇都是心生敬畏,元奇的背景究竟有多大?


    要知道海齡、孝順武二人雖然洗劫了元奇分行,但並沒造成元奇分行的掌櫃夥計傷亡,搶劫的銀子也很快就送了迴來,這要放在一般的商號或者富戶身上,那根本就算個事,但發生在元奇頭上,兩個二品大員就丟了腦袋,連帶著一幫兵丁盡數陪殺。


    不少腦瓜子靈活點的士紳商賈紛紛借著這個由頭前去元奇分行恭賀,不過,蓋有僧格林沁、楊芳和鎮江知府三枚鮮紅大印的告示就象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將眾人的那點喜悅衝的蕩然無存,兩日內,鎮江城方圓十裏之內,不得逗留,否則以漢奸論處,格殺無論!


    看著這殺氣騰騰的告示,闔城士紳商賈百姓紛紛趕迴家裏忙碌著收拾金銀細軟,扶老攜幼湧向城外,僧格林沁、楊芳兩人倒是好人做到底,特意安排了一隊兵丁幫著元奇分行押運現銀撤往丹陽。


    上海道衙。


    身著四品武官袍的燕揚天腳步輕快的走進院子,登上台階,便響亮的道:“報告。”


    聽的他話音裏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歡悅,易知足笑了笑,緩聲道:“進來。”


    燕揚天快步走進房間,看了一眼易知足,連忙敬禮道:“學生燕揚天,見過校長。”


    他一身武官袍,敬禮卻是元奇的軍禮,模樣看起來頗為滑稽,易知足笑了笑,道:“坐。”待其落座,這才道:“這段時間悶壞了吧?”


    “還真是悶壞了。”燕揚天毫不掩飾的道,將涼帽放在茶幾上,他才道:“校長,這都到上海了,咱們能不能換迴元奇軍裝?”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怎麽,生怕吳淞的英軍不知道是元奇團練大部到了?別忘了,英軍在定海還一支規模不小的艦隊,一旦發現情形不對,極有可能會向定海求援,真要那樣的話,吳淞,咱們就沒機會拿下來了。”


    燕揚天連忙正色道:“學生糊塗。”其實他也就是隨口一提,這綠營的官袍號褂穿著遠不如元奇軍裝舒適方便,近幾個月來下麵官兵可沒少抱怨,他也以為到上海了,沒有必要再隱藏行跡,聽的這話,才知事情遠沒那麽簡單。


    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吳淞英軍的情形,肖明亮已給學生詳細的介紹過,吳淞,學生有信心拿的下來,可是江麵上的那五艘戰艦.......。”說著他一笑,“校長是不是已經著咱們的艦隊趕來上海了?”


    “這一戰可不好打。”易知足看著他道:“江麵上是五艘戰艦,一艘三級戰列艦,一艘四級艦,三艘輕巡艦,吳淞炮台是三千英軍,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構築防禦工事,水陸兩路強攻,咱們可能都要付出較大的傷亡......。”


    這話,燕揚天可不敢接,他很清楚,易知足對元奇團練有多看重,而且他也明白,一旦元奇團練出現大的傷亡,極有可能就會麵臨著解散的危險,因為朝廷對於元奇團練一直都保有極大的戒心,若是元奇團練式微,朝廷絕對會落井下石。


    略微一頓,易知足沉聲道:“不過,這一戰事關大清百年國運,傷亡再大,咱們也得硬著頭皮打,而且還的打贏這一戰,否則,整個江寧會戰就是滿盤皆輸,你要給各營軍官做好思想工作。”


    “校長放心。”燕揚天沉聲道:“元奇團練不怕打硬仗!”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歇息幾日,等候消息。”


    “學生遵命。”


    “為了避免讓人起疑,這幾****不會去軍營看望你們。”易知足道:“你給大家說一聲,另外,讓肖明亮也別去大營,這衙門倒是可以來,不過,一次來的人別多了。”


    “學生明白。”


    剛剛將燕揚天打發出去,包世臣就匆匆趕了過來,一見麵就拿出一封急報,道:“東翁,鎮江八百裏加急。”


    鎮江?英軍開始進攻鎮江了?易知足接過急件就感覺有些不對,有點重,剪開信封,才發現竟然是四封信,僧格林沁、楊芳、鎮江大掌櫃薑長福,元奇團練二團團長陳洪明四人一人一封信。


    鎮江分行出事了?易知足迫不及待的先拆開薑長福的信,看過之後,他才暗鬆了口氣,四封信一一看完,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沒吭聲,將信推過去示意包世臣看,然後慢條斯理的點了一支雪茄,說著實在的,他心裏有些後怕,這是僧格林沁恰好趕到了,若是沒這個巧合,會是什麽情況?他敢肯定,楊芳絕對鎮不住那場麵。


    包世臣飛快的看完四封信,長鬆了一口氣,道:“東翁對這個結果,可還滿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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