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四艘英軍戰艦在蒸汽輪船的拖拽下緩緩的調轉船頭,三級戰列艦“伯蘭漢”號上,海軍少將巴加一臉不甘的望著上海縣城,就這麽灰溜溜的退兵,他是真不甘心,不過今天的損失已經夠大了,他也不敢再犯險。


    麵對蘇州河口聚集了上百門火炮的炮台和黃浦江麵上密密麻麻一二千艘大大小小的木船,他心裏確實有些發怵,炮台他倒不是太擔心,他擔心的是江麵上綿延數裏的木船,一旦發動火攻,結果是難以預料的。


    如果陸軍能夠順利推進,攻占縣城,完全能夠將江麵上的木船一把火燒光,但眼前這情形,從陸路進攻他已經不做指望了,傷亡太大,他同樣承受不起。


    眼看著英軍戰艦灰溜溜的撤退了,江邊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唿聲,團勇、義勇、征召的船夫水手都忘形的歡唿起來,他們打退了英軍,上海縣城保住了!


    江堤上,看著緩緩遠去的英艦戰艦,騎在馬上的易知足長鬆了口氣,他最終還是妥協了,雙方各自安全撤離,英軍損失不起,他同樣損失不起,真要消滅被包圍的那五六百英軍,他的損失絕對不會小。


    “籲——。”陳化成騎馬趕了過來,看了一眼江麵,道:“傷亡了三四百人,英夷還會不會來犯?或者是說報複?”


    略微沉吟,易知足道:“如果他們不打算進攻江寧,極有可能會大舉報複,但若是想打江寧,就不會跟咱們死磕,犯不著。”


    陳化成不無擔憂的道:“他們就不擔心你收複吳淞?”


    “收複吳淞?”易知足取出了一支雪茄,緩緩點燃,吐出一團煙霧,才接著道:“僅靠火槍根本收複不了吳淞,英軍占據吳淞炮台,不僅有炮台上的火炮,還有戰艦的火炮支援,哪裏是咱們輕易能夠攻下的。”


    聽的這話,陳化成不由一呆,“知足沒把握攻下吳淞?”


    “憑上海這點兵力和裝備是肯定沒把握的.......。”話未說完,肖明亮跑步過來,道:“報告。”


    易知足催馬轉過身,看向他道:“戰損如何?”


    “輕傷一百零五人,重傷四十八人,犧牲七十六人。”


    聽的元奇團練和義勇也傷亡那麽多,陳化成忍不住暗歎了一聲,他的親衛可說是傷亡殆盡,萬幸的是遊擊封耀祖隻是輕傷,沒有折損高級武官。


    傷亡二百二十三人!這還是隻是短短幾分鍾的戰鬥,易知足沉聲道:“救治傷者,重傷要盡全力搶救,犧牲的,按照招募協議撫恤,不得有絲毫克扣......。”


    陳化成卻問道:“戰果如何?”


    “迴軍門。”肖明亮朗聲道:“擊斃擊傷英軍三百一十七人,其中校官尉官一十八人。”


    “這也算得上是大捷。”陳化成試探著道:“能將俘虜和首級交給老夫嗎?”


    易知足毫不遲疑的道:“不能,我答應英軍少將郭富,善待俘虜,英軍屍首會火化。這關係到上海縣城的安危。”


    其實,易知足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的這批英軍傷員,當然,扣下傷員和屍體,也是擔心英軍發現米尼彈的秘密,雖說米尼彈不可能保密多長時間,但保的一時是一時。除了這批傷員,這一戰還繳獲了三百來支火槍,這也是易知足吩咐提前打掃戰場的原因。


    當然,對他來說,這一戰最大的收獲還是守住了上海縣城,這將極大的提高他這個上海道的威信,元奇以後在上海的發展也會輕鬆的多,而且,這一戰時間雖短,義勇也算是經曆了也場實戰。


    見易知足拒絕的如此幹脆,陳化成也不再說什麽,這一戰他雖然死了百十個親衛,但這一戰卻是以元奇團練和上海義勇為主打的,他可厚不下臉皮搶功勞。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這一戰陳軍門親自參與籌劃,又親臨前線,報捷的折子還的拜托軍門,明天我將義勇請功名單報給軍門。”


    “別——。”陳化成擺手道:“老夫可沒搶戰功的惡習,戰死的那些個親衛,知足別忘了就行。”


    “軍門戰死的親衛,元奇額外給一份撫恤,按元奇團勇陣亡撫恤。”易知足誠懇的道:“勇於抗擊英夷的勇士,元奇不吝嗇重賞。”


    元奇團勇陣亡撫恤有多高,陳化成是聽說過的,朝廷發放的那點撫恤根本無法與元奇團練相比,他連忙拱手道:“知足高義,老夫帶他們在此謝過。”


    寶山縣衙,大堂。


    璞鼎查看完手中的情報,用筆標記了一下,轉手遞給義律,然後身子稍稍往後一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閉目沉思,江寧、鎮江、揚州等地都沒有絲毫動靜,杭州的清軍卻大舉攻擊紹興,慈溪、餘姚,大有收複寧波之勢。


    看完情報,義律沉吟了一陣,才開口道:“得知我們主力前來吳淞,杭州清軍卻急於收複寧波等地,他們難道絲毫不擔心咱們沿江而上,攻擊江寧?”


    璞鼎查也覺的有些蹊蹺,沉吟了一陣,才吩咐道:“來人,去請黃先生來。”說完,他取過雪茄煙盒,遞給義律一支,自己點了一支,這才緩緩道:“咱們艦隊主力出現在吳淞口,上遊的鎮江、江寧居然沒有絲毫反應,這有些不合常理......。”


    話沒說完,一個軍官快步金陵稟報道:“將軍,攻擊上海的艦隊迴來了。”


    這麽快就迴來了?璞鼎查隱隱覺的不妙,水陸兩路總計四千兵力進攻上海,應該是萬無一失,怎的如此快就迴來了?


    義律第一個反應就是出事了,他是極力反對攻打上海的,潛意識裏對於元奇團練,或者是說對於易知足,他心裏有些發怵,因為對於元奇團練的戰力他一直看不透,元奇團練收複定海的那一戰,雖然有太多的意外,但元奇團練的戰力是不容否定的。


    抬頭見黃殿元、馬儒翰兩人進來,璞鼎查壓下心頭的不安,招唿兩人落座,便徑直道:“黃先生對今天送來的情報有什麽看法?”


    聽的翻譯,黃殿元隨意的問道:“可是情報有什麽問題?”


    義律將兩人的疑惑說了一遍,黃殿元不以為意的道:“杭州清兵乘機收複紹興、寧波,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則徐作為欽差大臣,領兵南下,坐鎮杭州,任務就是收複浙江的失地。還有一點,浙江與江蘇是兩個不同的省,福建浙江屬於閩浙總督管轄,而江蘇屬於兩江總督管轄,清廷的官員,都是各掃門前雪.....。”


    頓了頓,他接著道:“貴軍攻占吳淞才三日,鎮江、江寧就算收到加急戰報,短短兩三日也做不出什麽反應,況且,他們未必會相信貴軍會沿江而上,估摸著他們都會認為貴軍的目標是鬆江府,貴軍進攻上海的消息傳開,相信鎮江、江寧的官員都會長鬆一口氣。”


    璞鼎查道:“林則徐還是兩江總督吧?吳淞、寶山失守,他能沒反應?”


    “反應肯定有。”黃殿元不急不緩的道:“寶山、吳淞失守,最著急的不是林則徐這位欽差大臣兩江總督,而是江蘇巡撫裕謙。”


    “江蘇巡撫裕謙?”


    黃殿元頜首道:“江蘇巡撫裕謙駐紮在蘇州,他是極力主張抵抗的,不出意外,裕謙會督促江南提督陳化成盡快收複寶山和吳淞。”


    噴出一口煙霧,璞鼎查緩聲道:“如此說來,咱們得防備江蘇清軍的反攻?”


    “吳淞口一戰,陳化成戰敗,就算裕謙有心收複寶山吳淞,怕是也有心無力.....。”黃殿元話沒說完,臉色陰沉的郭富和巴加就快步走了進來。


    一見兩人神情,璞鼎查心裏一沉,隨即遞給馬儒翰一個眼色,讓兩人離開,待的兩人離開,義律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麽情況?”


    “在上海北郊遭遇上海義勇,一交戰,就傷亡了三百多人,軍官損失慘重.....。”郭富也不隱瞞,如實將情況述說了一遍。待他住口,巴加又將江麵上的情況詳細說了一下。


    璞鼎查抽著雪茄半晌沒吭聲,從廣州北上以來,攻打定海傷亡最大,也不過五百多人,打上海居然死傷三百多人,而且死傷了一十八個校尉軍官,這個元奇團練還真是不能輕視,瞥了義律一眼,他才問道:“對方都是使用的火槍?”


    “全部使用的與我們一樣的火槍——伯克式燧發槍,應該是上次繳獲的。”郭富皺著眉頭道:“還有一部分是線膛槍.......。”當時元奇團練反擊,並不是齊射,而是淩亂的還擊,從射程和命中率來看,他能輕鬆判斷對方用的是線膛槍,但射速他卻是無法分辯出來。


    略微沉吟,他才道:“一千多艘火船鋪滿江麵........,打上海,還是要以陸軍為主,上海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千兵力......。”


    不等他話說完,郭富就直接道:“這一戰傷亡的官兵都被易知足扣下了,他揚言說,若敢再打上海,就殺了所有傷員。”


    璞鼎查臉色登時陰沉下來,“怎麽迴事?”


    這事,郭富也是無比的鬱悶,仗還沒打完,那些義勇就打掃了戰場,不僅是把傷員抬走了,連屍體都抬走了,戰場上幹淨的象狗舔過一樣,他還能從對方手裏搶不成,鬱悶歸鬱悶,他還是將情況細說了一遍。


    “不管傷員有多少,咱們得派軍醫前去上海治療。”義律緩聲道:“另外,我不讚成繼續攻打上海。”


    “元奇團練一個營的兵力,上海義勇二千。如果都是這個戰力......。”巴加斟酌著道:“他們來攻打吳淞,是件麻煩事。”


    郭富隨即反駁道:“今天他們是依仗戰壕,火炮對他們造成的殺傷力有限,尤其是卡隆炮,根本沒發揮作用,他們若是來攻打吳淞,絕對傷亡慘重。”


    “攻打江寧才是主要目的。”義律看向璞鼎查道:“咱們沒必要在這裏耗著。”


    璞鼎查叼著雪茄起身走到寬大的書桌前看著桌子上的地圖沉吟不語,他不是不想早日進攻江寧,而是出於謹慎,在等待先遣船迴來,攻占吳淞後,他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先遣船沿江而上進行最後的勘測,攻擊上海也純粹是為了掃清後路。


    默然半晌,他才沉聲道:“沿江而上攻擊江寧,風險極大,必須得等先遣船探測歸來,咱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清軍,而是長江航道!”


    頓了頓,他接著道:“吳淞的重要性,想必不要我多說,元奇團練曾經從廣州出兵收複過定海,易知足未必就不會率領元奇團練和二千上海義勇來收複吳淞,另外,江蘇的清軍有可能會組織大規模的反攻,咱們不妨等一等,在吳淞以逸待勞,徹底清掃後路。”


    義律不假思索的道:“咱們三十艘戰艦,一萬五千陸軍駐紮在寶山吳淞,不論是易知足還是江蘇的清軍,都不敢前來攻打寶山吳淞。”


    “那也的等!等先遣船迴來!”璞鼎查毫不遲疑的道。


    郭富問道:“先遣船還須多長時間?”


    “半個月左右是要的。”璞鼎查道:“這段時間,咱們不能坐等。”說著他看向義律,道:“還記的剛才黃先生說的吧,咱們攻打上海、鬆江,能夠讓上遊的鎮江、揚州、江寧等城市放鬆警惕。”


    “我不讚成攻打上海。”義律堅持道。


    “傷員中軍官不少,我也沒打算攻打上海。”璞鼎查說著轉身來到掛著一副簡易版江蘇地圖的牆壁前,點著地圖道:“不打上海,咱們可以打距離寶山最近的嘉定,擺出一副攻擊江蘇省省城蘇州的架勢,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聽的這話,幾人紛紛起身走了過去,略微看了看,巴加就皺眉道:“嘉定沒有水路......。”


    “是沒有水路,但是距離不遠。”璞鼎查道:“約莫也就二十英裏,帶上火炮輜重,也就一天的行程。”頓了頓,他接著道:“我問過黃先生,嘉定雖然沒有上海富庶,卻也算是富庶的縣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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