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能夠節約一千多萬兩白銀!道光想到這裏心裏有些烘熱,放下折子起身在暖閣裏緩步的踱著,這不僅能從根本上扭轉財政虧空,而且還能有大額的節餘,有充裕的財力,象元奇團練那樣的新軍,朝廷養個十萬八萬根本不費力,也有能力建造象英夷那樣龐大的艦隊。


    被英夷艦隊兩次肆無忌憚的橫掃東南沿海,不僅是他,許多大臣都已經清楚的認識到,現有的海防體係已經太落後,要保海疆安寧,須得重新訓練甚至創建新型的水師,建造能與英夷戰艦抗衡的大型戰艦。


    雖說能認識到這點,但一支龐大艦隊的建造和日常養護的費用高昂的怕人,他之前是直接選擇無視,朝廷年年都是入不敷出,哪來的銀子去建造龐大的艦隊?一艘戰艦動輒數十萬甚至是上百萬兩銀子的價格,哪裏是他敢輕易問津的。


    但若是修建一條杭州至京師的鐵路,一年就能節省下上千萬兩白銀,憑什麽不修?經曆過這次戰爭和他水災,他確實是動心了。


    “來人。”道光停下腳步吩咐道:“把易知足那篇《鐵路興國十八條》找來。”


    朝廷沒有銀子修建鐵路,完全可以商辦,道光心裏暗忖,隻要朝廷每年能夠將河工銀子和維持漕運的銀子實實在在的省下來,就算朝廷無法掌控鐵路又有何妨?如今當務之急,是要保證東南海疆和東南各省的太平,朝廷眼下實在是經不起大的折騰。


    這邊太監剛剛領命出去,又有太監進來稟報,“定郡王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道光隨意吩咐道,河南大水,東南用兵,天津可能也會爆發戰事,處處都急需銀子,戶部銀庫虧空案必須的加快進度,盡快拿出追繳虧空的方案,不能拖延。


    載銓自然也清楚當前的局勢,而且還打算借這機會狠狠打壓穆章阿的勢力,因此對於案子的進度也是分外上心,進的暖閣,請安見禮之後,他正待主動稟報案情進展,不料道光卻道:“朕記的,對於修建鐵路,你是極力反對的?”


    修建鐵路?載銓一楞,隨即反應過來,河南這次大水可能激發了道光修建鐵路的念頭,他原本確實極力反對修建鐵路,但與肅順一番談話,他起了支持元奇洋務運動以打壓穆章阿的心思,如今道光既然有意,他樂的賣個順水人情,當即躬身道:“迴皇上,奴才之所以反對修建鐵路,實在是因為鐵路造價昂貴,以朝廷之財力不堪負重。”


    這個迴答讓道光略微有些意外,似乎反對的並不強烈,載銓是皇室宗親的領軍人物,修建鐵路毀譽參半,爭議頗兇,道光要修建鐵路,至少要先爭取皇室宗親的支持,略微沉吟,他才緩聲道:“元奇修建的佛廣鐵路已經通車營運半年有餘,對於火車營運情況,綿性是一月一報,你抽時間查閱一下。”


    略微一頓,他接著道:“英夷艦隊肆虐沿海,不少朝中大員和地方大吏皆唿籲建造能與英夷戰艦抗衡的大型戰艦,易知足熟知西洋情形,奕山、僧格林沁在江南,不妨著他二人詳細詢問了解,具折上奏。”


    建造戰艦?如今銀庫都快見底了,哪裏還有銀子建造戰艦?載銓一轉念就反應過來,這也是道光起意修建鐵路的原因之一,他連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銀庫虧空一案,可有新的進展?”


    “迴皇上。”載銓緩聲道:“以奴才愚見,銀庫虧空一案,非是短期能夠徹查,經奴才這些日子查核,銀庫出現巨額虧空,除了管庫官員長期瀆職,吏役長期侵蝕,庫兵長期盜竊之外,還存在常年累月的積欠——這包括各府縣對各省藩庫的積欠,各省藩庫對戶部銀庫的積欠,要詳加查核,非有數月之功不可。


    總而言之,銀庫虧空,首要之責在於管庫大臣、查庫王大臣、查庫禦史、銀庫司員等大員收受賄賂,長期嚴重瀆職,方有如此巨額虧空出現。


    奴才竊以為,自和珅以後,凡擔任以上之職務者,皆應按任職長短進行追繳,過世者,由其子孫賠付,賠付不出者,家產籍沒入官,在職官員一律依照溺職罪革職,奴才亦曾任管庫大臣,難辭其咎,懇祈皇上削去郡王爵位,以正視聽。”


    說著,他雙手摘下自己頭上的涼帽擺放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頭道:“奴才懇祈皇上恩準。”


    道光微微有些動容,半晌才長歎了一聲,才道:“事隔多年,官非一任,盡數追查,恐人心慌亂,如今卻是亂不得。”


    “皇上,八百八十餘萬庫銀,不如此,實難以追繳。”載銓說著叩首道:“如今多事之秋,處處皆需銀子,奴才懇祈皇上三思,不如此嚴懲,一眾官員必然心存觀望或是僥幸。”


    八百八十萬兩庫銀,道光哪有不追繳之理?當略微沉吟便沉聲道:“將自嘉慶五年以來的曆任管庫大臣、查庫王大臣、查庫禦史、銀庫司員等各職名開單呈覽,按月罰賠數額也須早日核記上奏。”


    “奴才遵旨。”載銓連忙躬身道,抬起身,他接著道:“奴才思慮,即便如此,怕是仍然難以如數追迴虧空庫銀,再三斟酌,竊以為,除向以上官員追繳罰賠之外,還應追繳庫丁書吏侵蝕庫銀,並從重治處,積極退賠者,許以從輕發落。


    另則,眼下朝廷各處急需用銀,奴才懇祈將庫支各款,減平發放,先濟國用。所有王、貝勒、貝子、公、滿漢大臣、文武職員、世職官員每季應領俸銀養廉,並一切由戶部庫銀領項,以及兵餉,皆減平發放。”


    再則,沒收各省榷關、海關‘庫吏規費’等陋規銀以彌補庫虧。清查曆年積欠,敦促地方各省完納欠銀,提解部庫。”


    聽他說如此全麵,道光頗為滿意,很顯然,載銓是很費了番心思的,略微沉吟,他才道:“細細擬份條陳上來。”


    “奴才遵旨。”載銓心裏一喜,連忙躬身應道,這個案子他辦的妥當,削掉的郡王爵位不消一兩年就能賞迴來,但其他官員可就難說了,連他這個隻擔任過一年管庫大臣的郡王都削了爵位,多次擔任管庫大臣,並且主管戶部銀庫的穆章阿能逃脫革職的命運?不信扳不倒他穆章阿!


    江寧,兩江總督府,易知足暫居獨院。


    正值六月,素有‘火爐’之稱的江寧又悶又熱仿佛一個大蒸籠似的,雖然已是夕陽西下,卻依然酷熱,書房裏,易知足一身短紗褂,正端坐書寫一份折子,這次河南大水,正是為修建鐵路造勢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其實在佛廣州鐵路通車之時,他就將《鐵路興國十八條》做過詳細的闡述,但當時覺的還不完善,再一個也覺的機會不好,是以沒上折子,這次機會難得,他想一舉造出聲勢,打動道光。


    “少爺。”李旺在門口稟報道:“部堂大人和魏先生來了。”


    聽的林則徐和魏源一道前來,易知足連忙擱下筆,道:“快,拿長衫來。”


    待他穿上長衫出的書房,林則徐、魏源兩人已經進了院子,他連忙快步迎上前,拱手笑道:“部堂和魏先生這個時辰來,可是叫了席麵,犒勞在下?”


    “咱們可是來蹭酒席的。”魏源笑嗬嗬的道:“你個元奇大掌櫃,難不成還好意思讓咱們掏腰包?”


    易知足一笑,“在兩日多有叨擾先生,理當在下設宴答謝。”說著,他便吩咐李旺,“去叫桌上好席麵,清淡些的。”


    “是,少爺。”李旺指揮人將桌椅搬到院子裏,奉上茶水後,便將院子裏的人都叫了出去。


    林則徐是聽魏源提及易知足在準備上書修建鐵路,特意過來的,落座後便含笑道:“英夷侵犯東南,戶部銀庫虧空大案,黃河決堤,運河斷航,事情都湊一塊了,確實是難得的奏請修建鐵路的機會。”


    “此事還的勞煩部堂大人。”


    林則徐撫須笑道:“利國利民之舉,本部堂責無旁貸。”


    見他如此爽快,易知足連忙起身去書房將草稿拿了過來,道:“請部堂斧正。”


    細看了一遍,林則徐轉手遞給魏源,才道:“對於籌建鐵路的方式,知足也該草擬一個條陳,如今國庫空虛,若無妥善可行的法子,怕是難以壯大聲勢。”


    易知足笑道:“謝部堂點撥。”


    “無須客氣。”林則徐擺了擺手,隨即道:“河南大災,聽聞元奇已派人前去賑濟?可有需要本部堂出力之處?”


    河南特大水災,對於元奇來說,是極為難得的機會,一則是可以借賑災的機會在河南安徽江蘇打響元奇的名聲,為日後元奇進駐打下良好的基礎,再則,元奇可以借著機會收容大批兒童和少年,再則,還能招募大批的流民前往上海,而且,此舉還能為朝廷減少不小的壓力。可謂是一舉數得,如此機會,易知足自然不會放過。


    聽的這話,易知足毫不客氣的道:“部堂既是有心,在下就不客氣了,大災之後往往是大疫,除了運送糧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防疫病之藥材,但最近各地藥材紛紛坐地起價,這銀子花的可著實有些心痛。”


    “知足放心。”林則徐肅然道:“本部堂明日就傳令兩江各府縣,嚴懲囤聚居奇,坐地漲價之奸商。”


    魏源卻道:“隻是藥材漲價?難道知足沒有采買糧食?”


    “糧食的采買,在下通過漕幫從兩湖采買。”易知足緩聲道:“江寧大戰在即,糧食不宜外調,元奇在江浙采買的糧食數額並不大。”


    林則徐看了他一眼,道:“元奇賑濟的手筆似乎不小?”


    易知足知道他擔心什麽,含笑道:“部堂大人放心,輕重緩急,在下分得清。”


    “好。”林則徐頜首道:“知足須的抓緊,三日後,咱們就得啟程前往杭州。”


    次日一早,天才剛放亮,易知足便早早起身前往水西門,說是喝早茶,實則是與元奇江寧分行掌櫃、漕幫吳飛揚等幾人碰頭,昨日是在聚寶門,今日約的是水西門的‘孫楚酒樓’一天一個地方。


    水西門一如既往的繁忙,易知足乘船在水西門上了岸,徑直就前往‘孫楚酒樓’,才到大門外,江寧分行的掌櫃——四十出頭的薑雨恆就迎了上來,拱手見禮道:“大掌櫃來了。”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飛揚來了嗎?”


    “吳公子和杜先生都已在二樓雅間候著了。”薑雨恆說著伸手禮讓道:“大掌櫃請——。”


    為方便說話談事,吳飛揚特意要了一個轉角的雅間,既能欣賞秦淮河的美景又清淨,見的易知足緩步踱進來,他和杜長德兩人連忙起身相迎,神情恭敬的拱手道:“見過易大掌櫃。”


    還了一禮,易知足才含笑道:“坐,都坐,沒必要拘禮。”說著,徑直在主位上落座,吳飛揚殷勤的為他斟了杯茶,這才落座笑道:“易大掌櫃所需的船隻昨日都已備齊,何時啟運,吩咐一聲便是。”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易大掌櫃這話可就見外了。”吳飛揚笑道:“元奇這次大手筆賑濟河南安徽災民,咱們漕幫上下可是佩服的緊,家父已經捎信給漕幫各個碼頭,但凡是插有元奇旗幟的賑災船隻,一律沿途護送,妥善照顧,但有所需,竭力滿足。”


    “有漕幫大力協助,這次賑災必然順利不少。”易知足說著拱手道:“代我謝過令尊。”


    “易大掌櫃無須客氣。”杜長德緩聲道:“漕幫有不少幫眾都是安徽河南兩省的,漕幫這次既是幫元奇,也是幫自己,大當家說了,此次元奇所用船隻一律免費,也算是咱們漕幫為賑災盡一分力。”


    “吳大當家高義。”易知足道:“以在下所知,河南安徽兩省已有二十三個州縣受災,如此大麵積,元奇人手嚴重不足,漕幫能否調派些人手協助?”


    杜長德有些意外的道:“元奇不打算通過地方官府賑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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