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主航道上,一艘船舷兩側安裝了巨大水輪的西洋帆船發出低沉的轟鳴聲,飛快的在航道上疾馳,飛快旋轉的水打破了平靜的江麵,在“嘩嘩”的水聲中,蒸汽明輪一路趕超沿途的船隻,飛馳而去,在江麵上留下一道道水浪,江麵上過往船隻上的人紛紛出來觀看這難得一見的西洋景。?


    蒸汽明輪船首甲板上,易知足頂著日頭負手而立,在迎麵而來的江風吹拂下,他並不覺的熱,看著一艘艘各式各樣的船隻被甩在身後,心裏說不出的舒暢。


    其實這艘叫“企業號”的蒸汽明輪速度並不快,但在逆風的情況下比起依靠風力前行的中式帆船卻是快了一倍都不止,隻是蒸汽機的噪音有些大了,他寧願頂著日頭站在甲板上,也不願意在船艙裏忍受那機器的轟鳴聲。


    聽的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轉過頭來,見是伍長青,不由的笑道:“長青怎麽也上來了?受不了機器的轟鳴聲?”


    “是嘈雜了點,但總比在日頭下暴曬的好。”伍長青含笑道:“知足兄就不怕曬的跟黑鬼似的?”


    “多曬曬太陽是好事,曬曬更健康。”易知足說著一笑,“昨日,你家老爺子該高興壞了吧。”


    “那是。”伍長青笑道:“昨日晚宴,老爺子還特意換了官袍。”說著,他話頭一轉,道:“船上有不少造船廠工匠,是怎麽迴事?這船不會有問題吧?”


    “放心,船沒問題。”易知足道:“叫工匠隨船而行,是準備抽空閑時間指點他們。”說著,他含笑道:“將他們叫上來罷,船艙裏太吵。”


    不多時,一眾造船廠工匠都趕到了甲板上,其中還夾雜著不少花旗國技工,易知足看向伍長青道:“我說中文,你來翻譯,說兩遍太累。”說著,他便揚聲道:“對於蒸汽明輪,我提幾點要求.....。”


    緩了緩,他才接著道:“船頭是方頭,不易破浪,也影響船速,象飛剪船那樣,改為尖首,船的體形也可以適當修長一些,機器的噪音太大,要想辦法減少,一是加強機器艙的密封,一是將機器艙位置向後移,不用擔心影響水輪的安裝。


    這種明輪蒸汽船,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外置的水輪,既容易遭受攻擊,也容易損壞,咱們要放棄這種明輪,改用船尾後置水下螺旋漿為動力。要看書 ”


    待的伍長青翻譯完,立馬就有花旗技工道:“易先生,蒸汽船不是考慮過用螺旋漿為動力,螺旋漿蒸汽船的船速根本比不上這種蒸汽明輪船。”


    早就考慮過螺旋漿了?待的伍長青翻譯完,易知足才問道:“知道是什麽原因?”


    “不知道。”那花旗技工幹脆的道:“隻是聽說曾經試驗過采用螺旋漿為動力,後麵放棄了,因為速度太慢.....。”


    是什麽原因導致速度慢?易知足不知道,但他知道螺旋漿才是主流,當即便道:“速度慢可以想辦法改善,明輪船的缺陷太多,而且都是致命的,必須放棄。”說著他看一眾中方工匠,道:“咱們老祖宗很早就開始運用螺旋漿,你們都好好琢磨琢磨,誰能研發出實用價值高的船用螺旋漿,重賞!”


    說到這裏,他提高聲音道:“研發建造新的螺旋漿蒸汽輪船,這是我們長州造船廠當前最主要的目標,所有工匠和學徒,但凡是能夠提出有實用價值的設想和建議以及作出特殊貢獻的,重賞!不僅賞現銀,賞職務,還賞元奇身股!”


    聽的這話,一眾工匠不由的喜形於色,長樂機器製造廠的獎勵製度他們早就聽說過,一個個眼熱不已,如今終於輪到他們造船廠了,看的出,大掌櫃對新型螺旋漿蒸汽輪船極為重視,這意味著他們的好日子到了。


    將一眾工匠打發走,伍長青才好奇的道:“真能研製出什麽螺旋漿蒸汽輪船?比這船還好?”


    “當然,比這真情明輪要好的多。”易知足含笑道:“不過,難度也不小,能不能鼓搗的出來,很難說。”


    伍長青眼珠一轉,道:“那些花旗技工會不會將這一設想泄露出去?”


    易知足笑道:“不用擔心,這本就是西洋人放棄的想法,泄露出去,也不會被引起重視。”


    這倒也是,伍長青點了點頭,話頭一轉,道:“那幾千戰俘,真就這麽白白的交還給英夷?”


    “不然,還能怎的?”易知足說完覺的不對,看了他一眼,道:“長青有想法?”


    伍長青點了點頭,道:“戰俘畢竟是從咱們手裏交還給英軍的,這事傳出去,怕是有礙元奇的名聲,這事還是的慎重.....。”


    “長青慮的是。??? ? ?”易知足含笑道:“若是以這批戰俘作為交換條件,讓英國人為廣州做一件有益於整個廣州城士紳官商百姓的事情,怎麽樣?”


    伍長青一楞,道:“什麽事?”


    “讓英國人幫助咱們元奇在在廣州建一個自來水公司,將自來水安裝進城,接入千家萬戶,從此不用再挑水,如何?”


    “妙!”伍長青輕讚了一句,隨即懊惱的道:“我怎的沒想到這點?早就聽聞英夷提及他們倫敦家家戶戶使用的是自來水......這感情好,如此一來,至少能堵住廣州城悠悠之口。”說著,他有些遲疑的道:“懿律能同意嗎?”


    “有什麽不同意的,這是促進兩國關係的好事。”易知足漫不在意的道,自來水安裝沒有什麽技術難度,就算懿律不同意,自來水公司元奇自己也能建,他有的花旗幾個,到時候安到英國人頭上便是。


    其實這件事情,他也是反複琢磨,白白交還四千多戰俘,這至少是二百萬兩銀子,就這麽丟水裏,他還真是不甘心,思來想去,唯有從技術上著手,自來水安裝隻是其一,歐洲各國已經普及的技術,他不介意借這個機會引進幾項,當然,這得看懿律、義律是否識趣。


    “我就說,知足兄哪會甘心白白交還.....。”伍長青話未說完,一臉驚訝的指著前麵,道:“怎麽迴事?”


    易知足一轉頭,就見前麵不遠,一艘原本直行的官船突然橫斜過船身,很明顯是衝著他們船來的,他不由眉頭一揚,誰這麽不曉事?外地來的官兒?廣州這地界上的官員沒有誰不知道元奇手裏這艘繳獲自英軍的蒸汽明輪,不少官員還特意來乘坐嚐鮮。


    駕駛蒸汽明輪的船長經驗豐富,眼見的前麵官船打橫,迅速一打舵,明輪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幾乎是挨著官船擦過,激起的水浪讓官船搖擺不已,兩邊過往的船隻見這情形,紛紛減慢速度,遠遠的瞧熱鬧。


    蒸汽明輪兜了一圈,速度已是慢了下來,易知足吩咐道:“靠上去,問問是怎麽迴事。”


    “是巡撫部院的官船。”伍長青沉聲道:“不過,船上沒有旗牌,撫台大人應該不在船上。”


    “肯定不在。”易知足道:“撫台大人在船上,他們敢如此莽撞,長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官船上,女扮男裝的金玲一臉得意的看著緩緩靠過來的蒸汽明輪,眼裏充滿了好奇,這種沒有風帆也能跑如此快的船,她還是頭一次見著,瞥了一眼身後臉色蒼白的船老大,她緩聲問道:“這是什麽船?怎的從來沒聽說過?”


    船老大福慶並不是原本官船上的船老大,他是琦善府中的家生子奴才,官船確實是巡撫部院的,但因為金玲是女扮男裝,所以隻借了船,卻沒要船夫,船上一眾隨從隻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是巡撫衙門的充當向導。


    福慶也沒見過蒸汽明輪,但在天津見過英軍戰艦,當即就道:“迴小.....少爺,這應該是夷船。”


    夷船?金玲眼珠一轉,道:“跟他們說說,將這船借咱們幾天,租也行。”


    “是。”福慶忙躬身道:“奴才這就跟他們去交涉。”


    待的蒸汽明輪靠近,福慶才快步走到船頭,見的對方船頭上是兩個年輕的公子哥兒,他估摸著對方應該是廣州富商家中的子弟,一般官員不與夷商打交道,這個規矩他是知道的,當即他便神完氣足的嗬斥道:“瞎了眼的東西,沒見撫院的官船在前麵?還敢如此肆無忌憚?”


    見他張口就罵,而且一口京片子,易知足臉色一沉,伍長青顯然也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巡撫部院的官船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用的,加上對方一口京腔,這一點也不難猜,見的易知足了不好看,他連忙道:“不過是一個家奴,沒的辱沒了身份。”


    易知足哂笑道:“一個家奴也敢如此猖狂。”


    “豈不聞,宰相門人七品官。”伍長青道:“仗勢欺人的家奴可不稀奇。”


    福慶是想借船,一上來自然是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見的對方自顧私語,還以為鎮住了對方,當即高聲道:“叫你們家主子出來迴話。”


    易知足確實也懶的跟一個奴才計較,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名聲,當即沉聲道:“請你家大人出來說話。”


    見對方說話客氣,福慶更加沒將對方放在眼裏,當即譏諷道:“你算什麽玩意?真把自己當顆蔥了?就你也配見咱們大人?”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沉聲吩咐道:“開船。”


    一見對方要走,福慶不由的急了,對方船快,一旦離開他們的官船可追不上,當即就揚聲道:“鉤住他們的船。”


    見對方一再糾纏不休,易知足的火氣終於壓抑不住,沉聲吩咐道:“警衛連!”


    警衛連連長候雲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聽的這一聲,當即一揮手,“一班跟我上!”


    官船上,一眾隨從正在七手八腳的準備鉤住對方船舷,猛然看到船舷上伸出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持槍的兵丁也根本不是八旗綠營,而是穿著深藍色式樣怪異的號褂,一個個登時噤若寒蟬。


    福慶也是一呆,心裏暗暗叫苦,瞧這陣勢,對方可不是什麽富家子弟,不過,仗著他們的船是巡撫部院的官船,他料定對方隻是嚇唬嚇唬他們,不敢真開槍,當即招手叫來巡撫部院的那個小廝,問道:“對方是什麽來路?”


    “元奇團練。”那小廝縮著脖子道:“船上的二位是元奇大掌櫃易知足和伍公子。”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盡量別招惹。”說完,他趕緊的退迴船艙。


    元奇團練,元奇大掌櫃易知足?才賞加參將銜,賞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的易知足?福慶想到剛才自個說的話,頓時就覺的嘴巴有些發苦,他求救的向船艙裏的金玲望去。


    聽的對方的身份,金玲“刷”的一下張開折扇,緩步走出船艙,仰首望了一眼對方船頭情形,朗聲道:“元奇團練,易參戎好大的威風。”


    聽的這聲音,易知足瞥了伍長青一眼,道:“是女的?”


    伍長青也是一楞,“琦善的女兒?”


    “總不會是琦善的小妾。”易知足說著緩步踱到船舷,看了對方一眼,第一感覺就是個頭不矮,估摸著至少在一米六五以上,這對於廣州的女子來說,已經是很高了,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十七八歲,氣度從容,不可能是小妾,看來應該是琦善的女兒。


    打量了兩眼,他擺了擺手,示意警衛連收隊,這才淡淡的道:“如此胡鬧,你父親知道嗎?我正要去虎門見你父親。”


    見對方一口就道出了她的身份,金玲絲毫也不以為意,展顏一笑,道:“易參戎原來是要趕去虎門,正好,帶我一程,我也正好要去虎門。”


    易知足原本是威脅對方要去琦善麵前告狀,讓她老實點收斂點,怎麽也沒料到她還會打蛇隨棍上,竟然提出捎帶她去虎門,看來,琦善對這個女兒不是一般的溺愛,這女子估計也是個無法無天的角兒,


    略微沉吟,他才道:“胡鬧,沒功夫陪你瞎鬧。”說著,迴頭吩咐道:“開船。”


    金玲毫不遲疑的道:“鉤住他們的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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