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街,泰昌錢莊。


    解修元迴到泰昌,在大堂和櫃台轉了一圈才迴到自己的房間提筆寫了一份辭呈,隨即匆匆趕到後院,輕喚了一聲,“大掌櫃。”


    稍頃,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進來。”


    推開門進去,一股很好聞的清香撲鼻而來,解修元在門外站立了片刻,這才邁步進去,手腳麻利的將窗子推開,房間裏一下子就明亮起來。


    泰昌錢莊的東家、大掌櫃——六十三歲,頭發胡子都已花白的李維奇放下煙槍坐起身來,笑道:“就你講究,這香味不好聞?”


    “好聞。”解修元如實說道:“但我聽說聞多了會上癮。”


    “不沾這玩意也好。”李維奇說著話頭一轉,道:“又出現擠兌了?”


    “還好。”解修元道:“元奇貼票公開了定額,而且下調了大額存款的利息,月息一分二厘,存一貸二,也限製了放貸額度,一千兩為限。”


    略微沉吟,李維奇才道:“元奇這算是做出讓步了?咱們大額存款一年期的長存,利息才七厘,他一分二,存一貸二的放貸額度限製,那更是有等於無,別人不會多開賬戶?小額存款更是提都不提,這有什麽用?糊弄咱們還是糊弄銀行公館?”


    “不是糊弄咱們,也不是糊弄銀行公館。”解修元指了指屋頂,道:“應該是上麵定下的。”說著,他上前兩步,恭敬的將自己的辭呈奉上。


    一看是辭呈,李維奇有些驚愕的看向他道:“元奇給你二掌櫃位置?”


    “沒有。”解修元輕聲道:“暫任總號三掌櫃,身股七厘。”


    “七厘身股有什麽用?元奇的銀股是三百五十股,你以為是日升昌隻有三四十股銀股?”


    解修元笑了笑,才道:“元奇賺三十五萬,我有六七百,我相信元奇一年不止賺三十五萬。”


    “你小子掉錢眼裏了。”李維奇瞪了他一眼,道:“你仔細盤算一下,元奇一年能賺三十五萬?”


    “或許前麵兩三年難賺,但三五年後肯定不止三十五萬。”解修元含笑道:“而且元奇的頂身股不設上限,我才多大?至少還可以再掙七八厘身股!況且還有十年身故股。”


    沉吟半晌,李維奇才道:“泰昌也可以推行頂身股製度。”


    “泰昌若不想關門,必須的施行頂身股製度。”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走?元奇能象老夫這般重用你?”


    “那可說不準。”解修元自信的道:“元奇如今是求才若渴,易大掌櫃手下堪用之才,不過隻孔建安一人而已。”


    李維奇長歎了一聲,道:“好吧,強扭的瓜不甜,老夫也不強留你。”


    見他鬆口放人,解修元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訕訕的道:“老掌櫃知遇之恩,提拔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但泰昌的格局太小了。”


    “翅膀硬了……。”李維奇才說了半句,就反應過來,警惕的看向他,道:“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點,元奇能有多大的格局?”


    默然半晌,解修元神情異常認真的道:“大掌櫃,您認為我會不會害泰昌?”


    “不會!”李維奇想都沒想,脫口便道,他太了解解修元的秉性和品行,在他之前,這小子雖然換了兩個東家,卻從來不做有損前任東家的事情,更別說他對這小子還算有些恩情,而且相處的也很是融洽。


    “少東家不是經商之才。”解修元直言不諱的道:“把泰昌入股元奇吧。”


    李維奇聽的一呆,愣愣的看著他,半晌沒有吭聲,解修元說出這話,顯然不是開玩笑,什麽少東家不是經商之才,純粹是托詞,東夥分權,山西票號有例子在眼前,重點在後麵這句,為什麽要讓泰昌入股元奇?元奇的格局究竟有多大?


    半晌,他才開口道:“你是不是聽說什麽了?”


    “泰昌凝聚了李家三代人的心血,我知道您舍不得,但還是請您慎重考慮一下。”解修元緩聲道:“李家子孫,泰昌上下都會終身感激您的這個決定。”


    聽他將話說的如此之重,李維奇直覺的堵的慌,怒道:“你就不能說明白點?”


    解修元長歎了一聲,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


    “誰知道那元奇是不是兔子的尾巴?”


    “那您先觀觀風色。”解修元拱了拱手,轉身出了房間。


    下午四點,錢莊開始封賬,易知足一身輕鬆的出了元奇總號的大門,才剛走下台階,一頂青布小轎便在他身前落下,一個小廝滿臉是笑的迎上來道:“易公子,我家…..少爺請你去赴宴。”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麵生的緊,正待詢問,那小廝已是低聲道:“榕青園。”


    榕青園,蘇夢蝶?易知足是真不願意這個時候去見蘇夢蝶,蘇夢蝶是元奇的股東,他可不想被纏住說元奇的事情,當即含笑道:“迴去轉告你家少爺,元奇新開張,沒完沒了的應酬和會議,稍待兩日,得暇我就過去。”


    話才落音,又一頂青布小轎在後麵落下,一個小廝上前道:“易公子……。”


    易知足一眼就認出是嚴世寬跟前的小廝,當即點頭道:“知道了。”說著對榕青園的小廝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迅速的鑽進了後麵的小轎。


    啟轎後,他也懶的多問,嚴世寬請他,無非是喝酒和喝花酒這兩種,他也正想放鬆放鬆,悠悠晃晃中,他不知不覺就眯了一覺。


    轎子落地,他下轎一看,不覺有些迷糊,居然是一處景色十分優美的院子,稍稍打量了一下,迴身一看,不見嚴世寬跟前的小廝,就連自己的隨身小廝也不見,轎夫正抬著轎子迅速的離開,他登時有些警惕,就在這時,一陣淙淙的琴聲從傳來。


    想到是嚴世寬跟前的小廝請他上轎的,易知足放下心來,不定又是什麽新鮮玩意,循著琴聲緩步踱了過去,轉過迴廊,就見一個白衣女子盤坐在一片竹林下撫琴,仔細一瞧,他立時駐足,不敢上前,撫琴的女子居然是嚴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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