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伍秉鑒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易知足一時間有些琢磨不透對方的用意,伍長青提出入股,很明顯是一時衝動,伍秉鑒對此放任不管,是什麽意思?


    伍家看好天寶表廠的前景,真心想入股?這似乎說不通,就憑他一通胡吹,就果斷的決定入股?就是錢多任性,也不是這麽個任性法,尤其是伍秉鑒,應該不是任性的主,看來還有其他原因。


    易知足端起茶盅淺啜了幾口,也沒心思仔細推敲,伍家爺孫倆還等著他答複呢,雖說他不願意出售天寶表廠的股份,但有伍家入股,好處也是明擺著的,再則,伍家才表態鼎力支持新義學和外來物種入侵以及生態平衡的研究,他也不好一口拒絕,不過,即便是要出售天寶表廠的股份,那也不能賤賣了。


    迅速的權衡了一番,他一臉嚴肅的看向伍長青,道:“天寶表廠是我創辦的第一個廠子,生產的懷表、手表,將風靡全世界,有著極大的發展潛力和極高的利潤,而且至少可以保證一百年內獨霸世界鍾表行業,你願意出多少錢買一成的股份?或者買五分也成。”


    聽的這話,伍長青不由一呆,求助的看向伍秉鑒,他實在不知道該出多少價錢合適,他是真被易知足的這番話嚇著了,風靡全世界,保證獨霸世界鍾表行業一百年,這是什麽概念,他憑什麽保證,哪裏來的自信?自個又憑什麽相信?


    伍秉鑒聽的也是一愣,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小子又在敲詐,不過轉念又覺的不太可能,這小家夥極其聰明,心思又縝密,伍家入股天寶表廠,對他,對興泰行,都是件好事,他就算不領情,也不存在反過來在入股方麵敲詐他們。


    這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這表廠很可能就是為了挽救興泰行而建的,根本就隻是一個幌子,他不願意拖累長青,另外一個,就是易知足對表廠真的是信心十足,他對表廠的描述不是吹牛,再一個,他剛剛提及到手表,什麽是手表?新研發的表?


    略一沉吟,伍秉鑒才開口道:“知足對鍾表有研究?”


    “晚輩自小就對鍾表有著濃厚的興趣。”易知足點了點頭,道:“對於鍾表的結構零件,晚輩研究了多年,有不少獨到的想法和設計,否則晚輩何以敢誇口保證一百年內獨霸世界鍾表行業,單就製表技術而言,晚輩敢誇口,這世界無人能與晚輩並肩。”


    他這話已經是非常的謙虛了,就製表技術來說,他領先這世界二百年,而且熟知懷表手表的主要零件和結構的幾次升級換代,天寶表廠至少在百年內能夠遙遙領先鍾表行業。


    但伍秉鑒和伍長青兩人卻不敢相信他的話,自易知足上門要挾借款之後,伍家就對他做了詳細的調查,從沒聽說他在鍾表作坊學習過,鍾表製做難道也能無師自通?兩人心裏都疑惑,這家夥就算是吹噓,似乎也沒必要吹噓的如此離譜?


    遲疑了一下,伍長青才道:“易兄既然會製做懷表,想來也應該會修理罷?”


    這爺孫倆不相信他的話,想當場驗證?易知足語氣輕鬆的道:“修理懷表要專門的工具,若是零件損壞了,還要換零件,修鍾就容易多了,長青若是手頭有有毛病的鍾,可以拿來,我給你修修,費不了多少時間。”


    “還真有隻鍾被他們拆散了,裝不迴原樣。”伍長青訕笑著道:“易兄既然會修,我這就去拿來。”說著,他就起身快步而去。


    易知足無所謂的笑了笑,看向伍秉鑒,沿著先前的思路說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朝廷厲行禁煙,大清與英國爆發戰爭,這都是大概率之事,晚輩竊以為,十三行應未雨綢繆,早做策劃,一旦應驗,也不至於反應不及。”


    未雨綢繆?伍秉鑒輕嗯了一聲,道:“你有何想法?”


    易知足沒直接迴答,而是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平湖公對看銀師這個職業應該熟悉吧?可知西關有多少看銀師?”


    看銀師,就是鑒別銀錢的人,又叫銀師,這是大宗貿易不可或缺的人,不論中外商人在收款時,都要請看銀師檢查銀錢的真偽以及過秤,即便是銀元交易,也是如此,因為廣州市麵上流通的銀錠銀元品種繁多,成色不一,重量不一。


    再一個,不論是銀錠還是銀元,但凡是看銀師檢驗過的,都會打下一個戳記,出了問題,就可憑借戳記找看銀師賠償。


    所以銀錠銀元流通的次數越多,留下的戳記也就越多,久而久之,銀錠銀元的分量就會變的不足,甚至會嚴重變形,是以,大宗銀錢交易,需要辯真偽,驗成色,秤重量,看銀師必不可少。


    伍秉鑒一輩子浸淫外貿,豈能不熟悉看銀師,至於西關有多少看銀師?他還真是不清楚,反正不會少,中外商館都有自己的看銀師,他不知道易知足為什麽會提及看銀師,想了想,他才道:“別兜圈子。”


    易知足笑了笑,道:“晚輩想砸了西關甚至是整個廣州城看銀師的飯碗。”


    伍秉鑒難得幽默了一句,“你跟看銀師有仇?”


    “平湖公不覺的動輒過萬,甚至是十數萬,數十萬銀元的清點過秤是件費時費神又費錢的事情?”易知足說著斂了笑容,正經說道:“晚輩建議,十三行與英美散商一同開辦一家商業銀行,如此一來,大宗交易,無須銀錢清點,隻需在銀行劃撥,或是使用銀行開出的錢票、支票進行交易,豈不簡單迅捷的多?”


    “商業銀行?”伍秉鑒輕輕的念叨了一句,手指又習慣性的開始在椅子扶手上輕快而有節奏的叩著,半晌,他才輕聲問道:“你知道東印度公司廣州財務委員會嗎?”


    東印度公司廣州財務委員會?這是個什麽機構?銀行?東印度公司不是已經倒閉了?易知足微微搖了搖頭,這個他還真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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