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的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嚴世寬的興頭已經被完全吊了起來,哪有心情吃飯,隨口搶白道:“一頓不吃,餓不死你,餓了就長話短說。”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易知足笑了笑,道:“對症下藥。”說著便坐下喝茶。


    見他遲遲沒有下文,嚴世寬瞪大了眼睛,道:“就這四個字?”


    易知足理所當然的道:“你不是讓長話短說嘛。”


    嚴世寬咬牙切齒的道:“你會被雷劈的。”


    “今夜月明星稀,不會有雷,有些人今晚迴去,怕是會被掌劈。”


    “三哥,親三哥成不。”嚴世寬涎著臉笑道:“還是詳細說說罷,要不,晚上小弟做東,咱們去花艇……。”


    “別…..,吃完了還得我會賬。”易知足說著起身,背著手踱著方步道:“自救者,人恆救之,興泰行要避免倒閉,必須先自救,而且必須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其次,還須擬定一個詳細可行的分期還款計劃,要讓兩廣總督、粵海關和十三行所有行商相信,興泰行確實有能力償還債務。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要遊說十三行的行商,在與外商商議還款時,一是要分期,二是要盡量延長時間,要把時間拖長到外商不能忍受的地步,如此一來,令尊才有與外商私下協商解決的可能。”


    嚴世寬默了默神,才道:“分期還款計劃,家父怕是有心無力,若有這個能力,興泰行也不會落的今天這個下場。”


    嚴世寬這話的意思,易知足自然明白,不過,他如今也沒有詳細的計劃,而且就算有完善的計劃,他也不會這時候就拋出來,他勞心勞力就是要讓嚴家承他的大恩!


    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令尊有心無力,可以集思廣益,再說了,這個計劃也不是三兩日就能完成的,當務之急,是拖延時間,你別在這裏耗著了,趕緊的迴去,令尊不定要連夜拜訪一些人呢。”


    一聽這話,嚴世寬連忙起身,鄭重的躬身一揖,才道:“勞煩三哥費心,小弟告辭。”


    見的嚴世寬終於告辭,小廝李旺連忙上前稟報道:“老爺在正房備下酒席候著少爺……。”


    易知足點了點頭,舉步出了房間,一路思忖著如何才能挽救興泰行,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達二百多萬銀元的債務,按購買力換算,相當於他那個世界四五億的債務,光是想想就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救興泰行,不是他心血來潮突發奇想,也並非全是為了顧全兄弟之情,他要想賺錢,要想在十三行的行商中擁有一定的影響力,興泰行就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隻要他能夠一舉將興泰行從倒閉的邊緣挽救過來,他就能一舉在十三行站穩了腳跟,對他感恩戴德的絕對不止是興泰行一家,那些個可能會被興泰行倒閉牽連的小商行都會感激他。


    至於采取什麽辦法挽救興泰行,他需要時間慢慢琢磨,也需要時間熟悉這個世界,當務之急,是的穩住嚴家,不能讓嚴家絕望,要讓嚴家看到希望,想盡一切辦法自救。


    河南島,伍家花園。


    四盞大大的寫著伍字的玻璃燈籠在夜色裏逶迤而行,居中是一個腳步沉穩,中等身形的青年,此人名叫伍崇曜,字紫垣,商名紹榮,是伍秉鑒的第五子,尚不到三十,五年前開始接替其兄伍元華成為怡和行行商和十三行總商。


    怡和行今日遵照伍秉鑒的吩咐,給孚泰行借貸十萬銀元,並為剩餘的三十萬商欠擔保,伍紹榮雖是遵命而行,卻十分不解,伍長青隻解釋說,易家三少與阿爺私談甚歡,阿爺拿出珍藏的大紅袍招待。


    令人調查了易家三少易知足的情況後,伍紹榮愈發納悶,也更好奇,一個十三行小行商的浪蕩子弟,究竟是憑什麽得到老爺子的賞識?


    延輝樓,伍秉鑒剛剛散步歸來,正悠閑的品著茶,伍紹榮、伍長青兩人進來見禮,他揮手將屋裏下人屏退,道:“坐罷,不用站規矩。”


    待的兩人落座,他才道:“對於顛地等外商的稟帖,總督府可有批複?”


    “沒有。”伍紹榮道:“按理,批複今日就應下來,想來是興泰行的商欠數額過大,部堂大人有些慎重。”


    “數額確實大了點。”伍秉鑒頜首道:“按例,鄧部堂會下令,著藩司、臬司、粵海關會同十三行和興泰行一同稽核所控是否屬實,並封存清查興泰行賬目,統計欠債的確切數額。”


    伍紹榮擔任總商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商行倒閉,他有些擔憂的道:“如此龐大的債務,年頭也不短,賬目清查,怕是要耗費不短時日,外商可拖不起。”


    “拖不起?”伍秉鑒冷哼一聲道:“外商若是有意見,大可叫他們派人參加賬目清查。”


    伍長青插話道:“外商參與賬目清查,會不會越幫越亂?”


    伍秉鑒仿佛沒聽見似的,斟茶喝茶,一聲不吭。


    見這情形,伍紹榮試探著道:“現今還不到五月,怕是拖不過今年。”


    “賬目清查完之後,還要與外商會議,商議具體如何償還債務。”伍秉鑒慢吞吞的道:“拖一拖,殺殺那些個港腳商放貸的風氣,再則,各家都不景氣,拖一拖也能讓他們緩口氣。”


    “是,孩兒明白。”


    “孚泰行的事情都辦了?”


    “已遵照父親吩咐,辦妥了。”伍紹榮說著,順勢問道:“孩兒不太明白,父親為何要扶助孚泰行?就算父親賞識易知足,似乎也犯不著對孚泰行如此。”


    伍秉鑒瞥了伍長青一眼,道:“長青在書房裏都偷聽到了吧,你給你五叔詳細說說。”


    伍長青臉一紅,道:“阿爺如何知道孫兒在偷聽?”


    “就你那性情,遇上這等怪事,能忍住性子不偷聽?”伍秉鑒含笑道:“是阿爺讓你去書房的,這事不怪你,說吧。”


    聽的這話,伍長青放下心來,他不僅記性好,口才也好,當下就原原本本的將兩人的談話複述了一遍。


    待的伍長青住口,伍秉鑒看向伍紹榮,道:“紹榮,換做是你,你會如何處理?”


    伍紹榮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半晌,他才開口道:“茶葉貿易如今是十三行對外貿易最大宗也是最賺錢的…..。”猶豫了下,他才遲疑著道:“易知足會不會是無中生有?”


    這是說自個老糊塗了嗎?伍秉鑒不滿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認為英國人在印度和錫蘭移植茶樹這事是易知足捏造的?虧你還是十三行總商。”


    頓了頓,他才緩聲道:“英緬戰爭時(1824),英國人就在阿薩姆發現了野生茶樹,這一晃都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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