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利奧的家在第戎,他選擇留在村莊裏,等機會搭個順風車。英國人丹尼斯也扔掉了軍服,弗朗克送給他一套衣服,他需要前往巴黎,之後再做打算。

    昨晚事情過去之後,這些人都恢複了正常,一路上說說笑笑,相互打氣,以完成這漫長的旅程。

    但溫嫻始終沒過去這個坎,她與這一家子保持距離,隻有瑞內或那對年輕夫妻過來時,她才不會那麽緊張。

    休息的時候,他們圍著丹尼斯,好奇地問長問短。他的法語不咋地,好歹也湊合聽了。

    溫嫻單獨坐在外圍,身邊一圈能夠到的地方,花花草草都被她拔了個遍。

    “這位小姐,你不過來嗎?”

    帶著英語口音的法語。溫嫻現在對口音這種東西非常敏感。丹尼斯附身看她,之後索性盤腿坐在她對麵。

    “要不還是說英語吧,我法語也不好。”

    “你會說英文?”丹尼斯驚奇道:“你還會說英文?”

    溫嫻翻了個白眼,好歹也過了四六級吧,好歹也看了不少英文論文吧……

    “是的。”

    “你是哪裏人?”

    我靠!正宗倫敦腔啊這是!

    教練!我想學!

    “德國。”溫嫻又補充了一句:“華裔。”

    “你父母也是嗎?”

    “對。”

    “他們為什麽會到歐洲來?華工嗎?”

    不等溫嫻迴答,丹尼斯自己就否定了:“不對,你們國家在上一次戰爭中是幫助我們的,不會派勞工去德國。”

    “我父親是政府公派留學生。”

    溫嫻一邊用狗尾草編兔子,一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想起來個事兒。

    “你是個軍官?對吧?”

    “對。”

    “你家人呢?你父親呢?”溫嫻就覺得他這麽年輕就是軍官,那有可能是軍校出來的,或者他家人都軍隊中的長官。

    “我父親是情報分析人員。”

    “軍情六處?”

    丹尼斯訝異道:“你怎麽知道?!”

    溫嫻不理會他,繼續發問:“你到巴黎後能聯係上你父親嗎?”

    “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或者聯係上你們國家在法國的情報員?

    ”

    “你到底要幹什麽?”

    溫嫻支吾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麽說,直接告訴他我這裏有個情報?正經德國情報。

    丹尼斯見她不說話,便自己拔下幾朵野花在手裏轉著。也許是這裏隻有溫嫻會講英語的緣故,接下來的路程他都跟在溫嫻身邊,問問時間閑聊幾句。

    到了第二天上午,溫嫻的手表停了,她無法確切知道時間,連日期也不清楚了。弗朗克家的人也隻能靠以前的經驗判斷,距巴爾還有一天的路程。

    “巴爾的車站還能用嗎?”丹尼斯問道。

    “但願還能。我不希望走到巴黎去。”

    “你之前問我的事情……”

    “哦,那個……你就當我沒問過。”溫嫻經過一天的考慮,還是決定不說了,她不想用家人冒險。

    “你是不是……”丹尼斯湊在溫嫻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問道:“做情報工作的?”

    “不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可以幫你。”丹尼斯一句話就說透了溫嫻的擔憂:“你擔心你家人被牽連,不是嗎?我也是情報人員的家人。”

    “你的接頭人出事了嗎?”

    溫嫻感覺他應該是誤會了,但她的默不作聲更堅定的丹尼斯的猜想。他就認定溫嫻是個有口難言的臥底了。

    “做出決定很難,我不能給你這個專業的情報人員提建議。我隻想讓你信任我。”

    “這就更難了。”溫嫻說道。丹尼斯略微點頭,以表讚同。

    這些人的前進速度實在太慢了,原本一天能到的路程拖了兩天,他們還要額外的休息時間。長途跋涉讓所有人都失去了體力,單調的景色也讓人失去了觀賞的樂趣。

    終於,他們見到了除難民之外的人,那些真正的居民。這意味著距離城市不遠了,距離巴爾不遠了。

    城市的外圍破壞嚴重,但市內還說的過去。市政努力恢複著基本城市功能,一些工人正在重新安裝電線,修理管道,似乎戰爭已經遠去,他們可以開始正常的生活了。

    市政廳前懸掛著鮮紅的納粹黨旗,文職人員忙進忙出,德國警察隨處可見,但沒看到成群結隊的士兵。

    就弗朗克一家這樣明顯的外來人,自然會遭到盤問檢查。三名黑衣警察攔在他們麵前,瑞內主動上前應付。

    “你們到這裏幹什麽?這座城市不允許有流浪漢

    。”

    “我們隻是路過,在這裏搭乘火車而已。”

    “我們去巴黎。”

    “巴黎?”三個警察都發出了笑聲,說道:“怎麽?你們也想去參加勝利大遊【】行嗎?”

    勝利遊【】行?難道今天已經十六號了?

    “什麽勝利大遊【】行?”瑞內顯然什麽都不知道。

    “你們還不知道嗎?巴黎已經投降了,今天是勝利閱兵日。”

    “真可惜我不在場,我們要在這裏維持秩序。不然誰不想看看德意誌的軍隊是如何通過凱旋門的呢。”另一個警察麵帶惋惜。

    瑞內的臉色很差,從漲紅轉到鐵青,弗朗克迴頭問溫嫻:“他們在說什麽?”

    “他……他說……巴黎已經投降了。”

    “不……不!我們的政府呢?我們的將軍呢?”另一位弗朗克無法相信的質問。

    溫嫻想,長痛不如短痛,都挑明了吧。

    “你們的政府,流亡了。去了圖爾。”

    “那誰來領導我們反抗?”

    “巴黎投降了,那裏不會有正規軍的反抗了。”

    “不對……不對……”一位有些見識的先生說道:“馬奇諾防線呢?那是堅不可摧的!隻要防線還在,德國人就不會拿下整個法國。巴黎會光複的!”

    馬奇諾啊……明天的事兒了。

    一九四零年六月十七日,古德裏安第三十九軍插【】入瑞士邊界,進攻馬奇諾。

    不過他們說的也沒錯,德國到最後也沒拿下整個法國,在納粹統治區外,還有維希政府的存在。

    “德國人也沒從馬奇諾的正麵打……”

    “你怎麽會知道!”他的矛頭直指溫嫻:“你一直跟我們在一起,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對啊,你怎麽會知道我們的政府去了哪?”

    “你還能知道德軍的行動嗎?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是什麽人啊?德國人的間諜嗎?”

    麵對眼下千夫所指的境地,溫嫻苦笑一聲,轉身去了隊伍最後麵。

    行,是我嘴賤。

    隻有丹尼斯跑到她身邊,給了一個“沒事我懂”的眼神。

    你就不要添亂了……

    “行了,你們走吧。”警察查問後,便放他們離開,他們在隊伍最後攔下了

    溫嫻。

    她證件齊全,更沒值得懷疑的地方了。

    在巴爾火車站,溫嫻用自己的證件買了兩張車票,另一張是給黑戶丹尼斯的。溫嫻和弗朗克一家被過道隔開,也沒人過來和她坐在一起,顯然,那番“間諜說”已經讓他們對溫嫻產生了隔閡。

    丹尼斯和弗朗克一家坐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談論著什麽,溫嫻也不去打聽,拄著小桌子閉目養神。

    她身上全是灰塵,頭發油的打了結,臉上滿是塵土,手上更髒,指甲裏積滿黑泥。這一路上雖然有河水,但根本不能用,保不準洗手的時候,上遊就漂過來另一隻手呢。

    第二日拂曉,溫嫻身邊的德國人在特魯瓦下車。這是通往巴黎唯一的經停站。溫嫻這兩天又是水米未進,她又開啟了靠睡眠和饑餓抗衡的技能。

    “這是給你的。”瑞內送過來兩個幹的掉渣的牛角包。

    “謝謝。”

    就算溫嫻不知道他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是出於什麽,但依舊表示感激和謝意。

    “這沒什麽。”瑞內忽然帶著崇敬的語氣說道:“丹尼斯都告訴我了。”

    “啊?告訴你什麽了?”溫嫻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告訴我,你在為正義服務。”

    “什麽?”

    溫嫻看向丹尼斯,那廝給了她一個“不用客氣,我都明白”的眼神。

    於是她搖身一變,從陰險狡詐的德國間諜變成了忍辱負重的盟軍英雄。

    弗朗克一家輪著給她送吃喝,然後給她一個“一定要堅持下去”的表情。

    丹尼斯你給我過來……

    溫嫻沒法解釋……真沒法解釋……

    火車開的尚還算暢通,時不時會有警察上車檢查行李和身份,但沒人會讓溫嫻拆開紗布看看。期間隻有一個德國警察嬉皮笑臉地跟她說,紗布都髒成什麽樣子了,應該換換藥了。

    溫嫻這才想起來這茬,這一路上隻在出樹林之前換過一次,之後一直沒動過,怕被人發現藏在裏麵的底片。

    現在已經過了接頭的時間,溫嫻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有耐心繼續等她,還是去找她的家人了。

    日啊!這破火車能多燒點兒煤嗎?

    溫嫻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在座位上急得發瘋,看什麽都不順眼,心髒跳動速度跟剛跑完八百下來一樣。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心想著事情不

    會那麽糟。

    那群死納粹要真敢向自己家人開刀,她立馬就偷渡到日本去忽悠他們提前襲擊珍珠港,然後偷渡美國幫他們組建反法同盟。

    開金手指啊!來啊!

    溫嫻認為自己需要提前采取行動,首要的是不讓德國人拿到情報。於是她在午夜時分堵住了上完廁所迴來的丹尼斯。

    他被嚇得不輕,溫嫻沒時間去安慰他脆弱受驚的心靈。

    “你如何和英國取得聯係?”

    “嗯?”

    “你如何和你父親取得聯係?”

    “電話啊。”

    “……”

    哦。

    “你能保證電話不被竊聽嗎?”

    “如果我足夠隱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蘇醒三九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標準方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標準方程並收藏蘇醒三九年最新章節